祭灶糖

    臘八祭灶，年呀來到；閨女要花，小子要炮。

    自幼喊著歌謠進入年關(guān)，總是惦記著想吃祭灶糖，現(xiàn)在進入臘月，眼看著臘月二十三祭灶的日子臨近，想起小時候的情形，忍不住要咽口水。那時，母親扯著我逛街，在熱熱鬧鬧的大街上找到臂上挑著一大疊畫像的人，花上兩毛錢請一張黑紅套印的老灶爺和老灶奶奶的合影像，回家恭恭敬敬地貼在灶臺旁邊的墻上，再奉上白酒、果盤、香燭和祭灶糖，為老灶爺上天送行。

    或許是因為經(jīng)歷過六零年的苦日子，記憶中母親對于求神拜佛并不熱衷，但對于祭灶一事卻是十分虔誠。每逢臘月二十三那祭灶的日子，母親總是帶領(lǐng)全家人站在老灶爺?shù)那懊婢瞎�行禮，點上一把旺盛的香火，口中祝頌，祈求灶王爺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保佑全家人幸福安康，衣食無憂。一家人圍著火爐敘閑話的時候，母親說現(xiàn)在這儀式其實已經(jīng)很簡化了。上一輩的人在祭灶的時候很講究，尤其是大戶人家，還要用秫秸（高粱桿）為老灶爺扎上一匹駿馬當(dāng)坐騎，放上草與豆作為喂馬的糧草，好讓老灶爺?shù)嚼咸鞝敚ň褪怯窕蚀蟮劾玻┟媲盀榧依镎f說好話。窮人家的相對要簡單一些，有點貢品意思意思就行了，不過，用黏黏甜甜的祭灶糖在老灶爺?shù)淖焐夏◣紫�，這道工序可是必不可少的，這樣，老灶爺嘴里的話才會更甜呢。對于這些，年少的我似懂非懂，心里惦記的卻是那黏得讓人張不開嘴的祭灶糖，那種感覺，或許是童年最甜蜜的記憶了。

    年復(fù)一年，父母雙親去世后，帶領(lǐng)全家人祭灶的責(zé)任就落到了我妻子身上。不過隨著時代的不同，老灶爺?shù)纳韮r也在增長，這幾年妻子請進家門的老灶爺他們老兩口的花費變成了一元錢。一晃幾十年過去了，在灶臺旁邊的墻上享受香火的老人家相貌依舊不變，產(chǎn)生變化的是桌上的祭品，從簡陋逐漸豐盛，增添了時尚的水果和我們界首市很有名的宏興果店出品的糕點，就連祭灶糖也變得更加惹人饞了呢。

    聽老人們說，過去祭灶糖是用紅芋（紅薯）熬制的，特別粘。做這行生意的人把用紅芋熬好的糖稀傾倒在事先襯好草紙的陶土紅盆里，晾干成型，再把糖塊翻轉(zhuǎn)倒出成盆型，放在架有木板的架子車上，拉到城鎮(zhèn)街上、農(nóng)村集上去賣。怎么賣？斧頭砸開、菜刀切片拿根桿秤稱著賣。當(dāng)然，買回家的只有一部分上了老灶爺?shù)募琅_，剩下的都成了家里小孩子的零食。于是年前那些日子，總見有鄰里的孩童們抱著大塊的祭灶糖在啃，什么滋味？只有自己知道。沒有咬開的祭灶糖是很硬的，感覺很累牙，半天咬不動，但是祭灶糖邊緣被口水潤軟的地方卻是分外甜，心里就有了趕快再咬一口的緊迫感。幾口下去，即使不把糖塊從嘴里拿出來，也能感覺得到牙齒用力之處似乎有了小小的凹坑。聰明的就趕緊用舌尖仔細(xì)頂頂，然后再用力狠咬，一雙握著糖塊的手拼力向外拉。如是反復(fù)幾回，搞得雙手粘巴巴的，手中的大塊祭灶糖上終于出現(xiàn)了一個豁豁牙牙的缺口。這個時候，就是見有客人親戚進門也只能傻笑當(dāng)做打招呼——也沒法打招呼，上下牙都被嘴里的糖塊黏得想張一張口都很累。

    后來，祭灶糖的主料變成了麥芽糖，工藝也進步了，扁圓中空棍型，一尺左右長度，外面滾著一層炒熟的芝麻，黃澄澄的煞是好看，這就是北京地區(qū)那邊所謂的糖瓜了，我們界首這邊都稱之為麻糖。這東西拿在手里不黏手，一口咬下去，糖片與牙齒發(fā)出清脆的碰撞聲，芝麻香，糖片甜，由此我對于香甜二字有了極其真切的體會。看來這種祭灶糖的制作工藝不算復(fù)雜，或許也是改革開放后物資交流方便了吧，這種祭灶糖的出現(xiàn)徹底打敗了那種最傳統(tǒng)的老式祭灶糖，近些年超市里面也出現(xiàn)了包裝精致的它，價格可是不低。不過現(xiàn)在這東西感覺是越做越假了，最近兩年，出現(xiàn)在街面上叫賣的祭灶糖都是白色的，也是中空的棍型。詢問賣糖者，他們說，這糖更好吃，絕不粘牙，因為里面加了江米面和純白糖。我買了一袋拿回去給我的女兒分享，自己也拿了一根作為懷舊，吃到嘴里卻不是從前那個味兒，沒有了傳統(tǒng)祭灶糖那種讓人回味無窮的甜香。我犯了疑，仔細(xì)瞅瞅，看出了問題。乍一看，糖體外面黃澄澄的煞是喜人，可哪里是什么芝麻，原來是小米子爆熟的小米花！這祭灶糖也很甜，但是甜的不是滋味，看來是甜蜜素的功勞。時代真是進步了，為了追求利潤，商人造假的技術(shù)也有長進，真不知到拿這種加了甜蜜素的簡易祭灶糖來祭拜老灶爺，老灶爺和老灶奶奶心里會不會犯嘀咕呢？

    說到這里，忽然想到了以前聽到的一個笑話。有人問一個智者：天有多高？智者沉思片刻答道：三百二十里！問者大驚，追問智者何以得出這個答案？智者笑道：老灶爺二十三日上天述職，年三十返回人間。他是騎馬去的，來回各四天。按照騎馬的速度每天行走八十里，當(dāng)然能夠推算出天高就是三百二十里呀。在聽到這個故事之后，每年看到老灶爺和老灶奶奶慈眉善目的畫像，我總是在心中升起敬意。想想也是，自小我就總覺得這老灶爺實在是神通廣大，無論窮富他都要管上一管，真是天生的勞碌命，又兼神力超凡，能夠化身千億挨家落戶，想來孫悟空也比不過他。單憑這一點，我一定要買來真正的祭灶糖來祭拜他老人家，這既是真正的心誠，也是在我的孩子心中留下傳統(tǒng)的美好回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