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她，年前她來過一次，也是晚上，李千千幾個為她慶生，很少有人會選擇在粥公館慶生，更何況是這么一個精致的女人，所以印象比較深。

    沈凌云一來，不是先沖了李千千，而是我：“我不知道你給李千千開多少薪水，但是我知道，這種地方絕不是她的軌道。對不起，沒有貶低的意思，只是說對于李千千而言，這里和她不搭調(diào)。”

    我有些惱火，轉(zhuǎn)身對李千千說：“既然你的老師你的同門都這么反對，我看你還是離開吧，早晚都是過客。工資按天計�！�

    李千千杵在哪里發(fā)愣，一句話沒說，也許是不知道該怎么說。

    “哎，你什么意思啊，要走也是千千來說，而不是你。這算怎么回事？”沈凌云繼續(xù)叫板。

    這個女人，真是……好男不跟女斗，尤其是我這種頗為勁道的老男人。我準(zhǔn)備下樓，反正粥公館是開門迎客的店，打烊之前，顧客有權(quán)利待著不走。

    “我目前不想走�！崩钋�千終于說話了。

    我不知道是我剛剛的話刺激了她，還是網(wǎng)上那些話還在她身體里發(fā)酵，還是什么其他原因，她依舊是打算來時的那種倔強。這種倔強讓她的導(dǎo)師，她的同門顏面盡失。

    “李千千，你？”姚偉氣得臉白，“你以為我們愿意管你��！沈老師，下午聽說了，立馬坐高鐵就過來了，你有良心嗎你？”說著就要往下走。張安靜拉住了他。

    “粥董，我想和我導(dǎo)師我同學(xué)單獨談?wù)��！崩钋�千對我說。

    “OK，一切都遵從你的內(nèi)心，我也尊重你的任何決定�！蔽覜_李千千一攤手，故意瞅了兩眼沈凌云，就下去了。

    他們在樓上談了將近一個小時。我也不知道李千千和三個人說了些什么，總之下來的時候，幾個人的臉都和緩了許多，特別是沈凌云看我的眼神。

    張安靜拉著李千千的手，對沈凌云說：“沈老師，那我們先去外面等你�！�

    沈凌云點點頭。李千千分別擁抱張安靜和姚偉�？磥恚�親同學(xué)就是不一樣啊，剛還劍拔弩張，轉(zhuǎn)眼就風(fēng)輕云淡。

    “想單獨和你聊兩句�！鄙蛄柙频目跉庾屛矣行┦軐櫲趔@。

    我們走到窗邊�！澳�講�！蔽易龀鲆桓毕炊�恭聽的樣子，我才她是要為剛才的無理想我道歉。

    “李千千是個研究型的人才�！鄙蛄柙撇�沒有道歉。

    “嗯，沒錯，我也這么認(rèn)為�！蔽尹c頭。

    “所以，我一聽說她在這里端盤子，腦袋就炸了�！鄙蛄柙票葎澲�，“雖然我不是李千千的媽，似乎不應(yīng)該干涉她的發(fā)展。但是，這幾個孩子是我教育生涯中的第一批研究生，那種感情不是普通師生能比，尤其是李千千，悟性非常高，”

    “沒錯�！蔽依^續(xù)順著她的情緒走，“我了解�！�

    可能是覺著我油腔滑調(diào)？沈凌云無奈地白了我一眼，意思是你懂什么呀你。其實我很少和別人油腔滑調(diào)，或者說已經(jīng)快三十年沒有過這種想要油腔滑調(diào)的感覺了。但是這個女人這個年紀(jì)還能這么純真可愛，讓我不由得產(chǎn)生這種沖動。

    “但是，做研究不一定非要在學(xué)校，不一定非得是研究那些老前輩的遺產(chǎn)，只要有這種素質(zhì)和這份心，好好做，哪里都能出成果，而且不一定非要是論文�！蔽矣X得該是時候表明我的立場了。

    “一年，看在你素質(zhì)也還不錯的份上，李千千在這嘗試一年。如果不適合，她會按著我的意思去考博士，最不理想就是我兜底，我招她�！闭f著說著，沈凌云又自我高貴起來。

    “用不了一年，不合適，你這學(xué)生三個月就會把我給炒了，放心吧�！蔽衣柭柤�。

    “真是欠缺人文素養(yǎng)。”沈凌云沒理會我的茬兒，四下打量粥公館，自言自語地自行走開了。

    欠缺人文素養(yǎng)？我心說這又不是大學(xué)圖書館，一個填飽肚子解決生理需求的地兒，能有多少人文素養(yǎng)。真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老女孩！

    姚偉已經(jīng)給沈凌云定了酒店，準(zhǔn)備先送沈凌云去酒店，再送張安靜回住處。

    我知道酒店和張安靜住的小區(qū)不在一個方向，不知怎么上涌上來一股年輕人的激情，自告奮勇對姚偉說：“我送你們沈老師過去吧。你也不順路�！�

    我這自告奮勇讓大家頗為詫異，我自己也覺著了一點唐突。

    “感動，純粹是感動。這么好的老師，這師生情，這年頭的稀有啊，我承認(rèn)我是被感動著了。上車吧，沈老師。”我邊給自己剛剛的話圓場，邊引導(dǎo)著沈凌云上車。

    我這半真半假的話把幾個人弄得一時無措，倒是沈凌云大氣：“好吧。姚偉，你就直接送安靜回去吧�！闭f著，走幾步上了我的車。

    酒店離粥公館說不上遠，但也談不上有多近，三十分鐘的車程。三十分鐘，澎湃的三十分鐘。

    “沈老師，您要招博士生，考慮考慮我啊�！蔽依^續(xù)讓我上癮的油腔滑調(diào)。

    “我可不想招你這么老棒子的博士。”沈凌云一笑，臉扭向窗外。我從后視鏡偷偷望過去，很有韻味的一張側(cè)臉，盡管少了年輕女孩們的飽滿，卻勾勒出一個自信、高貴、優(yōu)雅的輪廓。這輪廓讓我著迷卻又無措，想要觸碰卻又遙不可及，因為上面明明白白寫著“我什么都不缺”。

    “您過獎了，還欠缺很多，比如人文素養(yǎng)。若是能被沈老師教導(dǎo)，一輩子也不會嫌煩。我想您先生一定是非常幸福的。”我在話里加了點味道頗大的調(diào)料，因為我們只有三十分鐘，三十分鐘結(jié)束，還不知道下一次的單獨會面是在何年何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