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媽到底是文化人，雖說這些年困在村里思維越來越窄，但終究沒窄成一根筋，面對已經(jīng)做熟的飯，也只好吃了，盡管是悶聲地。第二天一早，李千千在后廚忙完，沒有像往常一樣下來一樓忙活，因為昨天的事，我有些擔心這孩子，于是上了樓去看看。李千千坐在大吧臺桌邊，聽著新聞廣播，一手托著腮幫子望著窗外發(fā)呆。我尋思這娘兒倆的別扭想必是還沒過去，于是就走過去坐下，問道：“怎么，別扭還沒完��？”

    李千千搖搖頭。

    “那是怎么了？跟蔫茄子似的。”我看著她，猜測著。

    “哦，沒事�！崩钋�千知道我不喜歡她蔫茄子的熊樣，看看我，笑了。

    對她的逞強，我不以為然：“有事說事，別悶心里，當心發(fā)霉�！�

    “啊，”還未說話，李千千先是嘆了一口氣，“其實想想，只有那些真正關(guān)心我愛我的人，才會來鬧。窗外來來往往不相干的張三李四王二麻子，才不會管你在哪兒工作，做什么工作，失業(yè)了失戀了還是又牽了誰的手。一場爆炸，成百上千人丟了命，整棟樓的人都現(xiàn)場火化，磚縫里都是骨頭渣兒；一條新規(guī)能讓幾千幾萬人立馬幸福爆表又或是跌入痛苦的谷底。和太多的事比起來，李千千就是一粒塵埃，有些人的心，你就是想牽也牽不動�！�

    李千千這話說得有些泛酸氣，她目不轉(zhuǎn)睛望著窗外，似乎窗外站著一個人。我轉(zhuǎn)頭望向窗外，沒人。這感覺如此熟悉。

    生活不會留給人許多時間去傷春悲秋，尤其是在粥公館。很快就是中午，一天中最忙活的點，忙活完，我和李千千又忙著扒拉了幾口飯，吃完飯又緊著開車去師范大學參加白鐵軍的職業(yè)啟蒙公益教育項目實施方案討論會，雖說PPT已經(jīng)郵箱發(fā)給了白鐵軍，但是有些地方，還是需要PPT的制作者當面和演說者提前溝通一下，所以根據(jù)白鐵軍的要求，我們得比其他人早一點到。開會的地點在師范大學的基礎(chǔ)教育學院301會議室，師范大學也是這次職業(yè)啟蒙項目的聯(lián)合發(fā)起人，就是白鐵軍說的學術(shù)支持者之一。白鐵軍之所以把會議地點定在這里，除了找個大會議室比較方便，更重要的，也許是想給足了這個項目學術(shù)的味道，將此次公益活動提升到高大上的檔次。

    “哎喲，小李終于來了。來來來，快坐�！眲傔M會議室的門，白鐵軍趕緊起身過來，像是迎接貴賓一般把李千千讓到他的座位旁邊。

    “嘿，我說白鐵軍，社會上這十幾年沒白混哪，混得可真夠勢利的。”我忍不住冷嘲熱諷。

    “嘿嘿嘿，那是那是。”在我面前，白鐵軍向來是夠不要臉。

    我也不管他們倆在那兒嘰嘰咕咕，自己在會議室轉(zhuǎn)了個圈，又溜出來。走廊兩邊的墻上掛著許多鏡框，鏡框里都是各路科研精英以及他們參加活動的照片，也有一些實驗室設(shè)備的照片和簡介，我背著手挨個瀏覽，打發(fā)時間，從這頭走到那頭，轉(zhuǎn)過彎，走到另一面走廊，溜溜達達，從另一面走廊的這頭走到另一頭，再左轉(zhuǎn)，又轉(zhuǎn)回原來的走廊的這一頭。一個戴鴨舌帽的藝人范兒十足的男人的背影一晃就進了會議室。

    看來是陸續(xù)上人了，我一看表，快要三點半，會議是三點半開始，我想自己還是進去靜靜坐待比較好。

    “喲，程總。歡迎歡迎�！卑阻F軍正在和剛進去的藝術(shù)男親昵地寒暄，他們互相拍了拍胳膊。

    李千千一扭臉，臉上均勻的笑容瞬間石化，眼珠一動不動。

    藝術(shù)男也僵住了。

    沒錯，眼前這位程總就是程毅了，一直牽動我的小朋友李千千心臟的那個男人。

    “怎么，你們認識？”白鐵軍詫異，覺著有些不對勁。

    “認識，老朋友了。”我替李千千解了圍。

    “哦，那就不用介紹了。來，坐坐坐�！卑阻F軍寒暄著。

    我過去拍了拍李千千的肩，把她的魂兒拉回到會議室。程毅意味深長地看了看我，我笑笑。

    人陸陸續(xù)續(xù)來了，大家都找位子坐下。白鐵軍開始了他激情澎湃的演說：“一直以來很多人在談到未來的時候，談的最多的一個詞就是迷茫，不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里……”

    PPT隨著白鐵軍的抑揚頓挫一頁一頁跳動，李千千注視著大屏幕，姿勢自始至終沒有動過，我知道她的心在發(fā)呆。程毅坐在我們對面，眼睛看著屏幕，卻總是不自覺地轉(zhuǎn)向李千千。

    “公益事業(yè)是愛心的市場，這個市場是對所有人開放的，我也相信每個人心里都住著一個柏拉圖，愿意看到一個更理想的世界。不過，職業(yè)啟蒙這個公益項目要想讓大眾參與到捐贈的隊伍中來，得先需要熱熱身。建議采用眾籌的方式制作一個公益宣傳片，并且購買一個網(wǎng)絡(luò)廣告時段，有勞在座的愛心門戶網(wǎng)站先大力宣傳一下職業(yè)啟蒙的重要性，煽煽情，渲染一下氛圍，發(fā)出這個眾籌消息……”

    臺上依舊慷慨激昂，臺下也聽得激情澎湃。只有兩個人心不在焉，盼望著會議結(jié)束，又不希望結(jié)束。

    “最后，非常感謝在座各位不同領(lǐng)域的有情懷又愛心的朋友百忙之中趕過來，希望我們一起努力，一道把這個事情辦好，讓千千萬萬的孩子今后的人生不再流浪。特別要感謝一下粥公館，李千千老師策劃設(shè)計了這份公益實施方案�！卑阻F軍終于做了演說總結(jié)，同時把手一指李千千。

    大家的目光也便順著白鐵軍的手投向了李千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