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章:娘的愛情觀點
作者:閆增連      更新:2023-09-07 18:54      字數(shù):1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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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姥爺擔(dān)心的是女娃找個河北侉子。還真就有個侉子。這個侉子是我的爹爹叫耀文,上過高小,會寫字算數(shù),在那個年代就算有文化了。并且是打過鬼子的軍人后代。給八路軍地下黨送過情報。耀文生的白凈,瓦工技術(shù)好。壘石頭,壘磚,抹灰,布瓦,都是一手好活兒。一次壘磚技術(shù)評比中,耀文當師傅,在架子上磊磚墻。月生當小工供應(yīng)磚,砂灰,從下面扔到架子上,兩人負責(zé)一面大墻。半天下來,把其他師傅落下幾層磚。氣的一些人撅起了胡子,喟嘆年輕后生可畏。從此,家庭背景相似,志趣相投的兩個年輕人在勞動中擦出了愛情火花,相戀了。月生看到了生活美好的一面,瓜子臉褪去了愁苦,胖了一圈,表露樸實的美。

    媒人是耀文的干爹。在打鬼子的日子里做過地下黨的工作。利用工作便利,與我的爺爺建立了深厚情誼,認做干親家。干爹深知耀文家底貧窮,是典型的抗戰(zhàn)家庭。一對老人都是共產(chǎn)黨員,參軍打過仗,房子被日本鬼子燒毀兩次。干爹是建筑公司負責(zé)人,一次探家對耀文說:實在沒路子就去張家口下花園找我。

    耀文記下這句話。十六七歲那年瞅了個機會,獨自一人 步行,風(fēng)餐露宿,走了幾天幾夜,在張家口下花園建筑公司找到了干爹。耀文從此成了建筑工人,不久成為在編職工,由于積極肯干,頭腦靈活,很快加入黨組織,成為年齡最小的黨員。

    在干爹的撮合下,與孤苦無依的娘確立了愛情關(guān)系。干爹說,耀文,月生,你們應(yīng)該回家給老人報喜。這叫明媒正娶。

    月生帶著戀人回家了。窯洞內(nèi),姥爺簡單問了幾句,老人是干啥的。耀文回答:爹當兵打仗。爹娘都是共產(chǎn)黨員。姥爺問:住房什么樣子。耀文答:樓(漏)房……

    河北口音讓內(nèi)蒙古的姥爺是聽不懂的。含混的點頭。吃過招待客人的年糕,姥爺悄悄對女娃說:月生,我看這個河北侉子不是凡人。你看他的臉紅里透著白,腦門子寬闊,手指細長,就像是女人手,一定是個心靈手巧的人。關(guān)鍵是軍人后代,抗戰(zhàn)家庭。咱家和鬼子有血海深仇,正好與咱家合拍。

    結(jié)婚這天,沒有接來雙方父母。因為那個年代,交通不便,大部分地區(qū)都是步行。婚禮就有干爹主持。請來公司負責(zé)人,工友們搓一頓,散些糖果,喜煙,一夜過去,就是合法夫妻了。

    我的娘一年生一胎,大的是女兒,二的是長把兒的。我的爹見到熟人就笑,或者在一起喝幾杯?墒强腿俗吆,自己嘆氣。娘就問你咋了?爹就低沉地說,有壓力啊。工資太低,一百斤蘿卜八十塊,買不起啊。

    的確經(jīng)濟拮據(jù),工資一月才十幾塊。娘專職看護孩子,沒有工資的日子有些煎熬。正當發(fā)愁,我的爺爺趕著毛驢來了。爺爺說:我是來接孫女孫子回家。你們也回家吧。我知道國家剛解放,困難時期,建筑工程少,號召工人們回鄉(xiāng)創(chuàng)業(yè)……回去吧,老家的沙坡地,隨便開荒種蘿卜,一百斤八十塊啊……

    爹爹動心了,問娘的意思。娘果斷地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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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北太行山麓一年四季分明,春夏秋,遍地綠色,春種夏長秋收。唯獨冬季白雪皚皚,寒風(fēng)刺骨。

    娘回來時趕在年關(guān),路邊有積雪。娘坐在毛驢背上,姐姐梅子和哥哥軍子分坐驢背兩邊的筐里,這名字是爺爺給起的。爺爺喜歡孫女孫子,在戰(zhàn)爭中看到過梅花,希望孫女像梅花一樣在嚴酷的生存環(huán)境成長,希望孫子有軍人血性,剛直不阿。爺爺?shù)靡庋笱笤谇懊鏍恐H,驢脖子有鈴鐺嘩鈴鈴響……

    寒風(fēng)中,一個山溝里的小村莊讓娘心生疑竇,高低錯落,升起裊裊炊煙的瓦房,都是山石壘的外墻。有的外面抹著泥皮……這哪里是樓房?娘問道:耀文,你的家在哪里?

    在村里,走吧。

    娘傻眼了,分明是草房。一間石頭墻上架著幾根碗口粗的楊木。細碎的樹枝子棚頂,柴草壓得嚴實。娘暗自落淚了,這就是所謂的家。晚上在土炕上睡覺,身下是高粱秸皮編成的席子,還是舊的,有幾個窟窿露出土炕。所幸的是,土炕有煙洞,直通鍋灶,做飯燒火燒熱土炕。夜里,娘忽然醒了,是房頂落下的雪片砸在臉上。房頂有個洞,看到了天空的寒星。娘質(zhì)問爹爹:耀文,這就是你說的樓房,是漏房啊……

    爹爹看到娘有苦說不出的無奈,一陣心酸,不再辯解。爺爺解釋說,咱們的房子原來也是新瓦房,被日本鬼子燒過兩次,我是游擊隊員,參加八路軍,打痛過鬼子,炸毀鬼子鐵路貨車……先湊合著住下,慢慢就好起來的……

    娘忍下了。嫁給紅色革命抗戰(zhàn)家庭,雖然窮的叮當響,也是光榮。在后來的日子里,沒有計劃生育,連續(xù)生孩子。全部擠在一間房子里,生活空間極其狹窄。

    于是,爹爹帶著娘借住別人家的房子。有個當兵的不在家,有間閑房。軍人的嫂子是爹爹的當家妹子,賣了個情面。爹娘住進去了。但是,這家人很貪嘴,見你吃啥要啥。本就缺少糧食,人口多難以為繼。有時給有時拒絕,這樣就有隔閡,甚而惡意相向。在一個寒冷的冬天,娘獨自一人被堵在院里,軍人嫂子母夜叉一樣的大罵不止,舉起一瓢冷水潑灑在娘的身上。娘的頭,臉,脖子,身上濕透了,立刻似有好多冰冷的尖刀刺啦刺啦扎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