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作者:
劉仁前 更新:2015-12-15 10:27 字數(shù):8291
“東邊”和“西邊”瞬息萬變,突如其來的變化,真的讓秦曉月措手不及。她有如吃了一塊味道鮮美的“刀魚”,品嘗得津津有味之際,兩道魚刺,不硬不軟,同時刺進喉嚨里頭去了,拔不掉,咽不下,難受。
說起來,每年清明前,倒是品嘗“刀魚”最佳時點。被稱之為“長江三鮮”之一的“刀魚”,因其形體頗似一柄窄長扁薄的小刀,方得此俗稱。其較為規(guī)矩一些的叫法,為刀鱭。魚體銀白,晶瑩。每年春天,刀魚從大海游入長江產(chǎn)卵前,需要囤積大量脂肪以備途中消耗,因而,此時的長江刀魚比其他任何時候,都要味鮮、肉嫩,且營養(yǎng)價值高。清代李漁則稱之為“春饌妙物”。在月城一帶,最通常的做法是“清蒸刀魚”。
刀魚多軟刺,常令人望而生畏。其實,吃時只要一人用筷子夾住魚頭,把魚提將起來,另一人用筷子從魚頭下方挾緊,把魚肉從魚骨上順勢勒下,便可輕松享用矣。吃魚肉時,只要不是太“猴急”,就不會有什么麻煩。然,每年清明前慕名來月城的外地客,總有因吃刀魚被刺的。這魚刺雖軟,但畢竟是刺,有刺在喉,自然不會舒服。
秦曉月此時確如有刺在喉,實在難受得很。原來“喜迎十七大,《月城晚報》伴你行”大型演唱會的策劃十分成熟,只需和柳永的“新勢力”共同運作好,晚報就能一下子增加3萬份發(fā)行量,就能讓秦曉月坐上月城都市報的頭一把交椅,多好的事!
現(xiàn)在,活動升格了,領導小組成立沒運行幾天卻癱瘓了!皷|邊”、“西邊”都不管,放手了。市委宣傳部領導覺得沒面子了,剛上任沒幾天的組長怎么能說沒就沒了呢?這“面子”丟得也太大了。
要知道,國人很講究“面子”的。君不見,任何一個單位部門,任何一家工廠企業(yè),無一例外,都有一個高大氣派的“大門樓子”,“大門樓子”上還有一塊漂亮醒目的“大牌子”。這就是“面子”所在。與美國之類西方國家只留一并不顯眼的門牌號碼相比,體現(xiàn)的則是完全不同的理念。對于大多數(shù)國人而言,你給我“面子”,任何事情好說好商量;你不給我“面子”,那就別怪我得罪人了。任何事情,請免開尊口,此路不通。
身為市委常委的宣傳部主要領導,自然不會輕意就這么丟掉自己的“面子”。既然“東邊”、“西邊”態(tài)度變了,只能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上做文章、想辦法。于是,“月城市喜迎十七大群眾性文化活動重頭戲”——“歡樂中國行·走進月城”大型演唱會隆重推出。明眼人都知道,這無疑是“歡樂中國行·走進月城”——“喜迎十七大”大型演唱會的“翻版”。只不過,原來是市委、市政府牽頭,現(xiàn)在是宣傳部牽頭;原來是市委、市政府想向家鄉(xiāng)的在北京工作的“大領導”和全國人民匯報,為月城三個文明建設作展示,現(xiàn)在是月城老百姓群眾性文化活動,喜迎十七大的文化活動。更為重要的一點,原來活動責任主體是市委、市政府,承辦單位是眾多的機關部門,現(xiàn)在宣傳部領導一句話,責任主體變成了《月城晚報》,承辦單位變成了《月城晚報》廣告中心。
面對如此變化,秦曉月真正是哭笑不得,有苦說不出。當初她要搞一場大型演唱會不假,但她的目標十分明確,為的是新增3萬份《月城晚報》的發(fā)行量。說實在的,為了新增3萬份《月城晚報》,她秦曉月再怎么吃苦受累沒話說。況且還有“新勢力”,還有柳永從中協(xié)助呢?墒,后來活動升格,目標改變,責任主體也改變,市委、市政府挑大梁,她無話可說,只有服從,F(xiàn)在,3萬份晚報不在活動目標之列,變成了“喜迎十七大群眾性文化活動重頭戲”,可責任主體卻不是“群眾”,而是《月城晚報》。《月城晚報》是責任主體,那還不就是說她秦曉月是責任主體?原本“千斤擔子大家挑”,現(xiàn)在是“千斤擔子一人挑”。秦曉月心里的不痛快,跟誰說唦?
可縣官不如現(xiàn)管。宣傳部可是《月城晚報》直管部門,部領導可是秦曉月的頂頭上司,“生殺大權”在握,不聽其決定,除非你秦曉月這個總編輯不想干了。就在秦曉月進退維谷之際,柳永挺身而出,無疑讓秦曉月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由《月城晚報》報業(yè)廣告有限公司和月城新勢力演藝公司聯(lián)合承辦“月城市喜迎十七大群眾性文化活動重頭戲”——“歡樂中國行·走進月城”大型演唱會合作項目簽字儀式,在《月城晚報》大樓的最高層第十七層舉行。
一身深色西服的柳永,在秦曉月眼中更顯英俊瀟灑,一下子就把坐在另一簽字席上的錢濤拋出十萬八千里了。這錢濤身材矮胖也就不去說了,那是爹媽給的,先天性的,沒辦法。可你完全可以因材穿衣呀,著裝上精致一點,講究一點,也是可以彌補的呀?與合作單位簽合同,這樣重要的場合,怎么能穿一件夾克衫呢?也太隨便一些了吧?
總之,坐在簽字席的兩個人,秦曉月怎么看柳永,柳永怎么帥氣,怎么風流倜儻,怎么中意;怎么看錢濤,錢濤怎么普通,怎么毫無看點,怎么不順眼。真是怪了。秦曉月心里暗自嘀咕。實在說來,平時的錢濤,辦事機靈,善于交際,秦曉月蠻賞識他的。今天這是怎么了,兩個人反差不致于如此吧?
“新勢力”這個時候愿意加盟,與《月城晚報》共渡難關,讓秦曉月心生感動,對柳永的感覺自然有點兒不一樣了。懸在心里的擔子,雖說還不能完全放下,但總算是有了一個支點,有了一個支撐。柳永最早的策劃方案,秦曉月就非常滿意,有他加盟進來,多少讓她放心一些。不然,從來沒有搞大型演唱會經(jīng)驗,要她一個女性,要晚報一群外行,第一次“吃螃蟹”就吃上千萬的“螃蟹”,也太大,太貴。弄不好,被戳,被咬,血口淋淋都有可能。
現(xiàn)在好了,柳永雖說年輕,卻是干這一行的驕子,且驕子背后還有“靠山”。秦曉月有底氣多了。當然,風險是要講的,市場上風險無處不在。只要你面向市場,就必然存在風險。既然是兩家公司共同承辦,那就“風險共擔”。
既然是“月城市喜迎十七大群眾性文化活動重頭戲”,有“十七大”這樣嚴肅的主題,兩家公司在進行市場化運作時還要小心謹慎,千萬不能捅漏子。身為《月城晚報》的“一把手”,秦曉月在“月城市喜迎十七大群眾性文化活動重頭戲”——“歡樂中國行·走進月城”大型演唱會合作項目簽字儀式上,嚴肅認真地提出了4條要求:講政治,講紀律,講奉獻,講效益。
這“講政治”、“講紀律”沒什么深文大義。既然是喜迎十七大,再怎么市場化運作,“政治”這根弦不能松,遵紀守法一點不能含糊,切不可為錢而忘了“紀律”;“講奉獻”、“講效益”雖然詞意明確,但作為一個項目,“奉獻”到什么程度,“效益”目標如何確定,都應有明確規(guī)定。秦曉月代表晚報編委會提出的要求是,《月城晚報》奉獻一千萬版面,由兩家公司去運作,除此不再承擔任何經(jīng)濟責任,宣傳策劃另當別論。
秦曉月拋出“一千萬版面”,看似個不小的支持。對于全年廣告收入才兩三千萬的《月城晚報》來說,支持力度是前所未有的。秦總此舉,空前了。然,用月城老百姓的話說,這“一千萬”其實是“生算有,熟算無”,并非貨真價實的真金白銀。報紙版面要變成廣告才能生錢,沒有廣告時就是空紙一張。以《月城晚報》目前的影響力、廣告吸附力,要想把“一千萬”版面,變成一千萬現(xiàn)鈔,談何容易?柳永和錢濤他們自然知道這一點。
說到“效益”,自然以社會效益為重,晚報不求任何經(jīng)濟效益的回報,只求通過此項活動提升報紙的影響力、美譽度,以此來擴大發(fā)行。兩個承辦公司一定要做到自負營虧,風險共擔。總之,秦曉月在此次簽約儀式上表現(xiàn)出來的就一個字:“高”。覺悟高,姿態(tài)高,水平高。
柳永和錢濤相互交換了簽字后的合同文本之后,雙方都向秦總作了響亮的表態(tài),一定牢記“四講”,不辱使命,把“重頭戲”唱好,唱響。
“周杰倫來了——”
“王力宏來了——”
“孫燕姿來了——”
“S·H·E來了——”
……
眾多明星大腕將來月城演出,此消息通過《月城晚報》一經(jīng)推出,月城轟動了。
大街小巷,公園廣場,繁華商業(yè)街區(qū),各大商場等,有關演唱會的橫幅、標語、海報各類宣傳鋪天蓋地,強勢推出——
“月城市喜迎十七大群眾性文化活動重頭戲”——“歡樂中國行·走進月城”大型演唱會某月某日將在月城舉行
中央電視臺“歡樂中國行”欄目組首次走進月城,搶票熱線:********
周杰倫來了——
王力宏來了——
孫燕姿來了——
S·H·E來了——
……
柳永和他的“新勢力”,錢濤和他的廣告公司,全員行動,紛紛忙碌起來。票務營銷方案、廣告招商方案都進一步細化,指標、任務逐項分解,那些平時無用武之地的業(yè)務員們,大顯身手的機會來了。機會來了,意味著白花花的“銀子”在向自己招手,紅紅的“毛主席”在向自己“微笑”著走來。
柳永和秦曉月“八小時以外”接觸頻繁起來。一些關鍵的客戶,必須美女老總出場,一杯紅酒,一首歌,一支舞,會帶來幾十萬、上百萬的收益,秦曉月不出場也不行啊。為《月城晚報》這個“大家”,秦總只能暫時犧牲自己的“小家”,讓丈夫充當一陣子“家庭婦男”,讀小學的兒子帥帥,需要人照料呢。
看來,一個“帥”字,是秦曉月的軟肋。無怪乎,她要給自己的兒子取名“帥帥”。柳永的“帥”,已經(jīng)抓住了她這個頗有些“閱歷”的女子。
你在我身邊相對無言
默默地許愿對愛的依戀
牧場的炊煙裝點著草原
愛意像永久不變的少年
你在我身邊把我的手牽
牽著我熟悉不變的誓言
高高的雪山祝福我們
愛你在這一刻永恒永遠
愛到什么時候要愛到天長地久
兩個相愛的人一直到遲暮時候
我牽著你的手哦牽著你到白頭
牽到地老天荒看手心里的溫柔
某一晚與客戶酒聚之后,微有醉意的秦曉月,被邀請到了柳永的單身公寓。柳永沒有開燈,而是借著窗外的月光,摸索著打開了客廳里的音響,說是先給秦姐放一首歌,再給秦姐一個驚喜。
于是,秦曉月輕倚著沙發(fā),身子微斜著。想看看柳永這小子能在她面前玩出什么花樣,給她個什么樣的“驚喜”。結果,秦曉月聽到了刀郞的——《手心里的溫柔》。刀郎他那獨有的滄桑而高亢的嗓音,如同刀子一般刺進了一個女人柔軟的心房,通透了她的心扉。
“柳永,你個壞小子。你是來害我的么?讓你姐我心神不寧,讓你姐我這些年的修行化為泡影;卮鹞,你回答我,壞小子!鼻貢栽?lián)u愰著起身,去抓正在開紅酒的柳永。
柳永見狀,連忙放下紅酒和開瓶器,一把將秦曉月?lián)нM懷里。兩個火熱的唇,有如磁鐵一般,瞬間吸吮到了一起。此時,哪里還用得著柳永的言語表達么?除了彼此間激情釋放,一切都顯得多余。
窗外,一輪月牙兒,明亮皎潔,默默無言。窗內(nèi),一床清輝,兩人溫存依偎,相對無言。誰也不知道,剛才在這兒發(fā)生了怎樣的山呼海嘯、地崩天裂;誰也不知道,剛才在這兒演繹了怎樣的柔情似水、如膠似漆。
柳永含著秦曉月散發(fā)著淡香的耳垂,輕聲告訴她,上輩子就已經(jīng)認識姐了。所以,他要和秦姐相戀三輩子。上輩子相識,這輩子相愛,下輩子相守。
蘇華發(fā)現(xiàn),兒子這些日子雖說忙著《月城晚報》的大型演唱會,回家的次數(shù)比以往明顯少些,但精神狀態(tài)蠻好的。她也聽丈夫說了有些曲折,但從柳永這邊看起來,情況好像沒有柳成蔭說的那么嚴重。有時兒子回家吃頓飯,除了一如既往地不怎么和他爸爸搭訕外,蘇華會主動詢問一些最近的情況。柳永掛在嘴巴上,始終是一個字,“忙”。
以前,柳永的一個“忙”字后面,難有下文。這一陣子,柳永總會耐心接受媽媽的質(zhì)詢,幾乎是有問必答,似乎變了一個人。質(zhì)詢完畢,還會告訴媽媽,忙是忙,不過“忙”得有意思。蘇華一看,兒子滿面春風的樣子,料想演唱會推進情況肯定很不錯。于是,便會責怪丈夫?qū)鹤拥氖虑,總是缺乏信心。蘇華知道,在柳成蔭心里,到現(xiàn)在都不認可兒子的選擇,不認可兒子所走的路。沒能讀個正正規(guī)規(guī)的大學,沒能干一份得到爺爺認可的“光宗耀祖”的事情,柳成蔭確實從心底里覺得愧對那去逝多年、遠在香河的爺爺。
蘇華和丈夫還有公公、婆婆四個人,住在月城新區(qū)的“鳳凰苑”內(nèi),是一幢三層獨棟小樓。平時每到周末,有個鐘點工來打掃一次,搞一次清潔衛(wèi)生。日常生活的一日三餐,全都由公公、婆婆來負責。別看公公柳春雨和婆婆楊雪花都已經(jīng)七十多歲的人了,精神頭兒好著呢。老兩口,堅決貫徹“早睡早起”的養(yǎng)生理念,每晚8點半之前入睡,凌晨5點之前起床。先在電飯煲上煮好早飯,在煤氣灶上煮好雞蛋,蒸好芋頭、山芋之類粗糧,之后雙雙出樓晨練,項目以慢步為主。慢步一小時之后,菜場逛一圈,購幾樣家常菜,葷素搭配。在餐飲問題上,蘇華表現(xiàn)出一個兒媳婦少有的大度。因為,這個家里多半是她和公婆三個人一塊用餐。
丈夫身為月城市分管“三農(nóng)”的市委副書記,工作千頭萬緒,不是開會,就是檢查。上級開會他要聽,市里開會他要部暑,下級開會要他做指示,這樣會連會,會接會,會套會,會碰會,也就習以為常也;除了開會,還有就是檢查。上級檢查他要陪,市里檢查他要牽頭,下級檢查他要到場,這樣檢查連檢查,檢查接檢查,檢查套檢查,檢查碰檢查,也就不用奇怪矣。如此看來,“開會”、“檢查”似乎成了現(xiàn)在領導干部開展工作的兩大重要“法寶”。
難怪柳春雨和楊雪花時常在小伙(香河一帶村民們的叫法,小伙,就是兒子的意思)跟前嘮叨,干部當?shù)迷俅,有一樣從前至今都不曾變過。他們老兩口,才不管自己的兒子當不當市委副書記呢,開口閉口“小伙”長、“小伙”短的。弄得蘇華有時看不慣,跟公婆說兩句,可不能再叫成蔭“小伙”長、“小伙”短的了,堂堂市委副書記,被人家聽起來要“笑話”的。
嗐,老糊涂了,老糊涂了。既然兒媳婦頂針了,做上人(香河一帶村民的叫法,指自己至親的父輩、祖輩)的讓個步,不為過。
每逢這樣的當口,柳成蔭總是笑笑,對蘇華說,沒那么嚴重,年紀大的習慣怎么叫就怎么叫,何況在家里。繼而會問自己的父母,你家小伙,究竟是在哪一點上不曾變過唦?
不歸家。年輕時要進步,整天不歸家,要拿表現(xiàn);當上縣委領導之后,要對全縣的老百姓負責,同樣整天不歸家;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市委副書記了,也人到中年了,還是整天不歸家,總沒得個閑下來的時候。電視上都報道了,人家美國總統(tǒng)還在自己莊園里休假呢,難不曾人家美國總統(tǒng)就不忙?人家怎兒歇得下來的唦?
老兩口的一番話,讓柳成蔭有點兒哭笑不得。你二老幽默了,我一個芝麻官,怎么好跟人家美國總統(tǒng)比唦。再說,我也不曾不歸家呀?只不過,在家里時間比較少而已。
不是比較少,是非常少非常少。就連雙休日,也難得有一個整天呆在家里的。在這一點上,蘇華選擇了和公公婆婆站在一起。柳成蔭一下子,孤立無援了。
柳成蔭并沒有從省委農(nóng)工部一下子派到月城來當市委副書記。他從楚縣縣委書記崗位上調(diào)整到省委農(nóng)工部當處長,說起來還多虧省委分管農(nóng)村工作的副書記沈達川。或許會有人疑惑,一個縣委書記變成了處長,職級雖沒降,但位置差得太大了,明著沒有降,暗地里可是降狠了。怎么還多虧有省委副書記關心?嗐,這已是些陳芝麻、爛谷子,不提也罷。
也正是有沈書記的認可,鼓勵,培養(yǎng),柳成蔭才沒有一直在處長位置上蹲下去。幾年之后,被下派到蘇北一個較為落后的市,當分管農(nóng)村工作的副市長。
在別人看來,到一個貧困落后地區(qū)當個副市長,又是分管農(nóng)村工作,那是“次”而又“次”了。常言說,窮家難當,窮官難為。柳成蔭這個副市長,不當也罷了。可柳成蔭不這么看,他想的是,如果不是蘇北,如果不是貧困落后,亦或輪不到我來當這個副市長。現(xiàn)在不僅因為是蘇北,而且是蘇北貧困落后的地區(qū),組織上選我,沈書記器重我,讓我來,就一定要干出個樣子,不辜負組織上信任,不辜負沈書記的器重。
就在柳成蔭信心滿懷赴任不久,省委、省政府進行區(qū)劃調(diào)整,月城市由原來的縣級市升格為地級市,需要一大批領導干部參與月城“大市”組建工作,柳成蔭又被選調(diào)到月城市任市委副書記。
這月城,可不是蘇北。自古人文薈萃,物產(chǎn)豐富,氣候宜人,通江達海,屬蘇中經(jīng)濟發(fā)展比較好的地區(qū)。這一步,對于柳成蔭而言太關鍵了。他等于從處長一下子提拔成為市委副書記。如若真的直接把他從省委農(nóng)工部的一個處長提拔成市委副書記,那該有多少人羨慕,多少人妒忌呀?現(xiàn)在就不一樣了,從副市長到副書記,平級調(diào)整,只不過位置稍稍重要一點罷了,哪里還有人說三道四唦?
柳成蔭除了感激沈老書記的再造之恩,也從內(nèi)心佩服老領導的謀劃和安排。關于這幾步棋,老泰山蘇友良可是看得一清二楚。當初,鼓勵自己的女婿跨出這第一步。說是有第一步,就莫愁沒有第二步。要不然,窩在處長位置上,要到猴年馬月唦。既然,沈書記器重你,讓你到蘇北去,就精神飽滿地去,去了之后就要放開手腳來干。你可是在縣里當過書記的,協(xié)調(diào)處理方方面面關系,應該沒有問題,F(xiàn)在想來,柳成蔭當初態(tài)度堅決去蘇北,除了要報答沈書記器重之恩,跟老岳父蘇友良的點撥也分不開呢。
柳成蔭調(diào)任月城市委副書記之后,蘇華也作為“調(diào)月干部家屬”被安置進了月城師專當圖書管理員。在清江中學,蘇華可是一名骨干教師。然而,為自己的丈夫,她只好再度離開自己熟悉的崗位,再度離開自己年邁的雙親,再度離開自己的家鄉(xiāng)。多年之前,她曾經(jīng)為丈夫,帶著自己年幼的兒子,赴楚縣工作,那是她在清江生活了二十多年之后,第一次離開。離開自己熟悉的清江中學,離開自己的父母和家園。這第二次離開,與第一次不一樣的是,兒子柳永早已經(jīng)離開清江,在省城讀書,這一次她不用帶著兒子離開了。
離開,縱然讓蘇華有太多太多的不舍與不忍,然而這么多年來一直以丈夫為中心的她,在丈夫有需要的時候,仍然會選擇追隨。并且深知做丈夫的這幾年心中的“痛”,一到月城,就把公公婆婆從數(shù)百里之外的香河,接來同住。為的是讓他們父子、母子團聚。而她自己,只能選擇父女、母女分離。
好在到月城這幾年日子過得還算順心。現(xiàn)在,蘇華最大的心事在兒子柳永身上。柳永當年選擇了南京的一所藝術學校,讀了個大專,柳成蔭是非常不滿意的。其實,哪里就只有你柳成蔭一個人不滿意唦,她蘇華也不滿意,就連一直看著柳永長大的,疼愛他疼愛得不得了的外公外婆見了錄取通知書也唉聲嘆氣,那又有什么辦法呢?
這孩子,看上去一表人材。要身材有身材,要模樣有模樣。十七八歲,就一米八幾的個頭,眉清目秀的,清中的老師都說我們家生了個韓國男星。他腦子又不笨,天生一副好嗓子,讀高中時身邊就有一幫女生圍著團團轉(zhuǎn)了。當時,還有人說笑,不愁找不到好媳婦了。哪里曉得,這個壞小子,還真敢跟班上的女生談上了。嗐,何止是跟同班的女生談上了,其他班的女生也有跟他“好”的呢。
你柳成蔭怪我沒把兒子教育好,身為一名教育工作者,作為他的母親,我無話可說。可我真的不知道,這孩子究竟像誰?像你,還是像我?我上學讀書時,心思全在功課上,根本沒有你兒子腦子里的那些“彎彎繞”。從你跟陸曉英的關系上看,柳永這小子像你!
這些話,只能藏在蘇華肚子里。碰到不開心的時候,會冒出來,自己發(fā)泄一下罷了。因為,一直以來,柳成蔭總是把兒子沒讀上正規(guī)大學這筆賬記在她蘇華的頭上。
常言說得好,牙齒還和舌頭碰呢,兩口子在一起過日子,日子長了,哪里就沒有剛剛吵吵,不順心的事情唦。如今,蘇華不再擔心什么“陸曉英”、“黃曉英”的了。她真正擔心,整天跟演星打交道的兒子,千萬別惹出什么紕漏來。
蘇華終于發(fā)現(xiàn),柳永的單身公寓里多了一股“香奈兒”的味道。
她和兒子的溝通交流,除了柳永無規(guī)律可言的回家蹭飯之時,還有就是她隔一段時間會來兒子的單身公寓,為兒子收拾收拾,清理清理。
本來,柳永根本沒必要一個人單住的。爺爺奶奶也非常希望跟自己的孫子同住一起,三代同堂,是件多么令人高興的事?,做老子的,看不慣做兒子的;做兒子的,又不聽做老子的。說句粗話,兩個人尿不到一個壺兒里。一個不服一個。
這只是柳永離家單住的原因之一。其實,柳永堅持從柳家小樓搬出來門戶單立,還有其更為實際的原因。
這幾年在演藝界,柳永或多或少也“混”出點頭緒來了,如果沒有一塊屬于自己的獨立空間,很多業(yè)務是沒有辦法開展的。讓他總是把圈子內(nèi)的朋友往自家小樓里帶,顯然不那么合適。他畢竟有個當市委副書記的父親。到頭來,他和他的那些圈內(nèi)朋友都會覺得別扭。久而久之,勢必影響公司業(yè)務。因此上,他自購公寓,門戶單立,也是為他的“新勢力”發(fā)展實際之必需。
當然,看在爺爺奶奶年歲漸大份兒上,時不時地回家蹭頓把飯,給家里增添一些活躍氣氛,對他而言,也是理所應當。
對于兒子搬出來單住,蘇華一開始是不怎么贊同的。但想想既讓兒子經(jīng)營公司,就應該放手讓他去闖,讓他去干。最好是讓他盡快擺脫對經(jīng)濟后援的依賴,這樣才有利于他的健康成長。如此說來,兒子也就確實需要一個屬于自己的獨立空間。
可給了他一個自己的空間,做母親的又不放心呢。這個壞小子,中學階段就曾“七扯八扯”的,結果走了岔道,雖沒有一失足成千古恨,也讓一家人恨得不輕。尤其是有“光宗耀祖”情結的他的老子,對于他沒有考上個正規(guī)大學,恨得真是不輕呢。到現(xiàn)在,父子兩個不怎兒融洽,主要是老子心里頭的“疙瘩”一直不曾完全解開呢。
現(xiàn)在,可不敢再讓這小子惹出什么新鮮花樣。如今的姑娘,哪個也不是省油的燈。你想惹火燒身,有你燒焦的時候,燒得你皮開肉綻的時候。再說,你家老子還當著市委副書記,市委副書記的兒子鬧出笑話來,叫你家老子的臉面往哪里放唦?
既已聞出兒子公寓里的“香奈兒”,蘇華就不能不聞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