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2)
作者:萬芊      更新:2016-08-03 22:05      字?jǐn)?shù):2274
    如龍在半夜里盤算來盤去,最終還是決計獨自再次潛入薛家大院,候機行事。

    時間一晃,過了一個來月,早春的天,仍很寒冷。這些日子,薛從貴也一直窩在家養(yǎng)傷。薛從貴渾身是傷,都是小獵狗咬的。全身敷著傷膏藥。新肉在長的時候,一牽就鉆心的痛。薛從貴整天擱著腳,大爺一般讓人伺候著。

    小盧妹傷的也是腿,筋骨扭傷,床上躺了十來日,便支撐著起來摸索著做些家里的事。

    井上、谷篤是常跑薛從貴家來喝酒的兩個東洋兵。薛從貴是東洋兵的翻譯,井上、谷篤自然朝他家跑。

    井上、谷篤都是軍曹,又跟夯覺小隊長是同鄉(xiāng)。在東洋兵駐地,井上、谷篤便享有一些特權(quán)。井上、谷篤嗜好喝酒,在本土?xí)r,喝的是青酒,輕易不會醉。薛從貴家沒有青酒,整個陳墩鎮(zhèn)上都沒有青酒,只有老酒。其實,陳墩鎮(zhèn)人說的老酒是黃酒,若是再朝細(xì)里分,便有加飯酒、女兒紅、花雕一些名頭,都是黃酒,只是釀法有些不一樣。老酒好上口,綿綿的。陳墩鎮(zhèn)的老酒沒有燒酒烈,卻誘人,喝多了,同樣醉人;鼗,井上、谷篤都是醉醺醺回司令部的。

    東洋兵司令部設(shè)在文昌寺里,說是司令部,其實也就一小隊東洋兵。幾艘快艇就泊在寺墻外,艇體是洋松木的,看上去挺笨重,開起來卻快得很。東洋兵常常開著快艇進淀山湖巡邏。鎮(zhèn)上除了一小隊東洋兵,其他就是保安隊,十幾條槍,隨時聽東洋兵的調(diào)遣。

    往日里,薛從貴待這兩個東洋兵像親爺娘,顛顛的,總自個兒端酒端菜地供他們,讓他倆喝高興喝痛快。自打被小獵狗咬傷后,薛從貴也只能當(dāng)大爺,不能顛顛地端菜端酒。井上、谷篤也就滿屋子自己找吃的找喝的。來喝酒,本來就是井上、谷篤放肆的時候,何況到的是薛從貴的家,井上、谷篤更放肆,毫無顧忌,縱然喝得濫醉,夯覺小隊長也會網(wǎng)開一面的。井上、谷篤是夯覺小隊長手下的兩員干將,放肆的時候放肆,打仗時總是頂著子彈沖在最前頭。

    青酒輕易喝不醉的井上、谷篤,老黃酒總把他們灌醉。每次,薛從貴也醉得不淺。醉了的井上、谷篤開始唱誰也聽不懂的東洋歌。薛從貴是翻譯,其實也只是半吊子的翻譯,那些日本話,還是早年在上海東洋人紗廠當(dāng)那摩溫時現(xiàn)學(xué)現(xiàn)用的,井上、谷篤唱啥,其實他也不怎么全知道。似醉非醉的井上、谷篤哭哭笑笑。都醉了,就沒人再為他們?nèi)【啤Q馁F就喚自己的老婆。薛從貴是個要面子的人,沒人端酒,這讓薛從貴在井上、谷篤跟前很沒有面子。

    薛從貴老婆不愿,她心里極度懼怕東洋兵,縮在里屋不愿出來。薛從貴惱了,恨恨地罵。

    醉了的井上、谷篤借酒發(fā)瘋,一定還要酒,沒人端酒就砸院里的東西。

    小盧妹看著實在看不下去了,只能拖著條傷腿,惴惴不安地出來為東洋兵端酒。

    看見小盧妹,井上、谷篤眼都直了,喊:“花姑娘,花姑娘!

    薛從貴急了,比劃著說:“我的侄女,良民,良民!

    井上跳起來,老鷹抓小雞一般去抓小盧妹。小盧妹端著酒壺,腿腳又不便,左躲右躲躲不過,人沒被抓住,卻被扯住棉襖肩頭,那棉襖本來就舊,根本經(jīng)不起扯,嘩的一下,老棉襖的袖子便被扯耷拉下來。小盧妹聲嘶力竭地叫喚起來。

    一旁觀看的谷篤,高興得直樂,也撩臂出拳上前助陣。只是谷篤醉得深,沒轉(zhuǎn)上幾圈,便自個跌撲在地,跌了個嘴啃地,爬了幾回都沒爬起來。

    井上也醉得不淺,嘴里嘰哩哇啦的不知喊著啥,特亢奮的樣子,還在不住地抓小盧妹。

    一旁的薛從貴,則太君太君地叫著,說使不得呀,太君,她是我侄女,大大的良民呀。

    井上、谷篤可不管這些,借著酒耍起了潑。

    此時已是午后,如龍是天亮前摸進薛家院子的,就藏在院里的稻柴堆里,正待伺機動手,那兩個東洋鬼子就進了院,一進院就喝酒。如龍大氣不敢喘一聲,琢磨著怎樣殺東洋鬼子。

    如龍原本是不知道啞巴的名字的,躲在稻柴堆里聽薛從貴罵,才知道啞巴叫小盧妹。

    薛從貴的老婆挨了罵,小盧妹蹶著傷腿為東洋鬼子端酒,被狗娘養(yǎng)的東洋鬼子追得滿院子跑,扯著嗓子叫,眼前的情形容不得如龍再遲疑。如龍啥都不顧了,身子一挺便從稻柴堆里躥了出來,手里操著老銃只一揮便把追小盧妹的東洋鬼子給撂趴下了。那一撂,銃托正撂在東洋鬼子的腦門上,那東洋鬼子身子一軟便癱了下來。

    薛從貴正想掏槍,幾條獵狗早就躥至他跟前,咬住了他拿槍的手。早被獵狗咬怕的薛從貴,苦苦地求如龍,求求好漢,讓狗放我一條生路。

    如龍喚住獵狗。方才撂銃時也許動作太大,銃管里的火藥撒了,如龍不緊不慢地掏火藥灌銃管,再加了兩大鐵珠。若近距離挨這兩銃,不送命才怪呢。如龍端銃朝那曾經(jīng)囂張不可一世的東洋鬼子擺開了架勢。

    薛從貴急了,哭著喊著,撲過來,叫:“好漢,銃下留情,好漢,銃下留情。你在我院里把東洋兵殺了,我一家老少也全完了,求求你,好漢開恩。”

    如龍說:“東洋兵殺我全家,兩東洋鬼子還不夠償命的。我早該把你也帶上!

    薛從貴突然低聲下氣,全然不像個尚武人,帶著哭腔說:“求你了,好漢,我也是沒法子呀。這世道亂,人要活呀。一家老少全指望著我,實在沒法子呀!

    如龍揣著銃,說:“我叫你嘗嘗當(dāng)漢奸的滋味。”

    薛從貴說:“沒辦法呀,我只能認(rèn)奶是娘,不這樣我早死去好幾回了!

    就在薛從貴求繞的時候,小盧妹跪下了,躲在門窗后的幾個老人也全出來跪下了。

    薛從貴說:“好漢,只要你今日放我全家一馬,日后我定加倍報答你,我命是你的。欠你,一定還你。”

    如龍遲疑了一會,朝自己的臉上狠狠地抽了一巴掌,突然一把拉起小盧妹,肩上一扛,轉(zhuǎn)身出了薛家院子。白日里,這樣操著銃扛著人,弄里是絕對出不去的。他街上一露面,若是撞上東洋鬼子或是保安隊的那幫雜種,定逃不脫。其實,如龍早在弄底藏好艘小船,一個箭步奔小船,把小盧妹放船艙,藏好了銃,若無其事地?fù)u船沿小河朝鎮(zhèn)外去。陳墩鎮(zhèn)水路多,如龍熟這些水路,繞了幾個圈子竟然沒撞上東洋鬼子和保安隊的人。

    傍晚時分,如龍帶著小盧妹回到了虬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