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前塵往事
作者:霆鈞      更新:2016-08-15 07:14      字?jǐn)?shù):3472
    蕭辰啞穴被點,就像喉嚨給塞了一大塊饅頭似的,只能咕嚕咕嚕地發(fā)出微弱的聲音,說不出話來。她手忙腳亂地按捏自己的喉嚨,但她不會解穴,忙了半天徒勞無功,瞪著一雙大眼睛氣呼呼地望著薛冰。薛冰難得清靜,好整以暇地喝她的酒吃她的菜,面帶微笑地望著蕭辰。最後蕭辰無奈,只有雙手合十,面露祈求之色。薛冰也沒有整她的意思,用手指在嘴前比了比,再指指隔壁,意思是不準(zhǔn)蕭辰再和對方斗嘴。蕭辰只有答應(yīng),薛冰才解了她的啞穴。蕭辰還是一臉怒氣地瞪著薛冰,卻也不敢再胡說八道了。

    薛冰吃喝了一陣,覺得不再餓了。此時已過二更,感到有點睡意,想想剛才吃喝了那麼些,為了衛(wèi)生,還倒了茶水漱口,走到窗邊將水吐出窗外。薛冰此時才醒覺這房間是在二樓,想想蕭辰從這兒翻進(jìn)翻出,輕功還真有兩下子的。之後她就躺到榻上,并將身體往墻邊靠過去,挪出了空間給蕭辰。蕭辰還在慢條斯理地洗她的澡,薛冰也不理她,徑自閉上了眼睛。好一陣子後,蕭辰才梳洗完畢,熄了油燈,一溜煙地跳上了床。

    薛冰的手不經(jīng)意地碰到了蕭辰的身體,驚覺她居然光著身子,吃驚地跳坐起來叫道:“喂!妳衣服呢?”

    蕭辰懶洋洋地回到:“我那些衣物十多天沒換洗,都發(fā)臭啦!”

    薛冰真拿這小姑娘沒轍,遲疑了半晌,終於無可奈何地說道:“我衣柜里有些衣裳,妳隨便拿件披上!”

    蕭辰一聽,歡天喜地地說道:“姊姊妳真好!”便跳下床去拿衣服,黑暗中也不知道她穿了哪件衣服,就又跳回了床上。

    蕭辰躺在薛冰身旁,似乎興奮異常,開口在薛冰耳邊說道:“姊姊,我跟妳說……”

    “閉嘴!睡覺!”薛冰冷冷地打斷蕭辰的話,轉(zhuǎn)過身去不理她。

    蕭辰討了個沒趣,嘴里咕噥了一陣,也就倒頭睡了,沒多久就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而且睡得又香又甜。

    薛冰這一晚卻睡得很不好。

    蕭辰的睡品太差,薛冰好不容易要進(jìn)入夢鄉(xiāng),突然間蕭辰的一只胳臂搭上了她的胸口。她好不容易把那只胳臂推回去,沒多久蕭辰的一條腿又跨上了她的肚子。更要命的是,這小賊還會說夢話,整晚嘰哩咕嚕的沒個完。薛冰真要給氣瘋了,幾次想把蕭辰抓起來扔出窗外,到頭來還是狠不下心。心想第二天無論如何也要把這小賊轟出去。好不容易熬到快四更天了,蕭辰總算安靜了些,薛冰也終於能入睡了。

    薛冰又作夢了,夢見回到了蘇州的家園,和姊姊快樂地玩耍。接著姊姊要走了,薛冰抓著姊姊不放,嗚嗚地哭得好傷心。哭著哭著薛冰就醒了,眼淚還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嗚嗚的聲音還在耳里響著。此時天已微亮,薛冰清醒了些,猛然發(fā)覺嗚嗚聲不是自己發(fā)出的。她轉(zhuǎn)過身來,發(fā)覺蕭辰正在嗚嗚地哭著,眼淚流了一臉都是。

    薛冰發(fā)覺蕭辰眼睛還是閉著的,但很顯然哭得好傷心,嘴里還含含糊糊的嚷著:“娘!妳不要走……”

    薛冰登時惻隱之心大起,輕輕地?fù)u醒蕭辰,像姊姊一樣溫柔地安慰蕭辰道:“嘿!妳作夢了!”

    蕭辰朦朦朧朧的睜開了眼睛,淚眼汪汪的看著薛冰,突然間抓著薛冰的一只胳臂,哇哇大哭起來:“我又夢到我娘了!我好想她!我好小的時候她就走了……”

    薛冰被蕭辰感染得也傷心起來,於是將蕭辰摟在懷里安慰道:“別哭別哭!有姊姊呢!姊姊疼妳!”說著說著自己的眼淚又掉了出來。

    蕭辰在薛冰懷里喃喃地說了一些夢話,又緩緩地睡去。薛冰看到蕭辰睡著了,眼角還掛著淚痕,突然感到心疼極了。心想蕭辰比自己還可憐,自己小時起碼還享受過爹娘和姊姊的關(guān)愛,蕭辰卻沒有這麼幸運。就這樣,薛冰原本還想把蕭辰趕走的,從此打消這主意了。

    只是薛冰再也睡不著了,朦朧的晨曦中,往事一幕幕直上心頭。

    那一年薛冰剛滿十二歲,姊姊薛雪比她大了五歲,就要過十七歲的生日。

    在那時,十七歲已到了出嫁的年齡。薛雪是大家閨秀,人又長得漂亮,說媒的可以說把薛家的門檻都給踏平了。有幾個候選人品貌才氣和身家都是上上之選,薛家兩老可說是滿意得不得了。

    可是薛雪一個都不喜歡。

    盡管那個年代,婚嫁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薛雪自幼嬌生慣養(yǎng),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她說不喜歡,薛家二老也不敢強(qiáng)求。

    但婚事總不能一直拖著。做娘的可說是又勸又求,說只要妳嫁了,要什麼娘都答應(yīng)妳,但薛雪就是不點頭。

    薛冰從小就和姊姊膩在一塊,可以說是姊姊的跟班,姊姊走到哪她就跟到哪。小小的心靈里從來就認(rèn)為姊姊一輩子都會跟她在一起。

    隨著年齡的增長,薛冰也慢慢了解到,男大當(dāng)婚女大當(dāng)嫁的道理。她知道姊姊終有一天要離開的。她只希望姊姊能嫁得近些,姊妹倆仍能常常相聚。

    在成長的過程中,她也發(fā)覺和姊姊之間開始有了隔閡。姊姊有她自己的朋友,有時和朋友相聚就沒把薛冰帶上。薛冰一開始挺難過,但姊姊還是和她很親,每次回來都會想盡辦法緩解薛冰那噘起來的小嘴,還會帶些好吃的好玩的給薛冰,并告訴薛冰一些有趣的事情。偶而薛冰硬是跟著姊姊出門,但發(fā)覺姊姊的朋友都是和姊姊同年的大姊姊們,說的事很多也不是薛冰能懂或有興趣的。所以久而久之,薛冰也無可奈何地不再跟姊姊出去了。

    也是從那時候起,薛冰開始從姊姊那兒聽到有關(guān)太陽神殿的事。她不太了解那是什麼,只知道那在很遙遠(yuǎn)的地方,也發(fā)覺姊姊對神殿的一切非常向往。這讓薛冰感到很不安,她開始害怕姊姊有一天真會到那遙遠(yuǎn)的地方去。她不明白姊姊為什麼不能和母親一樣,嫁個好人家,生一群玲瓏剔透的兒女,像她們家一樣地享受天倫之樂。姊姊只是含糊地告訴她,說自己天生麗質(zhì),文武雙全,不想在柴米油鹽中過一輩子。

    薛雪十七歲生日那天,父母著實給她辦了個大慶典。薛雪所有的朋友都來參加,還有那些托人說媒的青年才俊。可是薛雪并不高興,長輩們無不拿她的婚事當(dāng)話題,那些青年們也都爭相想對她獻(xiàn)殷勤。薛冰看在眼里,她隱隱地覺得,姊姊是真要走了。那天晚上,眾賓客散去後,姊姊將她摟在懷里,說了許多她聽不太懂的話。薛冰難過極了,她實在舍不得姊姊。但她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年那個纏著姊姊調(diào)皮搗蛋的小毛孩了。她知道姊姊有鴻鵠之志,她是無法攔阻姊姊的,她也不想攔阻姊姊。

    薛雪是不告而別的,但薛冰知道。她一直追出十馀里,直到大運河畔,抱著姊姊痛哭。姊姊也舍不得她,也哭得很傷心,但最後還是說服了薛冰放手。

    “妳十七歲生日那天,姊姊一定會回來看妳!”這是薛雪臨別時給她的承諾。

    她望著姊姊和幾個同齡女友登上了北上的商船,然後一個人在晨曦中走回家。

    這是她一輩子最痛悔的一幕。在往後的無數(shù)個夢里,她總是拚著命地抓著姊姊,不讓她離去。

    姊姊對薛冰的承諾,永遠(yuǎn)沒有兌現(xiàn)。

    薛雪只在抵達(dá)長安時,給家里寫了一封文情并茂的信,然後就杳無音訊。

    兩年以後的一個冬夜,家里收到了一個由首都轉(zhuǎn)來,專人遞送的郵件。

    薛冰的母親當(dāng)場暈厥過去,她的父親像發(fā)了瘋似地沖到後花園里,將薛雪出生時埋下的女兒紅挖了出來,砸得粉碎。

    薛冰從管家的口中得知,她的姊姊已經(jīng)不在人世。她要在好多個日子後,才從長輩們的口中拼湊出事實的片段。

    她只知道姊姊被選中,成了太陽神的妻子,然後就丟了性命。

    中間發(fā)生了什麼事,沒有人知道。

    她的父親悲憤交集,一狀上告刺史,指控太陽神殿拐帶良家婦女,草菅人命?卦V獲得廣大的回響,許多入殿少女的家庭加入訴訟。訴狀一路上到中央,可是朝廷接手後,就如泥牛入海,最後不了了之。

    她的母親因為傷心過度,半年後就撒手人寰。

    她的父親從此瘋瘋癲癲的,成天就喝得不省人事,有時把薛冰當(dāng)成薛雪,又罵又叫。

    整個家就在短短的時間內(nèi)分崩離析,若不是薛冰有個叔叔幫她們打理,薛冰恐怕就要流落街頭。

    那一年,薛冰才剛過十四歲生日。

    從那時候起,薛冰就發(fā)誓,一定要查出姊姊的死因,替姊姊報仇。

    她開始勤練武功,并四處打聽有關(guān)太陽神殿的消息。她很快地發(fā)覺,太陽神殿的名聲居然享譽全國,許多青春少女都以入太陽神殿當(dāng)仙女為榮。

    薛冰苦練了三年武功,十七歲生日那天,她一個人待在姊姊那布滿塵埃的房間內(nèi),從早上直坐到黃昏。她清楚地記得,姊姊曾經(jīng)在大運河邊答應(yīng)過她,會在這天回來看她。

    她明知不可能,還是在那兒等到月上中天。只希望往事都是一場迷夢,姊姊能夠奇跡般地出現(xiàn)在眼前。

    然後她拾起了那對玄月雙劍,準(zhǔn)備出門,卻看到她的父親和叔叔擋在她的面前。

    無論她怎麼說,他們都不讓她走,不管她是要去報仇,還是步她姊姊的後塵當(dāng)仙女。

    她那平時瘋瘋癲癲的父親此時卻靈臺清明,跪在地上說他不能再失去第二個女兒。

    最後薛冰只好留下,但她從未忘卻復(fù)仇的念頭。她仍是日日練習(xí)武功,從未懈怠。

    就這樣又過了兩年,她父親的健康一日不如一日,到頭來已是神智不清了。

    薛冰於是央求叔叔代為照顧父親,堅持北上。叔叔和嬸嬸攔不住她,只有淚眼汪汪地送別,還給了她一大筆盤纏。薛冰本要把宅子過給叔嬸,反而被罵了個狗血噴頭。他們說那宅子要等薛冰回來,作她的嫁妝。

    薛冰來到大運河邊,踏上了北上的商船。她清楚地記得,七年前姊姊就是從這兒出發(fā)的。

    現(xiàn)在薛冰終於來到了長安。她已準(zhǔn)備妥當(dāng),要展開她的復(fù)仇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