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還魂
作者:七月的墨如      更新:2016-09-26 22:17      字數(shù):1559
    死去一個多月的楊保田,活生生地站在大家面前,著實讓屋里的人都嚇了一跳。

    門開著,李保田站在門口,身后,黑色的棉簾子在狂風的肆虐下翻飛伸卷,忽而隨風飛起,忽而又“啪”地一聲拍在門檻上,發(fā)出令人心悸的響聲。因為背著光,看不清李保田的面孔和表情,隱約可見其瘦尖的腦袋下部,嵌著兩排雪白的牙齒,從左耳邊一直橫亙到右耳。他似笑非笑地面對著我們。

    屋子里的空氣凝固了,沒有人發(fā)出聲音,三罐也早已停止了踱步。我的心開始抽搐起來,一時間覺得好像被拋到了另一個世界。

    媽,媽,媽呀!嫂子最先喊出來,連喊帶叫地把臉轉(zhuǎn)到了里面,再不敢回頭看。

    嫂子的這一聲喊叫,把大家都驚著了,一股寒氣從腳底冒到頭頂:這是大白天見鬼了嗎?

    楊保田忽然轉(zhuǎn)身出了門。

    許久,許久。

    大家小心翼翼地走向門口往外看。只見天地間一片蒼茫,狂風夾雜著雪花在空中自由飛舞,院子里的枝丫上、雞籠上、遠處的天線上,都覆蓋著一層薄薄的雪。

    哥和三罐走在前面,裹成粽子的我挽著嫂子的手臂,跟在后面,深一腳淺一腳地前行。我們都戴著帽子和手套,圍著圍巾,可依然像是在****地裸走,因為實在太冷了,無處不鉆的寒風透過衣服縫直入肌膚,冰涼的雪花落在衣服、帽子甚至裸露的臉蛋上融化后,帶來一種生無可戀的疼痛感。

    我家的大門,大坡石77號的門牌,在凜冽的視線里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路邊貌似還有不少人,勾著脖子,瞪大著眼睛在瞅什么熱鬧。

    我想我永遠都忘不了那一幕,盡管如今我還依然懷疑那只是自己的一場夢游經(jīng)歷。

    寒天雪地里,桶嬸穿著一件夏天的裙子,坐在我家門口。我還記得,那是在去年村里有廟會的時候,桶嬸和我娘一人買了一件, 一樣的顏色,一樣的碎花,一樣的蛋糕款式,為的是遮住臃腫的肚子。此刻,桶嬸就穿著這件裙子,盤腿坐在我家大門口,那個“吉星高照”的門匾下,裙子的下擺鋪在地上,蓋住了她的腳。

    勛啊,燕子!桶嬸,啊,不,明明是娘凄厲悠長的喊聲,穿過漫天的狂風,在天地間飄蕩。

    風在嵩槐莊上空馳騁,雪無聲地落下,傻了眼的村民們?nèi)齼蓛傻乜吭谝黄,遠遠地駐足觀看著。桶嬸的丈夫和孩子也都在不遠處站著,不敢靠近。地上,散落著幾個磚塊和土坷垃,還有鐵鍬、鋤頭、扁擔和裝大糞的塑料桶,是桶嬸趕人打人扔出去的。

    勛!燕子!桶嬸一眼就在人群中瞄準了我和哥,死命地尖叫起來,脖子深得老長,臉上的表情卻隱約透著娘的味道。是的,桶嬸臉上掛著娘的臉,只看著我和哥,有些倔強,又有些溫暖。

    桶嬸,桶嬸?哥抖抖索索地喊。

    我和嫂子跟在哥身后,也嚇得不知所措,三罐早也不知去向。

    建勛,我是你娘!桶嬸忽然坐直了身子說,語氣和強調(diào)和娘一個樣。

    我的腦子轟一聲就炸掉了,若不是親眼看見,我這輩子都難以相信!

    你,你不是桶嬸嗎?桶嬸你咋了?你不冷?哥撞著膽子走上前。

    我是你娘!尖利的聲音再次刺破大家的耳膜,和娘生前歇斯底里的叫聲一模一樣。

    娘,娘你不冷嗎,咱回屋吧。嫂子看哥一直在哆嗦,怯怯地走近桶嬸。

    平日里和嫂子關(guān)系很好的桶嬸,這時忽然像看見瘟神一樣,抓住自己的頭發(fā)嚎啕大哭起來,桃粉啊,你對得起我們楊家嗎?桃粉啊,我要帶你走!

    哭著喊著,桶嬸猛地站起身,朝嫂子身上撲來,兩只手十個指頭伸成鷹爪的形狀,張牙舞爪地在嫂子臉上身上尋找攻擊點。

    嫂子猝不及防,被桶嬸撞翻在地,帽子掉了下來,頭發(fā)被桶嬸扯掉了一大把,臉上也被抓了好幾道血痕。而這一切,竟是在突然之間發(fā)生的。

    嫂子躺在地上慘叫,我傻站在原地,完全沒反應(yīng)過來是怎么一回事。

    后來,哥拼命把桶嬸從嫂子身上拉開,連哄帶騙地喊著“娘”,把她帶回了屋里。

    據(jù)說,是桶嬸來午后來我家借扁擔,剛好我娘的魂回來探親,就附在了他身上。

    建勛啊,你得和桃粉離婚,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坐到屋里的床上,桶嬸的身子僵直僵直的,口里反復(fù)念叨的就是這句話。

    哥正準備接話,我想哥一定是先順從,再想辦法擺脫吧,只聽門外一聲大叫,李保田,李保田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