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市中心醫(yī)院，腫瘤病房樓與綜合樓之間有一片空地，空地上立著幾塊造型奇特的石頭，石頭旁邊是個圓形的花池，里邊各種花草在秋風蕭瑟的季節(jié)依然生機盎然。

    一名年輕的女子，衣著靚麗站在花池的旁邊，已經(jīng)圍著花池走了不下二十圈，最終，她停下來，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北京的號碼。

    “萬總，是我，曉宇，”電話接通了，女子殷切地說道。

    “杜曉宇，你干什么去了，薛夢露呢？最近一個通告也不接，跟我玩失蹤是嗎？”電話那頭，一個男人的聲音很冷，還有些氣憤。

    “對不起萬總，露姐出了點問題，她做了個手術。”

    “什么手術？怎么不跟公司說一聲？”

    “乳……乳腺癌。”

    電話那頭沒再說話，但是從劇烈的喘息聲，杜曉宇就知道對方聽到這信息后有多氣憤。

    “為什么他媽的不早說，你干什么吃的，”電話突然傳來歇斯底里的怒吼。

    “萬總，薛夢露不讓我說，她說如果我說了就不讓我跟了，我也是害怕，本來切除了腫塊很快就能繼續(xù)工作了，可是，不知道怎么搞的，醫(yī)生把的整個右側乳.房都給切除了，我覺得這個時候，我必須從公司的利益出發(fā)，將此事告訴萬總，以便公司做出決策�！�

    杜曉宇說到這沒再繼續(xù)，至于公司做什么決策那就不是她該操心的了，她本來想著幫薛夢露隱瞞，對方肯定不會虧待自己，可是，事情的發(fā)展偏離了軌道，她必須為自己的前程著想，事情發(fā)展到現(xiàn)在，薛夢露的下場基本可以預見，公司不可能再為一個身患絕癥，而身體又殘缺不全的人繼續(xù)投入了。

    電話里又是長久的沉默，像是在思考，杜曉宇屏住呼吸，不敢打擾。

    “你先照顧好薛夢露，告訴我哪家醫(yī)院，我讓趙子豪去跟你回合，如果你想繼續(xù)留在公司，就乖乖配合趙總�！�

    杜曉宇不明白萬鵬讓公司的副總來醫(yī)院有什么目的，她不敢問，只能唯唯諾諾地答應，“曉宇明白，我們在江城市中心醫(yī)院腫瘤外科病房�！�

    ******

    在佟天的苦苦勸解下，薛夢露終于在佟天接了夜班一個小時后回到了病室，剛做完手術，她身體虛弱，長時間坐著，她也確實撐不住了。

    佟天看著夏雪給他留的螃蟹，陷入沉思。

    今天的手術，何靜嘉處理的沒有任何問題，只不過這個病人有些特殊，做了這么多例乳腺手術，佟天還是第一次遇見保乳意愿這么強烈的。如果對方說的幾百萬違約金的事是真的，那她的考慮也算情有可原，如果換做佟天，幾百萬無疑是天文數(shù)字，他一輩子也掙不到。但是，再多的錢也不能跟命相比��！

    病人情緒如此不穩(wěn)，要不要跟“冰河”說一聲呢，讓她有個心理準備，算了，明早查房再說吧。

    今天譚主任門診，明天問他要不要給尚巧蘭做個會診，確定一下出院的日期。

    當東方再次露出一絲魚肚白，黑夜隱退，新的一天降臨了。這個夜班是佟天最近一段時間最安穩(wěn)的一個了，他竟然睡了足足4個小時，真是太不容易了。

    越是安穩(wěn)，反倒讓佟天心里沒底，總有一種山雨欲來的感覺。

    早晨7點半，何靜嘉，譚茂行準時到達病房。

    “何主任，昨天手術的55床病人薛夢露，情緒不是很好，有些激動，”看見何靜嘉，佟天把憋了一晚上的話說出來。

    “什么情況？”譚茂行走進辦公室正好聽見，直接問道。

    佟天剛想解釋，何靜嘉先開口說道：“譚主任，昨天做了一例乳腺癌的手術，就是前幾天消失的55床，她保乳意愿特別強，我本來答應了她嘗試保乳，可是兩次切緣都是陽性，所以……所以我臨時更改了方案，做了全乳切除術�！�

    譚茂行沉吟片刻，“奧，是這樣，手術順利嗎？”

    “一切順利，這個病人有些特殊，她是個演員，可能無法接受一側乳.房沒有了，情緒有些不穩(wěn)定，”佟天補充道。

    “不管什么職業(yè)，疾病面前人人平等，還有什么東西比命還重要？”譚茂行激動地說，譚茂行發(fā)現(xiàn)自己嗓門有點高，又平靜地說：“一會兒查房看看�！�

    “譚主任，尚巧蘭的情況比以前有所好轉(zhuǎn)，昨天我去查房，她想問問什么時候可以出院，您看是不是做個會診？”佟天趕忙把尚巧蘭的事說出來，如果她能出院，也算了了一樁心事，再說她的家庭條件太有限了，住在隔離病房對她來說負擔有點重，不，是相當重，據(jù)說把房子都賣了，這要是全用來看病，她跟孩子以后的生活都會出現(xiàn)問題。

    “她情況怎么樣？”譚茂行問道。

    “沒有出現(xiàn)繼發(fā)感染，激素已經(jīng)逐步減量，現(xiàn)在是強的松早晨一次15mg，肺部感染癥狀明顯減輕，體溫恢復正常，呼吸音也無異常，”佟天將昨天查房的情況敘述了一遍。

    譚茂行點點頭，“好，比預想中恢復的好，查完房去看看，如果能夠出院，回家使用口服藥物�！�

    “對了，魏主任幫她申請了國家免費藥物，減輕她些負擔，拉米夫定不便宜�！�

    “這老魏還挺有心，挺好。”

    開始查房了，當來到19病室的時候，佟天心中一緊，他真害怕薛夢露像昨天一樣，甚至比昨天更激動�？墒�，出奇的是，薛夢露表現(xiàn)的比較平靜，眼神有些空洞，無論譚茂行和何靜嘉問什么問題，一律不吱聲。

    “小何，一會兒你再來看看，”沒有辦法，還有其他病人等著查看，譚茂行選擇了暫時離開。

    何靜嘉再次看了一眼薛夢露，點點頭。

    查完房，譚茂行帶著佟天去了傳染病房，當佟天即將走出病房的時候，他看見了薛夢露的經(jīng)紀人，那個唯一留在她身邊承擔家屬職責的人，她跟在一個男人的身后進了病房。

    那個男人穿著一身花西裝，衣服上密密麻麻排列著各色的小花，像佟天這種有密集恐懼癥的人，真想拿墨水把他衣服染成統(tǒng)一的黑色。

    “這個是誰？不是說要保密的嗎？”佟天心中暗想。

    ******

    19病室，薛夢露心如死灰，她感覺看不到任何希望了，公司是否還愿意接受她這樣的身體，就算她做了義乳，紙包不住火，總有露餡的時候，那她的明星夢，她這么多年的堅持，她需要償還的違約金……一個個問題像密集的山丘壓在她身上。

    走一步算一步，暫時不能讓公司知道，還好當初沒有告訴其他人，只有曉宇知道，她是自己信任的人。

    突然打開的房門，將薛夢露的思緒打斷。

    當薛夢露抬起頭，看見進來的男子時，她的心沉入了谷底，里邊全是冰澈入骨的寒冰。

    “趙……趙總，您怎么來了，”薛夢露從病床上坐起來，跟進來的男子打招呼，而她的眼睛死死地盯著男子身后的杜曉宇。

    知道她手術的人只有兩個，而公司的副總趙子豪親臨，那只有一個可能，她無比信任的杜曉宇，告密了。

    迎上薛夢露冰冷的眼神，杜曉宇連忙低頭。

    “夢露啊，你也別怪曉宇，你說你出了這么大的事，也不說一聲，我們好早點來探望你啊，不是我說你啊，你看北京那么多好的醫(yī)院你不去，非要跑到這種小地方，萬一手術做的不成功，豈不是我們公司的重大損失��！”趙子豪皺著眉頭，一副心疼下屬的表情。

    “趙總，對不起，我也是不想把事情弄大，所以沒跟公司說，擅自做主，做了手術。”

    “手術怎么樣？”

    聽到趙子豪的詢問，薛夢露剛剛平穩(wěn)的情緒又開始激動，她雙肩抖動，哭出聲來，隨后放聲大哭，“我……我一側乳.房沒有了，我該怎么辦？”

    “現(xiàn)在不是你該怎么辦的問題，是公……司該怎么辦？”趙子豪把“公司”兩個字加重了語氣，表情也變得嚴肅。

    聽到這句話，薛夢露停止了哭泣，臉上有一絲慌張，在來江城市之前，她想過隱瞞病情，擅自離開公司做手術的后果，可是，她不得不賭一次，選擇這座城市，也是想將事情曝光的幾率降到最低。

    而現(xiàn)在，事情曝光了，她不得不將可能出現(xiàn)的后果再掂量一下，趙子豪剛才的這句話再次提醒了她。

    是啊，公司會怎么做？能不能既往不咎，依然按原來的方式對她，但這只能是理想。如果不能，比以前稍微差點，哪怕減少點露面的機會，薛夢露也是可以接受的，畢竟，她現(xiàn)在的情況，確實不容樂觀。

    “趙總，我知道這次是我魯莽了，等我康復以后，我一定加倍努力�！�

    聽了薛夢露的話，趙子豪輕聲的“哼”了一聲，“你以為現(xiàn)在的你還能給公司創(chuàng)造多少價值，我這有一份當初簽訂的合同，你不會沒有印象吧，你的所有行動都必須經(jīng)過公司同意，由于你的欺瞞和擅自做主，公司為你投入的巨大財力物力將石沉大海，連特么水花都濺不起來，你說，公司這么大損失，讓你支付點違約金，不過分吧！”

    看著趙子豪冰冷的表情，聽到他所代表的公司的態(tài)度，薛夢露面如死灰，“趙總，那樣我就毀了，我求您，跟公司說下……”薛夢露再次哭了，這次哭的很絕望，“我求求您，看在我也為公司掙了不少錢的份上，給我條生路吧�！�

    杜曉宇看到薛夢露哭得如此傷心，她別過臉去，她無力幫忙，現(xiàn)在能否保住自己的飯碗都是問題，對于薛夢露，她只能抱歉了。

    趙子豪笑了，“哎呀，你這是干什么？畢竟也是同事一場，能為你考慮的我當然義不容辭，其實，也不是沒有解決的辦法�！�

    聽到這，薛夢露猛然抬起頭，眼睛里泛起亮光，就如一個在沙漠中苦苦掙扎的人突然看見了一片綠洲。

    趙子豪嘴角上揚，笑著說：“違約金的事你出不起，可以讓別人幫你嘛，比如說，這家醫(y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