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夜 3
作者:
陳琢瑾 更新:2016-10-15 09:58 字?jǐn)?shù):3562
這個時代,科技在發(fā)展,社會在進步,學(xué)校里整蠱的招數(shù)也在隨著電影的突發(fā)其想而改進。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用***裝滿水朝樓下扔已經(jīng)變得不過癮,于是潑水節(jié)開始盛行起來。于是時常會在晴朗的午后,在一桶水從頂樓傾斜而下時,在瞬間的彩虹中,看到傳說中的落湯雞。
那天我就被人從樓上澆了一桶水。原本也沒什么,一桶水從五樓澆下來不是很集中,而且是夏天,很快就會干了。我對于那個環(huán)境的哀莫大于心死,也令我沒心情再干打架那種無聊的事。
只是我走進教室的時候被炎看見了,問我是誰干的。
我說算了,沒看見。
但他卻說他以前是跟我混的,誰整我就等于是整他。
我想他或許已然被“蠱惑仔”同化了,完全的沉浸在那些電影的世界里,更甚至因為我姓陳,時常喜歡叫我浩南哥,而他總感覺自己是“猛龍過江”中的山雞。
最后,炎帶著他那幫“小弟”把朝我澆水的人揍了一頓。
我沒有阻止,我也知道,現(xiàn)在的他已經(jīng)不是過去的那個炎了,不是我可以阻止得了的。
幾天以后,他沒來學(xué)校。我有種不好的預(yù)感。后來他母親來幫他請假的時候,我才知道他住院了,好像還很嚴(yán)重。
那天下午,我去醫(yī)院看他,他躺在病床上,腦袋四周夾著幾塊夾板,被一個掛在病床后的鐵塊拉著做牽引。好像是脖子被人打了一棍。
我問他,“誰干的?”
他說,“不認(rèn)識,不過那天唐也在,等我出院會帶人報仇的,你不用管我了!
我什么都沒說,只是站起身走了。
翌日的上午,唐似乎知道我會找他,所以一直和其他幾個男生在一起,刻意的躲著我,甚至一下課就沒了影。
我最后在公廁里找到他。他想跑,不幸的是那個公廁的兩個出口都通向一條路。
我把他拖到學(xué)校的植物園里揍了一頓,然后問他,“炎是被誰打的?”
“又不是我打的!
“還欠揍嗎?”我抓住他的頭摁在草堆里,“誰打的?”
“安那幫人!蔽乙辉缇椭浪麜f,他的骨頭一直都和我了解的一樣軟。
于是我又接著問他:“是因為什么事?”
“他打了安剛收的小弟!
“他沒事怎么會打別人小弟?”
“那天從樓上用水澆你的就是安手下的!
“你這么清楚?又是你挑出來的事!蔽抑酪欢ㄊ,“帶我去找安,不然明天你不要想再來上學(xué)了。”
安是同校低一屆的,典型的問題學(xué)生,這我之前就有耳聞。他時常和社會上的**混在一起,還認(rèn)了個道上的人做大哥。就連老師也怕惹麻煩,懶得去管他。
其實那時,不單只是學(xué)校的青少年沉溺于“蠱惑仔”的夢,迷失于成為陳浩南的夢想。更是因為社會上的**也在利用那些幼稚的心理,把自己塑造的就像電影中的大哥一樣,令那個黑暗的地下社會忽然綻放出光芒,令無數(shù)稚嫩卻自以為成熟的中學(xué)生開始了他們的黑道之路。
更因為在這些路的起點難以找到屏障,沒有老師會為了那樣的差生去給自己惹麻煩,沒有家長會明了學(xué)校也是存在于這個復(fù)雜的社會中。直至最終,學(xué)校能做的,也只是開除違紀(jì)的學(xué)生。家長能做的,也只是掏出大把的鈔票,為自己的孩子找一所新的學(xué)校。即便是警察,也只能在他們犯罪之后,才有權(quán)力將其拘捕。而一切都形同亡羊補牢。
我們是被孤立的一代人,只是各自以不同的形式被孤立的空間不同,如此而已。
那天,我抓著唐,讓他帶我去找安。走進那間教室的時候,唐指出了他,對我說:“就是他!
安回過頭來看了一眼唐,似乎并沒有注意到我,當(dāng)他從座位上站起來的時候,我已經(jīng)提起一張凳子,沖到他的面前,用力的砸在了他的腦袋上。
淡淡的血腥味開始在四周蔓延。他驚恐的坐在地上,無法聚焦的瞳孔在眼眶里迅速的游移著。
我轉(zhuǎn)身要走出那間教室的時候,他的幾個小弟沖了過來,一根棍子打在了我的肩上。那瞬間的刺痛令我立刻失去了冷靜。
我抓住那個人的頭,用力的撞向教室的窗框,隨著玻璃震碎的聲音,那個血糊糊的身體倒在了地上。
我的左手從窗臺上拿起一塊碎玻璃,朝著他刺過去。只是那一刻,我忽然被推開了,我怒吼的舉起左手要刺向那推我的人。
那一刻,一陣刺耳的驚叫聲令我的手停在了半空。
“他是我弟弟!睍匀左@恐的望著我,那是她對我說的第一句話。那個用棍子從背后打我的人是她的弟弟。
我近似瘋狂的大聲咆哮著,像是依然不足以發(fā)泄。握著那塊碎玻璃的手,用力向一旁的課桌倒插下去。鮮紅的血順著那塊玻璃流淌下來,在那張課桌上靜靜地蔓延。
直至老師趕到,也依然沒有人敢靠近我,而我就那樣站著,不記得站了多久。
至今,左手的中指上依然有著一道狹長而清晰的疤痕,并且因為那次傷到了筋,那根指頭不再像從前那樣靈活。
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我的回憶就存于一道道的疤痕里?杀、還是可笑,就連我自己也已然分不清了。
那件事之后不久,我就在一天晚上下自習(xí)回家的路上被人偷襲。右腿的小腿被人用棍子打了一道長長的裂口,并且在同樣的地方被木棍上的長釘扎了一個不淺的洞。
之后我有一周沒上學(xué),炎來看我的那個中午,我什么也沒說,只是安靜的躺著,只想就那樣躺著。
炎看著我,生氣的說:“一定是安那幫狗干的,我今天就去打死他們!
“算了,都已經(jīng)報警了!
“報警有什么用,到現(xiàn)在也沒見半個警察到學(xué)校來!彼f,“什么事情都要靠自己,警察靠得住……”
“夠了沒有?”我不耐煩的打斷了他的話,“你以為你是誰?成天打來打去,你以為你陳浩南。俊
“我是要幫你……”
“我不用你幫,以后我和你的事情都不相干!
聽我如此一說之后,他憤憤的走了。病房的門發(fā)出仿佛要破碎的聲音,他的腳步聲從走廊里傳來,也似乎帶著怨憤的怒氣。
那一年,從此變得很平淡,我依然每天第一個到教室,第一個離開教室。在之間的那段時間里,我只是在我的座位上安靜的坐著,不與任何人說話,始終是沉默。
直至后來的有天早晨,當(dāng)我起來時,發(fā)覺自己好像忘了怎樣說話,于是在之后的五年里,我都一直是個結(jié)巴。也因此,在那五年里,我與人說話少有幾次會超過十個字。
在高三那年的寒假過后,父親有天語重心長的對我說,“不管怎么樣將來也是要獨力的,就算對前途再淡漠,也要念個大學(xué),將來才好找個工作養(yǎng)活自己!
“我知道了!蹦翘煳沂菢O其平淡的回答他的。而我的心緒卻很是復(fù)雜。
從他的語氣,我已然聽得出,那像是認(rèn)定了我將無為的一生。不過那也沒錯,我對一切的漠然,令這個世上已經(jīng)沒有什么事情是我想做的了,更或者可以說,沒有什么是我可以自信做到最好的。我從來都是如此,沒有自信做到最好,寧可從一開始就不去選擇。只是,我身邊的人也對我絕望了,也許那真的是哀莫大于心死,一如我對那環(huán)境的感覺。我的靈魂儼然那個冬季的天空,深沉而陰郁,沒有灰色之外的任何色彩。
最終我經(jīng)歷了兩個月的惡補,也因為家里用上了所有可以用上的關(guān)系,又正巧那所大學(xué)試開一個新專業(yè),我才上了大學(xué)。
高考結(jié)束之后返校的那天,我依然第一個到教室,依然只是一個人沉默的在那張桌邊靜靜的坐著。
當(dāng)我忽然感到一絲從未有過的悒郁,走去走廊上時,才發(fā)覺從那里看到的天空是那樣的陌生。也難怪,那是我第一次站在走廊上望著那片天空,也是最后一次。
“你會上哪所學(xué)校?”玲忽然問我。
“都無所謂!蔽艺f,“反正除了理科就是工科,我都沒興趣!
“可以告訴我,有什么是你感興趣的嗎?”她那話里的語氣比洋蔥還沖。
“為什么要告訴你?”
“因為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說,“你就是喜歡什么都往壞的極端去想!
“我要回家了。”我說著,轉(zhuǎn)身離開。
“我喜歡你!蹦谴嗡钱(dāng)著很多人的面,在教室外的走廊里對我說的。
“嗯!蔽抑皇侨绱说幕貞(yīng)了一聲,繼續(xù)朝著樓道走去。
“你呢?”她在身后問我,“你還沒說你呢?”
“我什么?”我轉(zhuǎn)身望著她。
“你還沒說你是不是喜歡我呢!
“知道你為什么讓我討厭嗎?”我說,“你總是想要別人都順著你,就連你喜歡一個人,也一定要那個人喜歡你。”
“那又怎么樣?我想要我喜歡的人也喜歡我有什么不對,又有什么好讓你反感的?”
“不怎么樣,只是我不喜歡!蔽以跇翘莸墓战翘ь^望了一眼,因為我確信我看不見她。
“你不要自以為是!彼穆曇暨是從樓上傳來。
“自以為是的人才會在意別人的態(tài)度!蹦鞘俏覍λf的最后一句話,從此我們再也沒有見過。
那天下午,我最后一次的躺在那個學(xué)校的足球場上,望著藍(lán)藍(lán)的天空,沒有浮云,也沒有飛鳥的蹤影,清澈得就像一幅畫,不真實。
我瞇著眼睛,不時的望著太陽的方向,在這個校園里漸漸的沉落了。
我坐起身,想要最后一眼看看這個地方,也許以后再也不會看到了,因為再也不想回到這里。
在那令人傷感的余暉中,我看到了曉茸的身影,依然站在遠(yuǎn)遠(yuǎn)的地方,靜靜的望著我。
我走到她的面前,她依然習(xí)慣靦腆的垂下頭去。
“還給你!蔽覐纳弦碌目诖锬贸瞿菈K粉色的手帕,那年的秋天,在這個球場的看臺上,她曾經(jīng)遞給我的手帕。那上面依然隱隱的留著當(dāng)時我的鼻血的痕跡。
她微微的抬頭望著我,眼神中多了一絲從未有過的惆悵。
我將那塊手帕塞在了她的手心里,轉(zhuǎn)身走了,沒有回頭,身后也平靜的只有風(fēng)聲。
我就要離開這里了,望著面前的腳下自己的陰影,想著也許有一天,它會因為太陽出現(xiàn)在前方而隱匿于我的身后。但也或許那一天還很遙遠(yuǎn),遙遠(yuǎn)得我此時甚至看不到它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