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也何曾到謝橋 4
作者:陳琢瑾      更新:2016-11-04 10:53      字?jǐn)?shù):3964
    很快的,四月了。有天下午,坐在學(xué)校的圖書館里,我忽然想起那棵櫻花樹,有點想去看看,只是我忘了去那里的路。不知從何時開始,于任何的記憶都必須等到變得遙遠(yuǎn)才會漸漸清晰,并且越是遙遠(yuǎn),越是絕對的只剩回憶,那記憶才會清晰的令自己也驚異。

    忽然很想見Cathy,可是卻又像是有點害怕見到她。不知道那究竟是種怎樣的感覺。

    當(dāng)電話接通以后,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撥通了她的電話。我也自然是不知道要說些什么。正當(dāng)我想要掛掉的時候,她說,“櫻花開始飄落了!

    我有點好奇的問她,“怎么會知道是我?”

    她沒有回答我的疑問,只是告訴我種著那棵櫻花樹的地方之后,電話就掛斷了。

    雖然到這所學(xué)校已經(jīng)一年半,可是我好像還是會迷路,也許我真的是個已然失去方向的人。在用去差不多一個小時之后,我才找到她說的地方,而那里距離圖書館的位置其實不過幾百米而已。

    沿著那條碎石鋪成的小路,走上那座人工堆成的小山,遠(yuǎn)遠(yuǎn)地望去,零星的花瓣紛紛而落,成為這山丘美麗的負(fù)擔(dān)。

    她站在離那棵樹不遠(yuǎn)的地方,而那棵櫻花樹的旁邊圍了不少人,那些好像是學(xué)校附屬高中的學(xué)生,在放學(xué)后躲到這里來約會。

    她在看見我的時候,笑著說了一聲:“來了?”

    “嗯,”我只是點頭,“你怎么會知道是我?”

    “因為今天是周二,下午沒課。”她說,“而且我想不會有其他人給我打電話自己又不說話的!

    “你不是說,相比四月,你更喜歡三月的櫻花嗎?”

    “可是那并不說明我不會喜歡四月的櫻花!彼哪樕蠜]有微笑,平淡得仿佛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如果給自己強加太多的絕對,人生會錯過很多的,就像我會錯過曾經(jīng)滿天落花的美景……原來四月的櫻花并不像想象中的會令人傷感,反而很漂亮,很自由!

    我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沉默著。于一時的沉默中,不遠(yuǎn)處幾個高中生竊竊的私語變得很是清晰。

    “你敢親親我嗎?”

    “這里有很多人誒。”

    “敢嗎?”

    “敢……”

    那幾個高中生說著躲到松樹林里去了,陽光里,漂著零星的花瓣的天空下忽然安靜下來,安靜的就連微風(fēng)拂過耳邊的聲音都變得很是清晰。

    “你敢親親我嗎?”

    “?”我驚訝于她會如此問我,我甚至以為是我的錯覺令我聽錯了。

    “敢嗎?”當(dāng)她的臉靜止在我的視線里,我才確信那不是錯覺。但我沒有回答那個問題,也許是我根本就不知道要怎樣回答。

    “只要回答我就好了,敢嗎?”她再次的問。

    “為什么這么問?”

    “有些話我不知道應(yīng)不應(yīng)該對你講!彼f,“也許我說了,你會不高興。”

    “說吧!

    “你不覺得給自己太多的壓力了嗎?”她的一只手輕輕的握住我的胳膊,“什么事情都要考慮后果,都有那么多的顧慮!

    “我沒有,”我感覺我不是她說的那樣的,“我只是……”

    “你只是沒有意識到而已!彼龥]有讓我的話說下去,而是抬起頭來看著我的眼睛,“不然為什么給我打電話都會猶豫得不說話呢?”

    我似乎找不到反駁的理由,盡管我也不知道我是否像她說的那樣,就像我走在路上卻忘了方向。

    “多給自己一點空間,別把自己束縛得太緊了,好嗎?”她言語時,一雙淡淡的憂郁的眼神靜靜地望著我,“你真是個會讓人心痛的孩子!

    不知道為什么,她忽然令我感覺有種從未有過的溫馨,很安逸、很平靜的感覺,就像是在秋日的黃昏,躺在湖中的舟上,吹著清涼的風(fēng),望著余暉中的天空。那也或許是我封閉的心中想要依偎的安全感。

    只是我卻因為她的話變得很是矛盾。我究竟是怎樣的,好像就連自己也不了解,也許是一切都習(xí)以為常,就連自己也茫然的順其自然了。

    五月,對于有的人而言,是不幸的一個月,也或許這世上每天都必然的會有不幸的人。

    五一節(jié)的假期過后,回到學(xué)校的那天下午,家住本市的大鳥也回到了宿舍。這令我們覺得有點奇怪,因為平時的假期,他總是會到上課的那天早上才返校的。

    事實上,那天下午,他也的確是有些反常,一個人坐在桌邊,一聲不吭。平時他是很愛鬧的一個人,可是那天我們跟他開玩笑,他也只是沉默。

    那個宿舍里,我應(yīng)該和他是最熟悉的,因為我總是忘記買手紙,所以總是習(xí)慣拿他的手紙用。弄得他有段時間藏手紙就像藏金子一樣。而他也總是喜歡在晚上臨睡前沖進(jìn)蚊帳搶我的零食,有次還把我的蚊帳弄了個大窟窿,被我逼著在第二天縫了一個下午。

    “怎么了?”我跟他開玩笑,“你不會來大姨媽了吧?”

    “沒有。”他依然還是一副萎靡的樣子。這令我們更加確信一定是發(fā)生了什么事,不然往常早就開始在宿舍里追追打打了。

    “是不是真的出什么事了?”

    “沒什么事!彼是那樣回答。我們也不好再問,心想可能是和女朋友之間鬧了什么矛盾。

    那天晚上他也沒吃晚餐,整整幾個小時,就那樣在桌邊坐一會,或是回到床上躺一躺,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直到十點半宿舍熄燈,他才點亮一支蠟燭,又趴在桌子上坐著。

    我把頭伸出蚊帳外,望著他,沒有說話。他側(cè)過臉來,看了我一眼,過了很久,忽然說了一句,“我媽去世了!

    “怎么會去世的?”幾乎每個人都因為那句話從床上爬了起來。

    “醫(yī)療事故……”他沒有再說下去。

    那晚,整個宿舍的空氣都像是忽然的凝滯了,沉重的讓人感覺像是要被什么壓碎。

    大鳥整晚都沒有流一滴眼淚,只是整晚都那樣坐著,后來回到床上,也只是靠著墻坐著。我們也不知道要怎樣去安慰他,也或許任何的安慰都顯得無濟(jì)于事。

    我忽然想起以前,以前他總愛吃“人人佳沙琪瑪”,那時我總愛和他開玩笑說不要吃那個“人人講殺你媽”。盡管我知道兩者之間并沒有什么聯(lián)系,但卻忽然因此而內(nèi)疚起來。

    大鳥的家里是那種雙職工家庭,并不算富裕的那種,因此,他的母親忽然去世,于他而言不僅只是失去親人的痛苦,更意味著很多煩惱將接踵而至。

    半個月后的有天,他跟我們說,他可能讀完這個學(xué)期下個學(xué)期就不再繼續(xù)讀下去了。

    盡管我們一再的勸他,但似乎還是無法改變他的決定。

    后來,甚至于那個學(xué)期還沒有結(jié)束,他就收拾東西離開了學(xué)校。臨走的那天還像過去一樣笑嘻嘻的開著玩笑,像個大小孩一樣在宿舍打打鬧鬧。但我卻分明的看見,那眼神中已然不是曾經(jīng)單純的快樂,更像是多了些許強忍悲痛的滄桑。

    臨走的時候,他把一袋卷紙都給了我,說:“下次不用到處搜了,每次藏哪兒都能被你找到!

    我只是勉強的一笑,說了一聲:“保重。”

    就這樣,他成了我們中間第一個輟學(xué)的兄弟。而那次的離別完全不同于曾經(jīng),隱隱的令人壓抑得傷感,甚至于之后的一周都不時的有種仿佛無法喘息的抑郁。

    隨著時間的一天天過去,英語考試的結(jié)束,也意味著,從此不再會有那么多的機會見到Cathy了。

    那個星期,我沒有回外婆家,因為約了Cathy周六見。那個周五的下午,我第一次提著兩桶換洗衣服進(jìn)了宿舍區(qū)的洗衣店,扔進(jìn)了那個我確信洗不干凈的雜牌衣機里。可是后來我卻發(fā)現(xiàn),好像和家里的洗衣機洗出來也差不多。這令我不禁覺得,也許之前只是心理暗示的想象。

    周六的晚上,我和Cathy依然在那間茶社里約會,盡管說成約會也許并不太合適。

    那間小茶社總是那么冷清,仿佛一整個晚上都沒有什么人。而徘徊在耳邊的也總是一首幽怨的風(fēng)笛曲。

    我們坐了一會兒,她才問我:“考的怎么樣?”

    “英語?”我說,“估計過不了!

    “如果真的那樣,可以來找我!

    “我不想補考!

    “那怎么辦?”

    “再說吧!蔽艺f,“不只是英語,上學(xué)期的高數(shù)和工程力學(xué)也沒過!

    “都不打算補考了嗎?”

    “嗯,沒那個打算。”

    “可是拿不到文憑怎么辦?”她像是忽然有點擔(dān)心的樣子,“我想你也許誤會我上次對你說的話了……”

    “我知道,”我打斷了她的話,“不是因為那個。”

    她于是沉默了,端起那杯紅茶在唇邊停了片刻,又將茶杯放回桌上時,與玻璃桌面的輕微碰撞,發(fā)出短暫而清脆的聲響。

    “對了,我接下來的課時安排幾乎都在一教樓那邊,以后可能不太容易見到了。”過了很久,她才如此說。

    “是嗎?”

    “不想對我說點什么?”

    “?”她的話令我忽然有點無措,“哦。”

    “就說這個?”她于是笑了起來,“有時候覺得你真可愛!

    “沒有啊,只是不知道要說什么。”

    “有沒有喜歡過我?”

    “?”她最近說的話總是會突然的令我感到無措。

    “心里有沒有喜歡過我?”

    “我……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有,還是沒有?”她望著我,那表情令我驚異她會如此平靜的問我這樣的問題,可那在我的心里何以會變得如此復(fù)雜呢?

    “這也很難回答嗎?”她于我的沉默中再次的問。

    “嗯,”我垂目望著面前的茶杯,小聲說,“我有女朋友。”

    “那和我的問題有關(guān)系嗎?”她好像已然執(zhí)著于讓我回答那個于我而言極其復(fù)雜的問題。

    “我想是的!蔽艺f,“如果僅僅是問感覺的話……”

    “我問的只是你的感覺,”她沒等我把話說完,就打斷了我的話,“不然你認(rèn)為會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我只是忽然覺得腦子有點亂。”

    “很多事情其實并沒有你想的那么復(fù)雜,”她似乎在那最近的每次與我聊天都會或多或少的刺痛我,卻又令我儼然在那痛過之后感到一絲莫名的輕松,“有時候把心里的感覺變成語言,并不會因此而要負(fù)什么責(zé)任,也更不會變成對另一個人的背叛……”

    “如果我沒有女朋友,我想我會愛上你。”

    “嗯?”她忽然因我的話而停止了她的言語,有著一點點詫異的眼神望著我。

    “是真的。”我說,“那你呢?”

    “我一直希望你會和你那個女朋友分手!彼谑切α,端起那個茶杯,細(xì)細(xì)的抿了些許已然失去溫度的紅茶,“開玩笑的!

    “是嗎?”

    “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她說。

    “嗯!蔽抑皇禽p輕點了點頭。

    “有沒有對你女朋友說過‘我愛你’之類的話?”

    “那個……好像沒有。”

    “打個電話告訴她吧。”她說,“女生會因為沒有聽到過那三個字而感覺不到安全感的!

    “那樣嗎?可是我不知道要怎么說,我只是覺得,我們應(yīng)該都清楚彼此的感情!

    “那是不一樣的!彼氖种幸廊欢酥莻茶杯,只是端著茶杯的手側(cè)向自己的耳邊,“女人的心是會不斷的流離的,隨時都會游離一個少有安全感的地方,靠向另一個溫暖的地方!

    在她這段話之后,仿佛注定了必然的沉寂,我們就那樣安靜的坐著,直至很晚。

    在茶社的門口,她只說了一句,“以后可能就很少有機會見了!北M管她是笑著如此說的,可是我卻從那言語中感到一絲如我心里的憂郁。

    那個學(xué)期,直到放假,我也沒再見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