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聰明人的荒唐事
作者:景廣明      更新:2016-03-07 10:26      字?jǐn)?shù):4638
    天麻麻亮 ,陳媽就起床。頭湯面一般七點(diǎn)鐘不到的樣子,而準(zhǔn)備工作通常要提前兩小時。且這天陳媽并沒有直接去面店,而是去菜市場。大量的配菜,特別是葷菜,都是由固定商戶送貨上門,價格自然要比菜市場略低點(diǎn)。這樣省去了不少事。但任何注意成本控制的店老板,無論這老板做得是大還是小,開飯店,在原料選購這事上,絕不敢放任,許多利潤點(diǎn),都是從這里摳出來的。送貨上門固然好,省事省心,但,原料價格跟六月的天孩子的臉一樣,說變就變的,怎么變,如何變,就不能只聽供貨商的,必須自己到菜場一線去跑,去比較,才拿到最時鮮的資訊,將玩貓膩的供貨商隨時炒魷魚。事實上,當(dāng)老板經(jīng)常跑菜場多家尋價時,想玩噱頭的供貨商也不敢玩。因此,必須經(jīng)常跑菜場。圖省事,就意味著錢口袋會被人撕個洞。

    剛到菜場,手機(jī)響了起來。是丁思墨打來的。丁思墨很熟悉陳媽的規(guī)律,知道這個時間肯定不會和陳誠在一起。他就是想和陳媽單獨(dú)說說。

    “二姐,你和誠誠說得怎么樣了?”丁思墨開門見山。聘用女朋友的事,這頭準(zhǔn)備工作差不多了,但那頭呢,陳誠那邊是個極重要極難邁的坎,那個坎過不去,一切都是虛的。丁思墨雖有現(xiàn)代理念,但對他來說,更多停于書本,或遠(yuǎn)遠(yuǎn)的仰望,動作起來,還是習(xí)慣于與世俗同流合污的。見自己的大姨、老婆還有小卉,都想拆開陳誠與林紫瑩,他不僅順了大溜,而且成為一個積極的執(zhí)行者。

    “差不多了。”陳媽答道。昨夜,母子倆徹夜長談。其實,道理陳誠懂,從認(rèn)識林紫瑩的那天起,他壓根兒就沒想過這個女神一樣的姑娘會和自己的生活會有什么關(guān)系,更不敢想像她會成為自己的戀人,成為自己的妻子 ,但當(dāng)這一切不可思議地逼近時,他徹徹底底的慌了手腳。說他不想,那是撒謊,說他不愿,那也是撒謊。但他總有一種云里霧里的感覺,一種若夢如幻的不真實感,有幾回他甚至真的掐了自己。他想不明白的是,林紫瑩擁有那么好的條件,且各方面條件、能力、氣場都強(qiáng)于自己的人,那些像杜子建那樣的年輕有為、氣質(zhì)為人都上佳的人選對她來說是唾手可得,可她為什么要和自己好呢,而且好到要放棄原有的工作,和自己一同來打造營養(yǎng)面館。他相信林紫瑩是真心的。但就算媽媽還有其他家人不分析不反對, 他自己也會困惑疑慮起來的。林紫瑩大約真的就是一時糊涂,她身上有一種叫“二”的東東,可能她對自己時,“二”得最厲害。陳誠重未有將戀愛與婚姻割裂開來的想法,他甚至覺得這種想法本身就是一種罪,是一種斯文的流氓,是一種不負(fù)責(zé)任,是利用人家女孩子單純占便宜的下作之舉,是慪心的不可饒恕的。而他一旦把婚姻、把終身相托白頭偕老與林紫瑩關(guān)聯(lián)到一起,那種不真實感像蟒蛇一樣纏繞著他,彩虹掛空雖綺麗,一陣輕風(fēng)便無蹤,這個道理他懂,別的不說,只說她的居住,她住的可是別墅,而且是在別墅產(chǎn)品里最高極的獨(dú)幢別墅,既不是聯(lián)排,也不是雙拼,是獨(dú)幢呀,光院子就有五百多平米,自己娶她讓她住哪里?難道住到她的別墅里做個內(nèi)容上的倒插門?還有還有——陳誠幾乎不敢往下想以后和她在一起生活的形態(tài),幾乎處處均會齟齬。當(dāng)斷不斷,反受其亂。這老話正在自己身上再次驗正。因此,當(dāng)媽媽含蓄地提示他,可以采用某種方法,比如,假馬假馬的讓對方知道自己已經(jīng)有女朋友,也許,對方就會死心時,陳誠默認(rèn)了。但在沒有明確表態(tài)前,陳媽也不敢十分肯定,陳誠已經(jīng)接受了丁小卉的“錦囊妙計”。

    “他未吭聲!标悑屨f。

    丁思墨判斷道:“嗯,那就差不多了。不過——“丁思墨想了想,為了穩(wěn)固起見,“我再和他交流交流吧!

    丁思墨趕到誠誠面店時,陳誠正蹲在那里摘芹菜。沒精打彩的,仿佛剛生過一場病。丁思墨徑直走進(jìn)店里,也不與他招呼,默默在陳誠身邊蹲下,幫他摘菜。陳誠也不招呼他,仿佛根本就沒有他。

    丁思墨搭訕道:“這時候不太忙哦!

    陳誠未搭腔。

    丁思墨:“不忙的話,就跟我出去轉(zhuǎn)轉(zhuǎn)!

    陳誠還是不搭腔。

    丁思墨忽然說:“我有點(diǎn)小事,想請你幫我一下,行嗎?”

    陳誠這才開口:“什么事?”

    丁思墨:“你跟我上車,在車上我再跟你說!

    丁思墨開著輛標(biāo)版的北京現(xiàn)代,已經(jīng)上了歲數(shù),看上去有些破舊蒼老。 陳誠郁郁地坐副駕座上,任由丁思墨左開右開,也不問丁思墨究竟是什么事。丁思墨則先和他咸一句淡一句的,東扯扯,西拉拉,談話間,似乎不經(jīng)意地說:“最近呀,我在做一個新聞?wù){(diào)查,是關(guān)于現(xiàn)代年輕人婚戀觀和價值觀的,現(xiàn)在好像遇到瓶頸了,寫不下去,我想跟你溝通溝通,或許能讓我茅塞頓開呢!”

    陳誠郁郁地:“我能幫你什么?你找錯人了吧。”

    丁思墨:“呃,對我們做新聞的人來說,有時找錯了就是找對了,因為極可能會收集到意想不到的素材!

    陳誠閉上眼睛,不想再說話。

    丁思墨一邊注意他的反應(yīng),一邊開始切入他的主題:“根據(jù)我多年的研究以及數(shù)據(jù)統(tǒng)計顯示,其實婚姻本質(zhì)上是一種等式關(guān)系。特別是和美的婚姻,必然是一種均衡的等式。這種等式包括雙方的家庭背景、教育程度、資產(chǎn)狀況、價值觀、容貌、氣質(zhì)、健康狀況、社會階層、文化背景、生活習(xí)性等等,當(dāng)這些元素?zé)o限按近時,他們的婚姻就會穩(wěn)固、和美和幸福,相反,跳躍性越大,差距越遠(yuǎn),他們之間的齟齬與沖突就會增多,平靜與持久就會為一種奢侈品,這種婚姻常常會夭折甚至?xí)劤蓱K劇。當(dāng)然,如果從一開始,上帝給他們提供了一次特別的機(jī)緣,讓他們情感產(chǎn)生了化學(xué)反應(yīng),而他們并不是以婚姻為目的,來個一夜情或者一段情,這種等式并不重要,但我剛才說話的前提是,婚姻的本質(zhì)。我們都不是游戲感情的主,都是沖著婚姻、沖著一輩子去的,對吧?”

    陳誠看了丁思墨一眼,“姨父,你不要說了,我都明白,我和林紫瑩之間的確不合適,她要的許多東西,我是無法提供給她的。”

    丁思墨將車打了右跳燈,慢慢將車停在路邊。車停穩(wěn)了,看著陳著:“老話說,當(dāng)斷不斷,反受其亂——”

    陳誠不吭聲。

    丁思墨:“先斷了,然后,當(dāng)各自新生活開始后,還可以當(dāng)好朋友、好兄妹相處,說不定,那種關(guān)系,更有價值,更美!”

    陳誠忽然有些煩躁地:“斷,斷!這不用你們說,我已經(jīng)跟她斷過了,可是——”

    丁思墨語重心長地:“需要些方法!

    “就是我媽說的,我弄個對象刺激她?”陳誠問。

    丁思墨:“還有什么更好的辦法嗎?”

    陳誠低首不語。

    丁思墨看著遠(yuǎn)方熙熙攘攘的人流,小聲地:“對男人來說,一生中需要有一兩次壯士斷腕的勇氣和歷練的!

    陳誠閉上眼,默默點(diǎn)點(diǎn)頭。

    丁思墨提起手機(jī),摁了一個鍵。出門前,他和丁小卉有個約定,一旦手機(jī)上微信上發(fā)個微笑的信號給她,就算他這邊的工作到位,“錦囊妙計”就要進(jìn)入實質(zhì)運(yùn)作狀態(tài),丁小卉就不再只是一個“智”者,而是一個參與者了。

    丁小卉立即給林紫瑩撥打電話,“喂,是寶馬姐吧,猜猜我是誰?——呵呵,算你聽覺系統(tǒng)發(fā)達(dá)。呃,寶馬姐,你現(xiàn)在有空嗎?”

    林紫瑩:“這要怎么看了,我現(xiàn)在手上沒事,算是有空。但,上班時間,我的空閑不屬于我的!

    丁小卉耍起嬌來:“啊呀,寶馬姐,上班時間就不能為我出來一小會兒嗎?”

    “你有什么事?”

    丁小卉答道:“衣服!寶馬姐,你看我,十六歲,這個身材吧,說是兒童,不是兒童,說是少女嘛,剛剛有些意思,說是姑娘吧,還夠不上,有的地方長了,有的地方?jīng)]長,這衣服就特別難挑到合適的,你是既有品位又有眼光的人,我想請你幫我挑兩件衣服,行嗎,寶馬姐——改天,我就開課了,我開了課,比你上班辛苦二十倍,根本沒有時間呢,寶馬姐,我求你了,行不行!”

    這個丁小卉,是和認(rèn)識陳誠同時相識的,但相識后,就一直和自己較著勁,也不知她搭錯了哪根神經(jīng),拼命作梗;仡^一想,人家的思路也對,自己在許多方面的確壓陳誠一頭,所有關(guān)心陳誠的人都會自然的站在他那邊防止他一時犯迷糊。等他們都了解了自己,他們一定會安心的。這種了解,應(yīng)該從這個小丫頭片子開始。這回送上門來,林紫瑩忽然覺得是個機(jī)會,便笑道:“好好好,你這個小磨神,我馬上過來。去哪里?”

    “太好了!寶馬姐,我還在家中呢,這樣吧,你先開車過來接我。你讓我坐你的寶馬,去大市口那邊逛逛,也好讓我臭美一回!

    林紫瑩:“行,你等著,我馬上到。”

    林紫瑩寶馬車上路,丁小卉開始打另一部電話,就是那位“吳小姐”。“對,還在老地方,城市客廳,你必須在一個小時之內(nèi)到達(dá),具體事情由我爸、就是那位丁先生和你對接,錢的事,你放心,到了,就先付你一千。就這么說!”

    林紫瑩的寶馬車如約來接丁小卉。丁小卉人小鬼魂大,設(shè)了這樣一個局,居然面色自然,沒有絲毫的不安與惶惴。有人說,女人天生就是做間諜的料。大約指的是丁小卉這類女人吧。丁小卉坐在寶馬車的副駕駛座上,大約為了掩飾內(nèi)心某些不安吧,嘴上叨個不停:“寶馬姐,我看你開車的姿勢特別美,就像白雪公主騎著汗血寶馬一樣!

    林紫瑩樂了!扒颇氵@張嘴,死人被你說活了!

    丁小卉:“咳 ,我是大說實話, 我們這些90后的女孩子,只會說實話,特別是像我這個90末尾的人,除了說實話,別的話,就不會說!

    而丁思墨的車已經(jīng)早林紫瑩一步,到了城市客廳,他把車停在廣場那巨大的LED屏后的小巷里,先讓陳誠在車?yán)镄∽鴷䞍,說有個小事處理一下,馬上就回來。林紫瑩的寶馬車從解放路那頭過來,到國際飯店時,城市客廳就在對面了,卻吃了個紅燈,只好等著。

    林紫瑩忽然問題道:“唉,小卉,我問你,你——陳哥,最近可好?”

    丁小卉夸夸其談地:“好啊,身體徹底恢復(fù)了,還在琢磨他的營養(yǎng)面館的,面店的生意現(xiàn)在也比以前好多了,我姨娘正在給他張羅介紹對象呢!

    林紫瑩吃了一驚:“介紹對象?”

    丁小卉不敢拿眼睛看林紫瑩,竭力控制自己的心虛感:“是,是啊,我誠哥,也,二十六了,條件吧,也非常一般,我姨娘吧就請人,給他介紹了一個,聽說是淮安來的姑娘,是個端盤子的,長得吧還可以……”

    林紫瑩心煩意亂地:“那——你誠哥,他,接受了嗎?”

    丁小卉:“好,好像像,是接受了吧,憑他的條件,他又能找什么樣的呢,對吧?”

    林紫瑩:“小卉,你,你不會聽錯了吧?”

    綠燈已經(jīng)亮了,林紫瑩忘了開車,后面的車一個勁的摁喇叭。丁小卉急忙地:“姐,綠燈亮了。”

    林紫瑩慌忙啟動汽車。

    這時,幾百米開外的大市口城市客廳,一個長椅旁,丁思墨、陳誠和吳小姐會合了。陳誠像牽線木偶一樣被丁思墨拉著,丁思墨走向吳小姐時,他遠(yuǎn)遠(yuǎn)木在那里,吳小姐落座半天了,他才在丁思墨反復(fù)催促下,魂不守舍地入了座。

    林紫瑩的寶馬從西側(cè)進(jìn)入城市客廳。廣場邊的停車位收費(fèi)是潤江最貴的,每小時五元,一般人,能不停在此處盡量不停,因此,尚有車位。林紫瑩緩緩將車停好。

    太陽很毒。林紫瑩下車時,丁小卉巴結(jié)地從車門邊取了把遮陽傘,遞給林紫瑩。林紫瑩接過,打開,心不在焉地往商業(yè)城方向走去。這是一種下意識,因為丁小卉讓她陪買衣,自然應(yīng)該往商業(yè)城那邊去,丁小卉急忙上前拉住她:“哎——寶馬姐,今天難得這么好的陽光,你幫我在這邊拍幾張照片吧!绷肿犀撔纳癫粚,無意識地跟著丁小卉往城市客廳中央綠地走——

    林紫瑩突然楞住。

    ——不遠(yuǎn)處,陳誠和吳小姐同坐在一張椅上。吳小姐和陳誠笑說著什么。

    縮在林紫瑩身后的身后的丁小卉,急忙用手機(jī)發(fā)出一個信號。

    藏在一棵樹后的丁思墨收到信號,向吳小姐那邊伸手發(fā)出一個信號。

    吳小姐看到丁思墨的信號,忽然倒向陳誠——

    陳誠一楞,下意識地想推開,但吳小姐伸出胳膊套住他

    林紫瑩花傘落地——

    林紫瑩驀地醒悟過來,返身就跑。

    陳誠使勁推開吳小姐,吃驚地發(fā)現(xiàn)正跑向?qū)汃R車的林紫瑩,楞怔住——

    林紫瑩跑到寶馬車邊,拉門。門拉不開。這才掏出鑰匙,摁了一下電子開關(guān)。然后撲上車,拉上門,伏在方向盤上,失聲痛哭!

    陳誠本能地向林紫瑩這邊跑來,被站在路邊丁小卉擋住,丁思墨也從后面追過來,輕輕拍拍他,在他耳邊說著什么。陳誠則遠(yuǎn)遠(yuǎn)看到到林紫瑩伏在方向盤上亂顫著身子——

    陳誠忽然低吟一起,折身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