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鼓剛剛敲過三更，徐忠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來人拿出馬澤高的令牌，徐忠忙收拾好行李跟著他朝南城郊的方向走來。原來馬澤高剛剛得到密報，官府已經(jīng)知道了他們的營救行動，正在四處尋找他們的落腳之處。

     大街上， 漫天的雪花在大片大片的飛舞著，到處是一片白雪茫茫。徐忠跟著這個叫李誠的人趕到南郊一個看上去已經(jīng)很久沒人住的四合院的時候，院子里已經(jīng)來了五、六個人，大家互相看一眼，各自沉默著進了房間。

    李誠給徐忠找了一間略微干凈點的屋子，走出門去。徐忠仰身躺在墻角的長凳上，院子里不斷地有人推門進來，各自進到安排好的房間，一絲半點的風(fēng)吹草動都讓人心驚膽顫。徐忠腦海里閃過的疑惑越來越多，卻又感覺無可奈何，只能安下心來等待馬澤高的下一步安排。黎明的時候，他終究熬不住困意，閉上眼進入了夢鄉(xiāng)，一覺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天已大亮。

    院子里，有的人在練功，有的人在打坐，更多的人在交頭接耳說話。

     徐忠在院子里轉(zhuǎn)了一圈，這是一個看上去很久沒人居住的四合院，屋檐下結(jié)了些厚厚的蛛網(wǎng)，厚厚的雪蓋住了滿院子的落葉，腳一踏上去就吱吱咔咔亂響。

     午后時分，雪終于停了。看大家又累又餓的樣子，大家都覺得有點餓了，徐忠想出去找點吃的，卻被李誠攔住了。直到晌午過后，馬澤高才陰沉著臉走進院子。他的目光凌利地環(huán)視著院子里的每一個人， “我們中間出現(xiàn)了內(nèi)奸，行動已經(jīng)暴露，現(xiàn)在官府正在到處搜查我們，大家不可以隨便到外面去活動�！�

    “那接下來怎么辦？也不能在這等著吧�！庇腥私忧�。

    “就是啊，下一步怎么辦？”大家都用期待的眼睛看著馬澤高。

    “我們必須先等黃花城那邊的信息�！�

    “黃花城？什么信息？”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十分不解，“咱們救袁將軍跟黃花城有什么關(guān)系？”

    “這個大家不用多問，我自有分寸�！瘪R澤高目光堅定地看著眾人，“ 我們現(xiàn)在的緊急任務(wù)是把內(nèi)奸找出來！”

    “我看還是先幫大家找點東西填飽肚子再說吧。”徐忠走過來，“我看大家都餓了�！�

     馬澤高看了看大伙又看了徐忠一眼，“那就麻煩徐大俠跑一趟吧�！�

    徐忠點點頭，李誠走過來：“馬副將，我跟徐大俠一起去吧�！�

    馬澤高點頭應(yīng)承。

    徐忠和李誠一前一后朝大街上走來，一陣狂風(fēng)吹來，揚起大片的雪花，撲頭蓋臉地打在兩人身上。

     大街上冷冷清清的，很多飯館都掛出過年歇業(yè)的牌子，有一兩家門雖然開著，但已經(jīng)是灶冷鍋涼。

    “那是什么地方？”徐忠抬頭看著不遠處有一排很長的宅院，高高的圍墻和飛檐樓閣沿著一條胡同向紫禁城延伸。

    李誠的臉色變了一下，“東廠。”

    徐忠，“哦，里面應(yīng)該有很多好吃的東西吧�！�

    “這地方咱們還是別去了�！�

    徐忠瞟了他一眼，“怕了？！”

    “東廠那幫人誰不怕啊，一幫殺人不眨眼的魔鬼，進了那地方就只有死路一條。”

    “難不成李兄進去過？”徐忠調(diào)侃道。

    李誠臉一黑，“徐大俠，這玩笑可不能亂開，進那地方去的只有兩種人，要不是東廠的太監(jiān)就是走著進去躺著出來的人�！�

    “那你就在這等著幫我收尸好了�！痹捯徽f完，徐忠已經(jīng)撒開了腿丫子朝那宅院飛奔而去。

    李誠看著徐忠消失在胡同深處的身影，轉(zhuǎn)過身朝另一條胡同奔去。

    一陣狂風(fēng)吹過，揚起的雪花淹沒了兩人的行蹤。

    皇宮內(nèi)院大殿之上，崇禎余怒未消，幾個大臣顫顫兢兢地站在堂下不敢吱聲。

    崇禎抓起太監(jiān)遞過來的茶杯，端在手里好一會，突然朝幾個人頭上砸了過去，咆吼著：“這些亂臣賊子，竟然不辯是非黑白，都想造反了嗎？聯(lián)還沒把他怎么樣，就尋思著來劫獄了，��？！”

    兵部尚書哭喪著臉說：“黃花城傳來急報，袁崇煥的兩個親信被一伙不明身份的歹徒劫走了，騎兵營損失慘重�！�

    “黃花城？他們?nèi)�黃花城干什么？”

    “不清楚，”兵部尚書猛然一驚，“不會想從黃花城出關(guān)吧�！�

    崇禎：“出關(guān)？！”

    刑部尚書：“皇上，臣在想是不是多慮了，黃花城重兵鎮(zhèn)守，哪有那么容易出去？”

    吏部侍郎：“那也不一定，狗急跳墻了，萬一黃花城有他們的內(nèi)應(yīng)，出關(guān)就是一步之遙�！�

    “黃花城！”崇禎咬了咬牙根，“他們還有沒有把聯(lián)放在眼里？沒有袁崇煥關(guān)寧軍就散了嗎？！”

    “皇上，袁崇煥這些手下一向?qū)λ�惟命是從，皇上還沒把袁崇煥怎么樣就鬧到京城來了，萬一皇上要是把他殺了，關(guān)寧軍還不反了？！”

    “他敢？！”崇禎怒道。

    眾大臣低頭不語。

    兵部尚書上前道：“皇上，毛文龍就是前車之鑒，不可不防！”

    崇禎一咬牙，“那就把他們一個不留地收拾干凈了！”

    “皇上圣明！”眾大臣欣喜。

     崇禎看著錦衣衛(wèi)頭目郭征曹征，“這些反賊現(xiàn)在在哪里？”

     “啟稟皇上，剛才已經(jīng)接到密報，他們現(xiàn)在全部聚集在南郊一個四合院里，只等皇上下令，就可全部揖拿歸案�！�

     “那就速速把他們?nèi)�部拿下！�?br />
     “皇上，這些人都是袁崇煥培植的得力干將，個個武功高強，如果都要活捉的話，只怕到時咱們又得死傷慘重�！�

     “那就殺了！活捉馬澤高！”崇禎咬牙切齒地吼道。

     眾大臣惶恐退出殿外。

     大街上，黑壓壓的錦衣衛(wèi)官兵山呼海嘯般向南郊那個破舊的四合院撲去。

     院子里，大家圍著徐忠偷來的東西狼吞虎咽。馬澤高站在走廊上，面壁而立。徐忠拿著一只燒雞走過來，“吃飽了才有力氣。”

    “從哪弄來的？”馬澤高扭過頭來看了一眼大家，在心里嘆了口氣。

    “李誠說那是東廠，里面有很多好吃的，不夠我再去一趟。”

    “那幫閹賊一直在找將軍的碴子，這次袁將軍的事十有八九跟他們有關(guān)系，偷得好�！�

    “哦，早知道我就應(yīng)該再多拿點�！�

    “是得吃飽點，也許就是這輩子最后一頓飯了，也不能讓大伙兒跟我一起做個餓死鬼吧�！瘪R澤高拿過燒雞狠狠咬了一口。

    徐忠看了馬澤高一眼：“查不出來先散了吧，這樣聚在一起太危險，弄不好就被一窩端了�！�

    “不查出來咱們沒法實施營救的事，多耽擱一天就多一天的危險�！�

    徐忠看著馬澤高固執(zhí)的表情，想要說的話又咽了回去，“只要是關(guān)于袁將軍的事，有需要的隨時告訴我，我先進屋去躺會兒。”

    馬澤高又狠狠咬了一口雞腿，皺緊了眉頭。

    折騰了大半夜，沒有查到任何蛛絲馬跡，大家都有點泄氣。徐忠做了一下惡夢醒來，勸馬澤高先讓大家離開，可馬澤高這個時候根本聽不進任何的勸告。大家已經(jīng)被輪番的盤問和猜忌折騰得筋疲力盡。

    深夜的天氣，寒入骨髓。雪停了，風(fēng)住了。

    大街上響起的官兵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四合院依然沉浸在安詳而平靜的夜色中。徐忠聽到門外的動靜翻身爬起來，馬澤高正趴在窗戶上朝外面張望。

     錦衣衛(wèi)的人已經(jīng)把沉睡中的四合院圍得水泄不通。

    徐忠順著院子里雪地上的亮光一看，四合院的天井里已經(jīng)站滿錦衣衛(wèi)的官兵。

    徐忠無可奈何地咧了咧嘴。

    馬澤高一拳砸在墻上：“他們怎么會找到這里來了？這地方除了我們十七個人，沒有任何人知道，內(nèi)奸，一定是內(nèi)奸出賣了我們。”

    徐忠看著馬澤高，“昨天你不是還很有信心官兵找不到這里嗎？”

    馬澤高一聽徐忠的口氣，“徐大俠，你不會懷疑是我把弟兄們出賣了吧？除了院子里的人，沒有誰知道這個地方！這個人肯定就在我們這十七個人中間�！�

    “從昨天到現(xiàn)在，只有我和李誠出去過，你懷疑誰？”

    馬澤高看著徐忠。

    徐忠搖了搖頭， “馬副將，現(xiàn)在懷疑誰都晚了，還是趕緊想辦法逃吧。”

    馬澤高往窗外看了一眼，“徐大俠，這事是我牽頭的，我沒有理由自己逃走不顧兄弟們的死活。你不一樣，你本來就不是關(guān)寧軍的人，如果我今天晚上出了意外，你想辦法去黃花城找關(guān)熊關(guān)虎，營救袁將軍的事就只能靠你們了。”

    “你能保證他們沒有出事？”

    馬澤高想了一下，肯定地說，“他們不會有事的。”

    “我再問你一次，他們?yōu)槭裁匆�去黃花城？”

    馬澤高看了他一眼，“你不要管這些，如果我出了事，你就去找關(guān)熊關(guān)虎。”

    “那好吧，你讓大家盡量想辦法逃出去�！�

    馬澤高往門外看了一眼，“我們恐怕是插翅難逃了，徐大俠功夫好，一定想辦法去黃花城找關(guān)熊關(guān)虎�！�

    院子里的官兵越聚越多，房門被一腳踢開了，十幾個人堵在門口。

    “馬澤高，你已經(jīng)逃不掉了，束手就擒吧。”

    “徐大俠，一切都拜托了。”馬澤高把徐忠往窗口方向一推，“一定要想辦法救將軍出來�！痹捯粢宦�，人裹著劍殺出門去， “兄弟們，為了袁將軍，跟他們拼了�！�

    “拼了！”喊聲剛完，從四合院的各個房間里沖出一個個殺氣騰騰的人影，屋檐上的雪花襯著一張張剛毅得視死如歸的臉，象從地獄出來索魂的幽靈，刀光劍影中，分不清誰是誰，只有凄慘的尖叫和哀嚎此起彼伏的傳來。

    徐忠看著白天還鮮活的人一個一個地倒了下去，鮮血從他們的身體里噴涌而出，濺落在墻上，地下，四周的枯樹上……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血腥味。

    馬澤高已經(jīng)殺紅了眼。

    徐忠咬了咬牙根，一把大刀舞成了一個刀輪，刀鋒所到之處就是一道長長的口子，趁對手短暫的驚愕之際，他又迅速地打出一手暗器，雙腳一蹬，縱身跳上屋檐，守候在院外的官兵還沒醒過神來，徐忠的刀已經(jīng)從那些人的胸口劃了過去，鮮血濺落在雪地上，開出些櫻紅的花朵來，他縱身跳上旁邊屋檐，趴在屋頂上查看著四合院里的動靜，聽著那一聲聲凄慘的哀號，嘆了口氣。

    院子里的打斗聲漸漸稀疏了下去，黎明悄然而來，太陽在天邊露出點點暈淡的白光，又隱沒在云層中，打斗聲終于停止了。

     更夫的鼓聲遠遠的傳來，象地獄敲響的喪鐘。院子里的尸體橫七豎八地躺了一地。

     馬澤高看著躺在身邊的一具具尸體，血還在從尚有余溫的刀口往外流，那血，象一股涓涓細流，匯聚在他的腳底下，汪洋成一片血的海洋，馬澤高凄然一笑，“弟兄們，是我害了你們，咱們一起走吧，黃泉路上一起做伴。”舉起劍朝自己的脖子抹去……

     “當(dāng)”的一聲。

     馬澤高手里的劍奪了過去，他眼前一黑，“撲通”一聲倒在了污濁的天井里。

    紅色的血，白色的雪，黑色的泥濘混在一起……

    官兵們清點完現(xiàn)場，掩上四合院的門，迅速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里。

     徐忠看著錦衣衛(wèi)的人拖著氣息奄奄的馬澤高走出了四合院，忙從屋檐上跳下來，腳跟剛一著地，只聽院外傳來輕輕的腳步聲和說話聲，他忙閃身躲進屋里。讓他沒想到的是走進院子的竟然是來升客棧的掌柜和小伙計。

    小伙計猶豫著在門口張望，“掌柜的，咱們別進去了吧？”

    “昨天那個人身上帶了很多銀子，找到他就發(fā)財了。”

    “你不是說官府會給賞銀的嘛，死人的東西，晦氣�！�

    “銀子晦氣？你不想要工錢了？！小兔崽子！這年頭做點營生多難。再說了，袁崇煥這個大奸賊，差點把咱京城的老百姓們都坑了，誰要救他，就是咱們老百姓的敵人。”

    “這……”小伙計看著地上橫七豎八的死尸打了個寒顫，“掌柜的，萬一袁崇煥的人再找上門來報復(fù)，咱們怎么辦？”

    “不是都死了嗎？就那個姓馬的，估計也活不了多久……哎呀，管不了那么多了，拿了銀子趕緊走�！笨蜅Ｕ乒穹�看著地上的尸體，“怎么沒看到昨天住在咱們店里的那個人？”

    小伙計走近一具穿腸破肚的尸體，“哇”地一聲，把昨夜吃了還沒來得及消化的飯菜吐了一地。

    客棧掌柜手指哆嗦著，嘴里念念有詞，一、二、三……數(shù)著數(shù)著只覺得眼神鬼影綽綽，大叫一聲，調(diào)頭跑出了四合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