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崽拽住八妹的小手，兩人興高采烈地走出教書先生的院子，邊蹦跳邊向秦家大院走去。到了秦家大院的門口，八妹突然停下了腳步，手抓緊狗崽的手，兩眼看著狗崽正要開口說話。狗崽轉(zhuǎn)身過來，用力拉著八妹靠近自己的身邊，把一手捂住八妹的嘴，悄聲說：“噓！你別說話聽我的好嗎？先生答應(yīng)不收你的學(xué)費，讓你去讀書的事千萬不能說出去，如果讓奶奶曉得了，奶奶不僅不會讓你去讀書，甚至可能會不再讓你來接送我，你回去后什么都不要說�！�

    “俗話說，鴨蛋不通風(fēng)也能進鹽味。我們現(xiàn)在不把事情告訴奶奶，我去讀書才被發(fā)現(xiàn)，到那時也許奶奶會說我們騙了她，或許說我們受先生恩惠是欠債，以種種理由而恨恨地打我們倆，應(yīng)該怎么辦才好呢？”

    “我是奶奶心肝寶貝，奶奶怎么舍得打我呢？真的被您奶奶發(fā)現(xiàn)了，你就把責(zé)任都推給我呀！”

    狗崽牽著八妹走進去，看到秦老太翹著二郎腿，半躺半坐在家神旁邊的椅子上，大腿上還夾著一個烘籠，邊搖晃腳邊吸煙，一付輕松自得其樂的樣子。狗崽心想，奶奶一慣是躺在墊被子的竹涼椅上，喜歡閉著眼睛吸煙，今天怎么會坐在椅子上呢？并且兩只眼睜大大的，緊緊盯住門口，難道她是在等我們回家嗎？如果她是在等我們回家的話，身后一定會藏著打人的竹片，說不定又要打八妹出氣。想到這里，狗崽拽著八妹往一旁進去，悄無聲息地靠著墻壁往火房走去。還沒走到火房的門口，秦老太大聲說：“你們倆偷偷摸摸做什么？難道又做了見不得人的事？過來，奶奶有話要交待！”

    “奶奶，我們是按您就的吩咐給先生去拜年呀！大年初一能做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嗎？是看到您在休息，不忍心打擾而去火房找娘親，叫娘親早點去娘舅家拜年，然后早點回來陪奶奶。”狗崽用疑惑眼睛看著秦老太說，邊說邊過去。

    “你們倆去兩戶人家拜年都去了大半天，無論做什么事都磨磨蹭蹭，不像敲丁丁糖一樣敲打你們，你們做事情怎么會快呀？你們別嫌老太婆嘮叨，都是你們自己造成的。八妹快過來，怎么改不了磨磨蹭蹭的習(xí)慣？”秦老太大聲說。

    八妹跟在狗崽身后，雙腳仿佛有千斤重，低著頭慢慢向秦老太移動，雙眼看著自己的腳尖，喃喃說：“奶奶，您還有什么吩咐嗎？我，我一定照您的吩咐去做！”

    “去娘舅家吃了飯就回來，早去早回，下午回來還要去放牛，我們?nèi)诉^年，不能讓�；钍茏镅剑　�

    “奶奶，八妹知道了，吃了午飯就立馬回來放牛。”八妹說后，狗崽轉(zhuǎn)身拉著八妹向火房走去。

    “臭丫頭你回來，你娘親在她臥室磨蹭了一上午了，你去叫她麻利點了，到娘家去拜年有什么好打扮的？再怎么打扮也是個黃臉婆啦，還不如自然的美麗�！鼻乩咸�緊盯八妹大聲說。

    時間如梭流逝，轉(zhuǎn)眼間已過了正月十五的開燈節(jié)。私塾是在開燈幾天之后開學(xué)的。開學(xué)那天開始，八妹每天早晨起來把房子打掃干凈，再把牛趕往山上去，回來又幫秦母煮早餐。吃了早餐后，背著狗崽的書包，一起去教書先生的私塾聽課。下午放學(xué)后，八妹與狗崽直接去山上把牛趕回家里，回來還要協(xié)助秦母煮夜飯。吃了晚飯再把自己和狗崽的衣服洗了，跟隨秦母學(xué)做針線活，一天到晚都忙過不停。一周之后的一天中午，狗崽與八妹高高興興走出私塾，在回家的路上輪流背課文，兩人把上午新學(xué)的課文背得滾瓜爛熟。一到秦家大院的門口，兩人的聲音突然靜默，兩眼呆呆地看坐在門口的秦老太，見她手里拿著水煙斗，板著整張面孔，兩眼緊緊盯住門口，像是一只母老虎在等候獵物。狗崽見狀，閉住呼吸，拉著八妹提心吊膽走進廳屋。剛剛跨過門檻向書房走去，秦老太緊隨八妹身后，舉起竹片恨恨地抽打八妹。八妹像是走進層層的機關(guān)，遭到了暗算，竹片紛紛向自己大腿與屁股飛來，發(fā)出呼呼的風(fēng)聲，身子感到萬劍穿心般地痛。八妹“哎喲”一聲大叫，蹲在地上后再也不吭聲，淚如雨下，還不知道秦老太為什么打自己。

    狗崽在八妹的前面走，本以為已秦老太身邊穿過去了，暗暗慶幸沒發(fā)生什么事之際，突然傳過來八妹叫“哎喲”的尖叫聲，轉(zhuǎn)過身子一看，見秦老太拿著竹片在恨恨抽打八妹。說時遲那是快，一個箭步?jīng)_到秦老太前面，奪過秦老太手中的竹片，大聲質(zhì)問：“奶奶，您今天是發(fā)怎么瘋了？八妹又沒有做錯事，您怎么能無緣無故打人呢？難道您不打人就不痛快嗎？您這樣做，我媳婦遲早會被您趕跑，孫兒單身一人，怎么給秦家傳宗接代呀？”

    秦老太見手中的竹片被狗崽奪走，還指責(zé)是自己瘋了，瞪大眼睛看了一會狗崽，轉(zhuǎn)過頭過去怒氣沖沖地看著八妹，咬牙齒說道：“她沒有錯，難道是我老太婆錯了嗎？你臭丫頭狗膽包天，去家神前面給我跪下，想一想自己錯在哪里？”

    原來秦老太吃了早飯后，看到秦母在做家務(wù)，家里沒有閑事管了，又看到太陽從東方冉冉升起，鳥兒站樹枝上嘰嘰喳喳叫個不停，春風(fēng)迎面吹來，樹上長出了綠色的嫩芽，花蕾站在枝頭含苞待放，好一幅春光明媚的景象。拿著水煙斗漫步行走，從村頭走到村尾，不知不覺來到私塾附近，忽然聽到孩子們的朗朗讀書聲，想到狗崽就在這私塾讀書，心中升起了去看看孫兒讀書欲望。走進私塾，看到八妹坐在最前面的一排，再掃視整座私塾，三四十個孩子只有八妹一人是女孩子，坐在那兒聚精會神地聽先生講課，氣不打一處出。心想，你這臭丫頭才來秦家莊多久呀？竟敢背著我私自跑來私塾讀書？你真是個無法無天的野丫頭，老太婆不好好修理你，簡直不天高地厚，說不定將來會做出更出格的事。急忙轉(zhuǎn)身匆匆回到秦家大院，拿著竹片和水煙斗坐在家門口，邊吸煙邊等候八妹回來。八妹走門檻，秦老太立即站起來，把水煙斗放在凳子上，悄聲跟了上去，在八妹身后使勁抽打。八妹越是不叫喊痛，秦老太越是發(fā)怒，打得一次比一次恨。

    八妹乖乖地走到家神前面跪下，淚流滿面，咬緊牙根忍住哭出聲來。狗崽看著秦老太大聲說：“奶奶，八妹這幾天都大清早起來打掃房子，放牛、做家務(wù)和學(xué)針線活，還與我去私塾念書，她錯在哪里呀?怎么要打她罰跪呢？”

    “奶奶只答應(yīng)臭丫頭接送你讀書，并沒答應(yīng)她坐進去讀書呀，背著我去讀書還不算錯嗎？”秦老太咬牙切齒說。

    狗崽聽了秦老太說的話后，陪同八妹跪在家神面前，然后一字一句地說：“奶奶，孫兒與八妹去給先生拜年時，師娘和先生都答應(yīng)不收八妹的學(xué)費，讀書只是花費點時間，難道也錯了嗎？再說，八妹是要把事稟報您的，是孫兒攔了下來，如果說讀書錯了的話也是孫兒的錯，八妹并沒有錯，要打，要罰跪就罰您孫兒一個人吧！”

    秦老太低頭一想，自己打也打了，出氣也出了，現(xiàn)在叫她跪在家神前，她也老老實實地跪在那兒，孫寶寶給自己臺階下就得下。抬頭瞪大眼睛盯住八妹說道：“今天就算了，你給我記住，從今天開始，不準你踏進私塾大門一步，送狗崽上學(xué)回來后才吃早飯，上午去扯一擔豬草回來，下午放牛，吃了晚飯后，幫著你娘親做家務(wù)，把全家人的衣服都洗了。”

    狗崽目送秦老太走后，又扶八妹一起站起來，同八妹去火房把飯菜端出來。吃了中午飯后，八妹把狗崽送到私塾門口，然后獨自一人轉(zhuǎn)身向放牛的山上走去。走著走著，忽然腦海里浮現(xiàn)了初一晚上做的夢。八妹走進夔龍廟跪在舜帝面前，叩拜后要走時，一位白發(fā)白須還穿著白長褂的老人，身上披著紅色的袈裟走出來，送八妹到廟宇門口叮囑說：“施主，您娘家離婆家太遠了，以后，這夔龍廟便是您的娘家了，有什么煩惱您就來這里訴說。只要您來這里訴說，我們不僅會傾聽您的煩惱，還會為您分擔憂愁，為您排憂解難，切記！切記！”

    八妹走到十字路口發(fā)現(xiàn)自己沒去過夔龍廟，不知道應(yīng)該往哪條路走，索性坐在一棵大樹下面，回想夢中去夔龍廟的路。理出走哪條路后，向夔龍山小跑而去，穿過濃密的山林，上陡峭而又彎曲的山坡，約走了一個多時辰，來到夔龍廟前面，看到廟宇豎立在半山腰，建筑面積不大，卻十分雄偉壯觀。走進廟里一看，果真像自己夢里一樣，里面塑有三尊石象，中間的舜帝頭頂皇冠，高大雄偉，濃眉大眼，面容慈祥。左邊的納言大臣龍，有兩只大耳朵，面帶微笑，延著大肚子，手握竹簡，長相有點似夢中的老和尚。右邊坐著的是典樂大臣夔，長長的白色胡須，膝上還放著一把古琴，溫和而又文雅。整座廟宇靜無聲息，塑像上有一層厚厚的灰塵，香爐上的殘蠟燭似乎很久了，像是有幾年沒人來燒香拜佛了。八妹進去跪在舜帝面前，三叩首后轉(zhuǎn)身去拜納言大臣龍，忽然聽到有人說道：“施主，您來了？我們已等您很久了，今天來廟里是遇到什么不開心的事了？請您坐下，向我們慢慢道來，我們都愿意為您分擔煩惱！”

    八妹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轉(zhuǎn)身過來一看，殿堂上跪滿了人，人人都是白發(fā)白須，有的穿青色長褂，有的穿灰色長褂，還有穿綠色長褂的，最前面的兩位長者，一位是穿金黃色的長褂，另一位正是夢中見過的穿白長褂的老和尚，八妹被嚇得全身都在發(fā)抖。八妹閉上眼睛深吸了幾口氣，慢慢鎮(zhèn)定下來，哆嗦說：“你們都是些什么人？怎么都跪在這里？你們不要折煞小女子，快快起來！”

    “施主，您別驚慌！我們這里都是有一技之長的人，他是典樂大師，他是神醫(yī)，他是……都是來幫您的人，幫您實現(xiàn)愿望的人。如您愿意來夔龍廟學(xué)藝，在這里沒有人曉得您在學(xué)藝，更不會有人來打擾您，放心來吧！”老和尚說。

    “我在私塾讀了沒幾天書就被奶奶發(fā)現(xiàn)了，今中午回去挨了打呢！現(xiàn)在奶奶把事給我排得滿滿的，早晨要打掃房子衛(wèi)生，上午要扯豬草，下午放牛，晚上還要做家務(wù)事和針線活，哪里有時間來學(xué)藝？”八妹掃掃腦袋說。

    “這您就不懂了，下午您有的是時間。放牛時，把牛趕到山上來，您人就進廟里學(xué)，人不知鬼不覺！”

    “先生的私塾除了讀書人外，也不準別人去，還是被奶奶發(fā)現(xiàn)了，這里是廟宇，有燒香拜佛的人來，怎么會沒人曉得呢？我還是奶奶的話，老老實實做事，還是不要去挨奶奶打好。”

    “原來這座廟的香火是很旺盛，燒香拜佛的人是川流不息，早幾年前，傳說有迷路鬼，再也沒人敢上山來了�！�

    “那我拜你們?yōu)閹�，每天下午都來向你們學(xué)藝，你們不會討厭我耽誤你們的事吧？”

    “不會，不會討厭您的，您想學(xué)些什么本事呢？”

    “我想學(xué)挨打不遭痛的功夫，還要學(xué)些治病的藥草，萬一被奶奶打傷了，自己扯些藥草吃掉了就好，最好能教我多讀些書。我爹爹說過，人不讀書就會變成牛，做了事還要挨人打，犁了田也只能吃草……”

    “好吧！您明天下午早點來，我教您鐵布沙，您學(xué)會了，別人怎么打也傷不了您，更不會感到痛了�！�

    “好，好，我再不用怕奶奶打了！”八妹聽到老和尚說，教了自己功夫后，打不傷也不痛，急急忙忙跪下去，給老和尚和眾人三叩首，依依不舍地離開夔龍廟，高高興興地去下山去，把早晨放出來的牛找到，趕回家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