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夢魘制造
作者:陶林      更新:2016-02-22 16:18      字數(shù):2438
    路修羅的這番話的確讓阿莞心服口服了,她像清楚自己的手指一樣清楚自己的精神狀態(tài):實在太糟太糟了!她忽然間覺得那張奇怪的桌子真的非常逼真,是一個絕妙的模型,它其實就應(yīng)該是自己的大腦和精神現(xiàn)狀,真惟妙惟肖!

    “在結(jié)束這些長殿之旅以前,我要為你介紹的最后一樣?xùn)|西是一項著名的實驗。”路修羅將阿莞帶到最后一根柱子后,說,“我姑且稱之為雪萊夫人實驗。至于為何如此命名,你不必明白。這種招魂術(shù)一樣的試驗,通常會在不知不覺中成為很多人的夢魘。”

    說著,路修羅拉開了遮在阿莞面前的一塊黃布簾。阿莞立即像夢魘一般被眼前所見之物嚇了一大跳,并尖叫出聲來——當然,如果她是一位醫(yī)生或者焚尸工,她一定不會這么失態(tài):無非是具死尸罷了。這具僵死了的尸體平船在一個很平整的長臺上,身上還穿著繡滿龍的黃袍,他裸露的臉和手腳已顯出部分腐爛的青斑來。

    “不用怕,不用怕!”路修羅笑著說,“如果不擱個死人這兒,也不足以證明你所在的是古墓與地獄呀!呵呵,開個玩笑,我都說過了你所見到的只是一個試驗而已。不知你是否對我宮殿的正門記憶猶新?”

    “什,什么記憶,猶新?”阿莞叩著牙關(guān)問。

    “正門上的兩個鐘樓!”

    “記得,一個有十字架的鐘樓,一個有根長鐵棍的鐘樓!”

    “不錯不錯!你知道那根長鐵棍是干什么用的嗎?”

    “避雷針?”

    “笑話,我要什么避雷針!不過,也有一定類似之處。那是一個收集和導(dǎo)引裝置,也是一個發(fā)射裝置。它是與這具尸體相連接的,就如同一個收音機,如果鐵桿是個天線,那么這具尸體就是個晶體二極管;若如同一個發(fā)報機,那么鐵桿還是天線,那么這具尸體就是個電磁信號轉(zhuǎn)換機。就我個人而言,其實,我對于人們所發(fā)明的各種聲光電磁設(shè)備一點興趣都沒有。我最感興趣的還是每個靈魂的質(zhì)量——我的態(tài)度似乎有點犬儒主義,跟貴國一些不屑于奇技淫巧的反機心圣賢相似。噢,我又扯遠了,不過,貴國的讀書人胡扯的功夫比我還要厲害得多。他們有全部的本事將一切不相干的事情都扯進同一個事情之中,而且敢于扯任何一件他們完全陌生的甚至一派胡言的東西。讓我們扯回來吧——但很多時候,機械的確能給我?guī)硪恍┓奖。就比方這個收發(fā)的裝置!

    “這個美妙的裝置可以用來吸收一切有形的電波、光波,也可以用來吸收一切人的情感、思想和精神。我利用一個同頻共鳴的原理來提取這些東西中能激活這具死尸的元素,用這些元素來刺激它。它當然不會復(fù)活的,我們得承認生命規(guī)律;但它一直在不停地做些反彈,根據(jù)國際通用的腦死亡標準,它也沒完全死亡。于是,它的一點能量又能不斷反涌,通過那根鐵桿反射到一些地方去。就這樣一來一回,這個實驗不知做到什么時候才能結(jié)束!”

    “那到底什么時候呢?”阿莞忍不住追問,腐尸橫陳眼前,她感到恐懼異常。此刻,她已經(jīng)嗅出了它身上的腐臭味,那種死亡的氣息。

    “看來,你很希望它結(jié)束是不是?”路修羅詭笑著將布簾拉上。他繼續(xù)說道:“我想你大可不必擔心,這個玩意的破壞力并沒有你想象的那么可怕。它不是生化或基因武器,它可不具備毀滅種族的能力。它充其量只不過是個測量計,來估量一下人群的心理與死亡時代之間的差別與距離,就好像估測今天氣溫與昨天氣溫之間的不同一樣。它的測量點主要立足于潛意識或集體無意識。啊哈,在貴國做心理分析學(xué)研究實在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我想,任何學(xué)說搬到貴國來真都得扎扎實實地考慮到貴國特色,要不然必定一事無成。這就好像找出東方專制主義的亞細亞生產(chǎn)方式一樣。若仔細研究貴國的公民心理,肯定是不能像勘探礦藏那樣分出一層一層的,而是像研究一口水井——”

    “水井?”阿莞聽到這個詞,不禁驚詫地尖叫一聲。

    “水井,怎么啦?是水井!”路修羅感到非常奇怪,他以為阿莞對他的說法不認可,便引著她來到一口水井旁!熬褪沁@個,這樣的井!”

    阿莞雖驚詫于這大殿之中怎么想到挖一個水井,但好奇心驅(qū)使她將頭勾過青磚砌成的五角井沿向井下探望。于是,她看到了一圈反射穹頂光輝的水面,她聞到了一絲淡而澀的咸味。那平靜明亮的水面上也慢慢探出了一顆很小的頭顱,那頭顱上的雙眼瞪得很大,仿佛正注視著阿莞,她率先笑了一下,阿莞看清了,也沖著她一笑。她又吐出了小舌頭,扮了個鬼臉,阿莞也吐了吐舌頭。阿莞覺得非常有意思,但那小頭顱不見了。稍等了一會兒,她又出現(xiàn)在光圈中,她摘來了一大捧花草灑向阿莞,迎春花,素馨花,凌霄花,風鈴草,含羞草……煞白的水面立即被紅黃藍紫五彩繽紛所遮蓋,像望遠鏡面中彩虹的一段。接著,無數(shù)的往事和無數(shù)的人便從這井中延伸出來了,父親、母親、外婆、老師、同學(xué)、校領(lǐng)導(dǎo)、五叔、小彤……無數(shù)的面孔,無數(shù)的表情,無數(shù)只手,無數(shù)句話,無數(shù)的聲音。花朵不停地上涌,井底正迅速地向阿莞逼近……

    “!”阿莞尖叫一聲,痛苦地跳過井沿,亡命般地向大殿盡頭奔跑。她淚流滿面,在跑到那扇緊閉著的大門之下后,她無處再逃了,便對那扇門又捶又踢。她想躲到門后。

    “嗨嗨!我說,別怕,別怕,我的女王!”路修羅輕輕拍打著她劇烈顫抖的肩膀,柔聲安慰道,“唔,真沒想到真沒想到!你見了一個水井就怕成了這樣,發(fā)作起來一點不亞于那個在我門外徘徊了多少年的男人,還有我所選取的分析對象,那個瘋瘋癲癲的女病人!啊哈,看來我研究的初步構(gòu)想是成功,對了,一口井,一片中國式的死水與亮斑,一口建立在聽話與服從,以強度懲罰為童年記憶底色的井……唔,我好像不該不分場合地亂笑……嘿,我的女王,別怕,你連我都不怕,那么多恐怖的東西也沒把你嚇成這樣!……來,我讓那口井滾蛋就是了,老這樣哭哭啼啼的可不好!”

    路修羅說笑著伸出衣袖為阿莞揩眼淚。他是用那只抽出死鼠喂怪獸的袖子為阿莞擦淚的,一邊輕扶著她的背。他嘴里還念叨著大段大段用于平息病人不安情緒的催眠療法的暗語,不過與其說這些念咒般的暗語起了作用,還不如說那袖子臭烘烘的氣味使阿莞清醒了過來。她控制好自己的情緒,抽抽答答地問路修羅:“接,接,接下,來來,我們?nèi),去哪??br />
    “我的女王,你總算不哭了!”路修羅甩了甩衣袖,長吁了一口氣,“接下來嘛!我們到這扇門的后面去,我將以我最高級別的禮遇款待你,我們——共進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