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少康最近一陣子感到意氣風發(fā)，父親、弟弟、叔叔幾個擋在自己前面的人都被移開或者邊緣化了。他覺得自己將無所不能，之前所有的隱忍在今天終于獲得了回報。當理想還未實現(xiàn)的時候，人可以將自己藏的很深很深，去屈從于一些規(guī)則和他人的目光。但當他們認為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真面目才會漸漸顯現(xiàn)出來。孫少康認為，自己開始可以在商界大顯身手了。

    “按您說的，四大券商的負責人都到齊了�！敝�理走進孫少康的辦公室對他說。

    “好，告訴他們我馬上下去。”孫少康起身整理了一下領帶，大步走向門口，就在快出門的時候，助理緊盯著地板的雙眼謹慎地抬起，“真的不用通知您叔叔孫越修嗎？”

    孫少康有點意外地回頭望著他，“你對我有懷疑嗎？”

    “沒……絕對沒有，我只是想……想提……”助理緊張到有些口吃，抬起頭，發(fā)現(xiàn)孫少康已經走了。

    孫少康大步穿過整個公司，兩邊是整潔高雅的辦公環(huán)境。他走出電梯，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第一次在公司里有這種感覺——我是主人，整個集團的霸業(yè)都控制在我的手心里，我有能力按自己的想法行事，任何事。此時，他出現(xiàn)在茂錦集團的會議室

    “今天找大家來是想商量一宗收購案，需要各位的鼎力協(xié)助。是這樣的，大家都知道我在接手茂錦集團之前有一間自己的上市公司‘盈佳實業(yè)’目前的股價是九塊八，業(yè)績表現(xiàn)非常好，我希望它可以收購正在尋求買家的‘置恒地產’”

    此話一出，現(xiàn)場一陣驚顫！以“盈佳實業(yè)”一個很小的以進口貨物為主的上市公司，如何能夠收購“置恒地產”這么大的公司？！茂錦集團的新東家一來就這么大的口氣！想讓我們做什么？在場的券商們不約而同的在心底發(fā)出這樣的質疑。

    “我知道大家的疑慮，但是如果能夠與各位強強攜手，我們共同創(chuàng)造一個商業(yè)奇跡是指日可待的！我需要各位幫助籌集資金，一起買入‘盈佳實業(yè)’，目標是將它的股價炒高至五十元，到時候十倍于現(xiàn)在體量的‘盈佳實業(yè)’，利用杠桿就有能力收購‘置恒地產’。到時候，再將兩間公司合并為‘置佳控股’。我會向媒體發(fā)布集合了零售產品進口和商業(yè)地產兩項資源的‘置佳控股’會強勢整合零售業(yè)。那時，我們會成為零售產品最大的采購商自然拿到最低的價格。通過整合‘置恒地產’大量的商鋪配置。這樣的消息放出去‘置佳控股’一定會吸引到大量散戶的投資，屆時各位就是其中的大股東，收益我想大家心里都十分清楚，這絕對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林傳民——林佩佩的父親作為浩昌證券的高層，也有出現(xiàn)在這次會議中。他第一個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置恒地產’現(xiàn)在是很多買家都很想收購的，因為這家企業(yè)有很多實體店，而這些地產的總體價值已經遠遠超過他們現(xiàn)在的股價，所以，收購是穩(wěn)賺不賠的。”林傳民突然話鋒一轉，“這么好的資產誰都想要，但問題是誰有這個能力吞下這么大的體量。”

    “是啊，你所說的‘盈佳實業(yè)’太小，要吞下這么大一間公司，利用杠桿以小博大，可以說是資本市場上有話題性的操作了，這個……”這位券商的話沒有說完，但他想表達的意思在場的人已經明白。說穿了，做生意有多大的胃口，就吃多大的饅頭。但資本市場上總有人想完成“蛇吞象”，就是買方和賣方的營收規(guī)模、資產規(guī)模相距甚遠，以一間小公司去并購一間大公司，一本萬利。

    “所以才會有這個會議，才會請各位一起來商量，大家共謀，既然機遇已經擺在面前，為什么不強強聯(lián)合，共享利潤？”孫少康坐在會議室的中心位置發(fā)出呼吁。

    另外幾位券商高層也加入了討論�！罢f實話，如果光拿出‘盈佳實業(yè)’我們不會考慮做這么高風險的操作，但坦白說，您是茂錦集團的控制人使這件事有所不同�！�

    “您這是在將茂錦的信譽也壓在上面了，孫總裁有想清楚這一點嗎？”

    “只要有各位的配合，我相信這個計劃絕對是天衣無縫的，不會有任何競爭對手可以超過我們聯(lián)手的實力�！睂O少康的語氣很堅定，他對計劃已經思考得很成熟。

    幾位大券商眼前一亮，他們發(fā)現(xiàn)面前的這位年輕人是如此自信。老謀深算的他們心里也很清楚，這個計劃一旦成功將帶來可觀的經濟利益。

    要選擇相信這位年輕人嗎？

    ——  

    叔叔越修對孫少康獨自開啟這個項目而沒有跟自己商量，頗有不滿，這明顯是不帶自己玩兒了。他找到孫少康單獨談論此事，“我聽說了，你在找很多人集資搞收購。你有沒有想過這里面的風險！”

    “我沒有風險，是他們在集資，我提供平臺和點子給他們賺錢，各取所需�！睂O少康很輕松地將一顆膠囊放進膠囊咖啡機里，按下開關，咖啡機發(fā)出嗡嗡的響聲。

    孫越修被問到一時語塞，“你……你為什么不和我商量？”

    “您是茂錦的董事長，我是用我自己的公司在收購，需要經您允許嗎？”孫少康端起一個精美的意識咖啡杯，悠閑地品茗。

    “你以小買大，這是蛇吞象！而且用的是茂錦的信用背書，一旦有閃失，損害的是投資者對茂錦的信心！我當然有理由過問！”孫越修眼神凌厲，雙腳打開站成一字形。對方的散漫態(tài)度徹底激怒了他。

    孫少康聽聞，順勢從口袋里掏出幾張照片，臉上堆著笑容，慢慢走上前說，“如果您和Victor雜志主編秦語涵小姐的桃色新聞被公布，會更損害投資者對茂錦的信心吧�！�

    孫越修發(fā)現(xiàn)，照片上全部是自己和秦語涵私下里約會的相片，嚇到一身冷汗！

    孫少康繼續(xù)說，“據我所知，茂錦集團每年在Victor雜志投放的廣告價值上億元，請問這種投放合理嗎？收益有得到評估嗎？您將公司的廣告投放在自己**管理的媒體上，我有理由相信這涉及洗錢！”

    “你……跟蹤我，你這個過河拆橋的小人！”孫越修那么強大的自控力，都被氣得臉色一陣發(fā)白，眼神也無法保持堅定了。

    “是的，是你教我的，說話要有證據。這件事我不會追究，但是，如果你再對我的行為指手畫腳，覺得自己什么都有權利的過問的話，就別怪我沒有通知您。”孫少康將相片放回了自己的口袋，端著咖啡杯慢悠悠地離開了。

    孫越修長舒一口冷氣。萬萬沒想到，這么快就被自己選擇的合作伙伴控制了，今后在這個集團里面豈不是要任人宰割了嗎？一定得想辦法！

    ——

    不過孫越修的生活方式并沒受到什么影響，他還是按照原計劃和Victor雜志的主編秦語涵去越南旅行。有很多所謂有身份的人都不喜歡在本地約會，甚至去外國都找一些比較少游客的清凈地區(qū)。

    他們在當?shù)氐馁F族社區(qū)找到一間精品公寓短住，當天晚上，孫越修剛洗完澡，穿著浴袍從洗手間走出來，看見餐桌上秦語涵已經準備好了晚餐和紅酒。在海外住在那種布置溫馨，又裝修得有品位的公寓，實在是件非常令人放松的事�？匆姳跔t里溫暖的火焰映射著餐桌上緩緩的燭光，這時候就算想起討厭的人也不會真的讓人煩惱。

    “沒想到少康這么快就讓我失望，他比我印象中要不成熟得多�！皩O越修邊說邊在餐桌前坐下，拿起一杯紅酒觀察酒體的顏色。

    “他這么快就拿出照片，根本就是一直在收集你的黑材料�！扒卣Z涵也坐下，加入了晚餐。

    “他的確沒有想象中容易控制，但是還嫩得很，人最怕就是心急，控制不住欲望，你知道權利比女人有時候更容易讓男人失去理智。“

    “這些照片如果在董事會公布對你能有多少影響？“秦語涵有幾分緊張。

    “對他的影響才比較大吧。這些花邊新聞固然能損人聲譽，但并不能將人置于死地，這些事情在大股東之間算是新聞嗎？他所說的洗錢只是推斷，并不是證據，再說董事會里很多都是我的人，是我長期輸送利益給他們，不是少康，你覺得他們會站哪邊？在斗爭中，沒有致人于死地的武器就急于開戰(zhàn)，必輸無疑�！睂O越修搖搖頭，喝了口紅酒，“這酒真不錯�！�

    秦語涵看中的就是孫越修的這一點，這種中年男人身上穩(wěn)健扎實的氣質在他們年輕時候是找不到的。

    “那你接下來有什么計劃？”

    “放心吧，我有辦法收拾他�！睂O越修胸有成竹的將紅酒杯遞向秦語涵，“干杯！”兩只酒杯在空中發(fā)出清脆的撞擊聲。

    ——

    傍晚，孫少堂一個人坐在海邊陷入沉思。為什么人會有一個物理上的存在，而記憶并沒有？當記憶消散的時候，甚至連尋找的機會都沒有，它們蒸發(fā)在空氣里，吞沒在大海里，無影無蹤，如果人失去了他的記憶，該如何看待現(xiàn)在的自己呢，消失了嗎？人生最殘酷的事莫過于失去了自己……這時候，阿峰走到他身邊。

    “想什么呢？”阿峰看了看孫少堂呆滯的眼神，“今晚有船出海，剛好船老大缺一個人，你跟我們去吧。”

    “我……我不會捕魚啊�！�

    “你倒是想，不用你捕，你就坐在船上，等打上來的時候，你跟著大家揀垃圾，給魚分類就行。不難，而且你第一天去，大家會照顧你的�！卑⒎逭f起來很輕松

    “那好吧。”孫少堂想自己還從來沒做過漁民，好奇心使他覺得這個主意不錯。

    有時候，人活不下去不是因為沒有飯吃，而是不知道自己應該干什么，這時候如果有一個目標，哪怕是虛妄的，再加上一群人陪他做這件事，日子就會好過得多。

    夜晚，船出海了，小船的擺動幅度很大，大家在船上吃東西的時候，只有孫少堂一個人在旁邊嘔吐，與環(huán)境各種不協(xié)調，他一直忍著胃痛，身體也凍壞了。

    “沒事的，多出來跑，慢慢就習慣了�！贝�老大杰哥對新人的這種反應見得多了，習以為常。

    “他是不是那種大少爺啊，好像什么都不會做�！币粋�船員開玩笑說。

    “你看，他的手好白啊，還特別光滑，肯定沒打過工�！�

    幾個船員在輪番打量著“新員工”。

    “你們的嘴用來吃飯好嗎？等一下還要干活�！卑⒎宕驍嗔怂麄冊掝}。

    飛揚的雨絲在海風中畫出條條斜線。當海蝦、魚、螃蟹，還有順帶撈上來的各種垃圾被裝到船上之后，孫少堂開始和船員忙碌起來，一起在雨中迅速分類。垃圾發(fā)出一陣惡臭，原來有這么多垃圾被直接傾倒在海里。

    他第一次如此狼狽，在狹窄的甲板上，孫少堂好像將單車騎到了高速公路上，尷尬，不合群，甚至有點危險。動作熟練的船員好幾次轉身時都差點將他撞倒。不過還是堅持下來了，垃圾的惡臭和暈船反應，幾次都讓他想要暈倒。

    清晨，漁船歸港，船老大杰哥開始給船員派發(fā)工錢，每人一張百元大鈔。當他走到孫少堂面前，想了想，只抽出一張十塊錢的給他。

    “為什么這么少？”孫少堂問。

    “你說為什么，以你現(xiàn)在的水平，多說算實習，能帶你已經不錯了，你還想談錢？”杰哥很不屑地看著孫少堂。

    “那要怎么樣你才能給我正式的工錢？”

    “等我覺得你可以的時候。”

    “那是……”

    “算啦，一開始大家都這樣，過幾個月就好了�！卑⒎遄柚沽讼肜^續(xù)理論的孫少堂。

    那次之后孫少堂的自尊心受到了嚴重的創(chuàng)傷。他更加努力地在船上工作，不舒服也盡量不表現(xiàn)出來。手劃傷了只是簡單包扎下，再繼續(xù)工作。他本能地討厭工作，但想要證明自己的心戰(zhàn)勝了這些。

    “今年九點之前一定要將全部的貨卸載到貨運碼頭，否則趕不上交貨，客戶就去別家拿了！”杰哥對他的船員們說。

    孫少堂和一班船員一起在碼頭揮汗如雨，將一箱箱貨從夾板往碼頭搬。后來天公不作美，竟然下大雨了。孫少堂發(fā)現(xiàn)船員當中，沒人停下工作，大家都習以為常，即使是徹底淋濕的情況下，每個人還是拼命地工作。孫少堂想了想，也沒有停下來。

    收工的時候，杰哥走到他面前，思索片刻之后，給了他五十元，“不是我欺負你啊，你真的比別人搬得少。”

    孫少堂接過錢，雙唇緊閉，手臂和肩膀都緊繃著，發(fā)絲中的雨水淌過臉頰。

    ——

    “走我請你去吃飯！”拿著剛賺到的現(xiàn)金，孫少堂準備請阿峰美餐一頓。兩人興沖沖地走到鎮(zhèn)中心的集市上。

    “我看這家不錯�！睂O少堂指著一間裝修得金碧輝煌的大酒樓，準備帶阿峰進去。

    “哎，等等，你不是要去這間吧？”阿峰指著酒樓，用充滿懷疑的眼神看著孫少堂。

    “怎么了？”孫少堂充滿了不解。

    “我看你不只是失憶，而是失心瘋了�！卑⒎暹�是第一次見到如此荒唐的人。

    “有什么問題嗎？”

    “沒有，除了沒錢，什么問題都沒有�！�

    “我們有錢��？我今天賺的錢全在這兒。走吧。”孫少堂再次想往里沖。

    “哎！”阿峰將他一把拉住，“你今天賺的錢還不夠給零頭呢，走吧�！�

    “我們剛才干得那么辛苦，連一頓飯都吃不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