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七八個小時的火車，又倒了一趟汽車，我們來到了省城郊區(qū)的永輝皮具廠時，已經(jīng)是快晚上十點鐘了。一個負責(zé)后勤的胖男人帶著兩個女的把我們接到了皮具廠旁邊的招待所，說明天廠里才能給我們安排好宿舍，今天晚上先到招待所住一個晚上。
    永輝皮具廠當(dāng)時在我們省里絕對是頂呱呱的大單位，有三個分廠，皮鞋廠，箱包廠，皮毛服裝廠，而我們?nèi)ヅ嘤?xùn)的單位就是皮毛服裝廠，而我們要學(xué)的就是是人造毛皮的工藝流程，這個流程共有十道工序，從原村料的著色，梳理，織造，上漿定型、拋光到最后的包裝出廠，我們每個人負責(zé)學(xué)習(xí)一道工序，回去之后這一條生產(chǎn)線就在我們這十個人手里。一路奔波大家卻一點倒不累，興奮得嘰嘰喳喳地在互相竄門，我在火車上沒吃飯，肚子有點餓了，幸虧媽媽在包的最底層給我塞了兩個蘋果和一些花生。
    李笑妍從門外走進來，“路小露，你餓嗎？要不要出去吃東西？”
    “這么晚了哪里還有吃的？”
    “有，你趕緊收拾完了下來，她們都去一樓了，”她剛要轉(zhuǎn)身，一眼看到我放在桌子上的畫板，“你這是干什么用的？這么遠背這么大塊木板？”
    “我畫畫用的？”
    “你會畫畫呀，那你什么時候給我畫一幅，我喜歡油畫�！�
    “我不畫油畫�！�
    “你能畫什么就給我畫個什么。”李笑妍不知道我在找什么，“你還找什么，快點走吧，一會吃完了回來再找�！�
    “我的錢包。”
    “在這呢�！崩钚﹀�拿起錢包在我頭上拍了一下，“真笨，快點。”拉著我朝招待所樓下走來。
    招待所對面的馬路邊一大排小飯店，生意正紅火著呢，店老板一看我們走過去，立馬熱情地迎了出來。我這才知道城里的飯店一般都會開到一兩點，不象農(nóng)村里，到了八、九點鐘就全部**睡覺了。
    我還以為要自己花錢吃飯，也不知道飯菜貴不貴，就看一盤一盤的菜端上來，被我們風(fēng)卷殘云般吞下去，心里想著這要花多少錢。
    李笑妍偷偷告訴我，我們出來培訓(xùn)這兩個月所有的費用都是廠里包了的，不用我們花一分錢，咱們從踏實上火車那一刻起，就是有工資的人了。
    頓時，所有的疲勞、委屈、不滿都化成了滿滿的快樂和開心。吃完飯又順著馬路走了一會，大家才回到招待所睡覺。
    第二天一大早，王主任就帶著我們來到了永輝皮革廠第三分廠，他們這個分廠建的時間也不長，廠房和投備都是新的，據(jù)說我們廠里是他們的幫扶對象。
    王主任剛才被他們廠里的人叫去了，我們十來人就站在廠門口等他。
    永輝皮革廠的工人們來上班了，他們好奇地打量著我們，也有人走過來問我們在這里干什么，每次都是李笑妍落落大方地出面回答，我百無聊奈地打量著四周的環(huán)境，依山傍水的風(fēng)景倒也不錯，一排排灰色的廠房掩沒在樹叢中，從廠門口往里看進去，十分干凈寬敞的樣子，比我們皮革廠那破舊的老房子強多了。
    王主任一搖一拐地笑瞇瞇走回來了，在他身邊還跟著昨天那個胖胖的男人，王主任讓我們先把行李放到宿舍去，下午再給大家安排崗位學(xué)習(xí)。我們的宿舍在倉庫的樓上，一看就是臨時騰出來的，屋子里面對面排了六張上下鋪床，中間的過道上擺了幾張辦公桌給我們放東西，王主任的房間在一樓的走廊盡頭。安頓好之后王主任又帶著我們在廠里轉(zhuǎn)了一圈，原來他以前來永輝皮革廠考察過，中午我們?nèi)ナ程贸粤孙垼�飯菜好象還不錯。
    下午分配了崗位，我要學(xué)習(xí)的是上漿定型這道程序，一架寵大的機器足足占了車間三分之二的空間，上一道程序織好的毛皮經(jīng)過膠水定型后從機器的一端送進一個大烤箱，經(jīng)過高溫電烤之后從另一端出來，毛皮就差不多成型了。工藝并不復(fù)雜，兩個人站在機器的兩邊，把皮毛掛在鏈條的鐵齒上，看著它緩緩地滑進烤箱中，不急不忙，周而復(fù)始，沒有什么技術(shù)含量。
    帶我的師傅姓龍，她們同事都叫她小龍女，比我大六歲，去年剛結(jié)婚懷了小寶寶，但肚子還看不出來。師傅告訴我，這道工序是皮毛成型出廠的最后一關(guān)，這一關(guān)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產(chǎn)品的賣相，所以一定要有耐心和細心，膠水的調(diào)配比例，溫度的控制，邊緣是否整齊，都決定了產(chǎn)品最后的質(zhì)量，但一般情況下技術(shù)員都會調(diào)配好比例，不用我們操心，因為是出廠的關(guān)鍵一環(huán)，所以工作責(zé)任心也大，也是整個生產(chǎn)過程中最苦最累的，夏天的時候烤箱里散發(fā)出來的熱量和膠水散發(fā)出來的氣味她會受不了，過兩個月如果調(diào)不成崗位她就休假了，心里覺得這是王主任在算計我，這讓我心里有些不舒服。
    上了兩天班，師傅也沒讓我怎么動手，讓我先看看了解一下程序。很快就到周末了，大家吵吵嚷嚷著要去市里玩，王主任說一定帶大家去市區(qū)見見世面。
    永輝皮具廠離市區(qū)還有一段距離，坐公交車得一個小時。周末一到，大家就早早起了床，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的出了門。王主任向皮毛廠借了輛拉貨用的車，我們爭先恐后的爬上貨車朝市區(qū)趕去。
    周末的五一廣場人來人往，五層高的大商場里人聲鼎沸，王主任規(guī)定好了逛商店的時間和中午集合的地點后讓我們?nèi)プ杂苫顒�。李笑妍帶著我們直奔三層的服裝商場。
    花花綠綠的衣裙，男裝女裝各種各樣，我們象進了萬花叢中的蝴蝶，挑揀著心儀的衣服，盡管襄中羞澀，但哪怕是試一試可以臭美兩分鐘也讓我們心滿意足。
    我看中了一條有著銀色金屬扣的短褲，褲腿是闊腳的，金屬扣看上去很有質(zhì)感。李笑妍在旁邊催促我，“試試唄，合適就買了，咱們那里好象還沒看到這種款式的褲子�！�
    服務(wù)員走過來，“這褲子叫裙褲，我們剛從廣東那邊進過來的新款，今年才開始流行，小姑娘穿上肯定漂亮，你這腿又長又直，皮膚也好，試試看，不貴�！�
    我實在經(jīng)不起這種直裸裸的**，走進試衣間里換上了褲子走出來，李笑妍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我的腿，“小露，太漂亮了，你趕緊買了吧，好看�！�
    服務(wù)員一笑，“這褲子我們已經(jīng)賣了十幾條，你穿著是真好看，都可以當(dāng)模特了�！�
    “那我買了？”我在心里計算著口袋里的錢，自從聽李笑妍說不用我們花飯錢和住宿費的錢之后，我就盤算著家里給我的錢不亂花是綽綽有余的。
    “趕緊買了吧，真的好看。”
    “你不買？”
    “我穿不了，”李笑妍一撩褲腳，腿上的毛真粗真黑，“夏天我都不敢穿裙子。”
    服務(wù)員笑，“那你去看看別的款式，咱們這是全省城最大的服裝商場，什么樣的款式都有�！�
    我去柜臺結(jié)帳。
    李笑妍一邊看著衣服一邊說，“將來我要是有錢了，就自己做生意，我也開個服裝店，想賣什么就賣什么衣服，想穿什么衣服就穿什么衣服，美死了。”
    “那你開個服裝廠好了，我來幫你搞設(shè)計�！蔽医Y(jié)完帳拿了褲子跟李笑妍朝四樓的皮鞋商城走來，王主任說這里有永輝皮鞋廠生產(chǎn)的鞋子，如果我們有看上的，他可以幫我們直接到廠里去拿貨，能夠便宜好幾塊錢。
    第一次坐電梯，坐得我心驚膽顫，李笑妍拽著我的胳膊，“別怕，站穩(wěn)了就行�！�
    “你真的喜歡做生意？”我想盡量用說話來分散注意力。
    “當(dāng)然，我有幾個都出來做生意了，有的還去了北京、上海那么遠的地方�！�
    “真的？”我只是在書本上和電視里聽到過這北京和上海的名字，“那你同學(xué)太厲害了。”
    “難道你還想一輩子呆在這個廠里？”李笑妍甩了一下頭發(fā)，“我可沒想干多長時間�！�
    “我家里就希望我有個穩(wěn)定的工作，我爸在想辦法幫我解決戶口。”
    “那也行，先把戶口解決了�！蔽覀兩系剿膶拥钠ば�商場，又是看得頭暈眼花，目不暇接。永輝皮鞋廠的鞋子確實漂亮，但也真心的不便宜，別說便宜幾塊錢，就是便宜十幾塊，我們也買不起。
    吃完中飯后，我們又去了公園，公園里到處都是人，馬路十分寬敞干凈，各種各樣的小汽車在路上來來回回地跑。公共汽車象個龐然大物，每一個站都有人上上下下，他們衣著光鮮亮麗，舉止從容得體，街道兩邊一棟挨著一棟的高樓大廈，竟然還看到了黃頭發(fā)藍眼睛的外國人……原來世界這么大，原來在我眼里非常了不起的安寧縣城，頓時相形見拙了。
    下午坐車回來的時候，看到一棟很大的房子上面寫著新華書店四個大字，過一陣子等我搞清楚了坐車的路線，一定要來書店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