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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不速之客
作者:
蔡白玉
更新:2017-06-15 13:39 字數(shù):5559
結(jié)婚后,我和鐘一帆的家就安在文化局分配給他的那間不到二十平米的宿舍里,父母縱使有千般不愿意,但婚禮還是風風光光的辦了。我沒心情上班,那種機械似的工作既枯燥又乏味,還每天要跟一個患有傳染病的同事面對面,這就讓我十分窩火。
下班回到家,鐘一帆見我滿臉不悅,忙問出了什么事?
“我不想在那個車間上班了!
“怎么啦?”
“跟我一臺機器的那個同事有肺結(jié)核!
“那你上班戴個口罩,剛進去就找人家領(lǐng)導麻煩也不好!
“沒有本事就不要找借口!蔽倚南肴绻皇沁`背父親的旨意要嫁給你,我絕對不會被甩到那個破工廠去。還被那矮冬瓜一樣的車間主任瞧不起。我是農(nóng)村來的怎么了,成心把我安排跟這樣的癆病鬼在一起?我咬牙切齒地想,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們這些所謂的城里人刮目相看。
“那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我得找人去打招呼!辩娨环豢次覚M眉冷眼的樣子就妥協(xié)了。
“要多久?”我步步緊逼。
“你先上著班,我想辦法。”
“等你想到辦法的時候我都要退休了,你不是神通廣大嗎?這點小事都辦不到,吹牛皮吧。”結(jié)婚之前說自己認識這個當官的那個領(lǐng)導,我分配工作的時候父親明明是想看看他有多大的能耐,結(jié)果一點用都沒有,這回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本事。
“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是什么人你自己心里不清楚,不是因為你,我爸會不管我的事?!”
“行行行,這兩天我找你們廠長去。姑奶奶,只要你高興就行。”鐘一帆拿我的任性一點辦法沒有。我恨他,所以我要折磨他。
其實調(diào)個工種也是很簡單的事,根本不用鐘一帆去找我們廠長,他們局長一個電話下去,不到三天時間,我就離開了那個車間?墒菬o論在哪個車間哪個崗位,我都不喜歡這種簡單機械的重復工作,把那長長的塑料線一圈一圈的繞成圓球,然后再封上塑料紙,貼上標簽,工作就完成了。這哪是工廠,就是一個小作坊!完全是在浪費我寶貴的時間和生命。
還來不及想要在這個工廠里呆多長時間,就因為懷孕的事被單位勒令休假。因為我們單位分批分次斷斷續(xù)續(xù)地招了一百來個少男少女,大家都正處在青春年少的年紀,如果不殺一儆百,估計我們這一百來號人結(jié)婚生子的事就會讓那本來已經(jīng)茍延殘喘的工廠直接關(guān)門大吉。
沒想到好不容易招工走關(guān)系得到的工作,還沒有上三個月的班就成了休假待產(chǎn),并且沒有任何的工資和補貼,父親更加生氣,他花了那么多的心血和精力卻得到這樣的結(jié)果。媽媽又開始為我將來的工作操心,這生完孩子就是兩三年,也不知道哪天才能有個踏實安穩(wěn)的工作。只有鐘一帆高興,因為我不用上班了,可以天天呆在家里洗衣做飯侍候他。
我還沒有做好成為一個母親的準備,可是一天天大起來的肚子卻讓我不能不接受這個現(xiàn)實。在家里呆了一段時間,實在閑得無聊,書也不想看,畫也畫不出來,鐘一帆每天都買回來各種各樣好吃的東西,可是我什么都不想吃。媽媽說反正快要過春節(jié)了,讓我回去住一段時間,說是幫我好好補補身子。
我正在臥室里收拾回去的衣服,鐘一帆和安寧鋼鐵廠宣傳部的趙峰在商量他們二十周年廠慶的事。安寧鋼鐵廠是安寧縣非常有名的大型國有企業(yè),聽說福利待遇非常好,縣里很多有關(guān)系的人都想方設(shè)法把工作調(diào)過去。
“鐘哥,明年我們廠里要新開一條生產(chǎn)線,你想辦法把嫂子調(diào)到我們廠里去,工資待遇比你們文化局還好。”
“等她生完孩子再說,現(xiàn)在調(diào)過去沒法上班。”
“可以調(diào)過去再休產(chǎn)假,這次是個機會,以后調(diào)進去可能就難了,正好趁現(xiàn)在你幫我們廠里這么大個忙,廠長也會給你面子!
“等她生完孩子再說。”鐘一帆呵呵地笑著,“你看看還有什么事需要安排?”
鐘一帆根本就不希望我去上班,從我參加招工考試的時候,他就不希望我出去工作,在家里做家庭主婦更好,他覺得我人見人愛,出了門就會被別的男人拐跑了,只有家才能把我圈住。
我不知道鐘一帆是不是天真地以為我愛他,我怎么可能去愛一個用那么卑鄙的手段得到我的男人?!在我二十歲的人生詞典里,已經(jīng)沒有了愛情兩個字,《紅樓夢》、《西廂記》、《鳳求凰》……再美好的愛情最終都會被世俗的塵埃掩埋而成為一堆荒冢,只是成為后人憑吊的信念和向往,我不會把自己的生命浪費在虛無縹緲的愛情上。
我拿了衣服一聲不吭就出了門,鐘一帆從后面追上來,數(shù)了幾百塊錢遞給我。
我冷冷一笑,“你以為這幾百塊錢就養(yǎng)得起我?鐘一帆,我希望你自己明白,對我來說,你的價值在哪里?這幾天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怎么啦?”
我說一句“人貴有自知之明”揚長而去。
一到家,媽媽就忙著殺雞煮肉,我根本不想吃飯,越來越覺得鐘一帆把我當傻瓜,以為
我不知道他心里那點小伎倆?墒撬粠臀胰マk調(diào)動的事我也沒有一點辦法。
“你爸這段時間都住鄉(xiāng)鎮(zhèn)府去了,計劃生育鬧的,我讓他少做這種斷子絕孫的事,咱們村里已經(jīng)被抓去十幾個了,前幾天他在家,天天晚上來吵的鬧的,送禮的說情的,不得安寧!眿寢屢贿叧床艘贿厙Z叨。
“生那么多孩子干什么,都窮得吃不上飯了,還一窩一窩地生,養(yǎng)得起嗎?”
“養(yǎng)不起也要生,農(nóng)村里的人就指望著多生幾個孩子將來養(yǎng)老,一個兩個的怕靠不住,象我們家,將來我們老了,你哥不管我們,你是個女兒也管不了,我們靠誰去?”
“我可沒說過不管你們,哥也不會不管你們,都想哪去了?我們要真這么不孝順,也是你們做父母的沒把我們教好!
“你哥到現(xiàn)在連個媳婦都沒找,你還有公公婆婆要管,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們也不能指望你!
“你們生了我養(yǎng)了我,孝順你們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公公婆婆,昨天是今天是,誰知道明天是不是?”
“孩子都要生出來了,還能說什么?早知現(xiàn)在何必當初?”
“生孩子怎么啦,孩子是裝在我肚子里,跟他們家什么關(guān)系?如果覺得我嫁到他們家就理所當然要孝敬他們,門都沒有!憑什么?天上會掉這么大個餡餅下來啊,也不怕吃不下噎死了!
“話不能這么說,你哥將來也要娶媳婦進門,我們將來也要當公公婆婆,如果你嫂子象你一樣,還不把我們氣死啊!
“那就得看這個媳婦有多喜歡我哥了。愛烏及烏,她也會對你們好。媽,你以后對媳婦也要象對我一樣好,別把人家當外人,這樣才能培養(yǎng)感情,要不然人家憑什么對你好?從小到大沒吃你的沒穿你的,到你們家來生兒育女,打長工,上輩子欠你們的呀,沒這個道理!
媽媽看著我,“你說的也是這個理,但我們不一直都是這么過來的嗎?”
“將來不會這樣了,以前有幾個女孩子讀書?我們讀了書有自己的想法,不會什么都聽你們的,封建思想,女人沒男人就活不下去了啊,那是因為以前女人要靠男人養(yǎng)活,現(xiàn)在我們自己養(yǎng)活自己,他沒那個權(quán)力!
“看來這讀了書也不是什么好事,歪理一套一套的,”媽媽這時好象突然想起什么,“你拿了準生證沒有?”
“什么準生證?”
“現(xiàn)在生一胎也要準生證,鐘一帆沒去拿呀!
“沒聽他說起過!
“你……還沒到年紀,”媽媽一拍大腿,“前兩天還聽你爸說起這事,這可怎么辦?”
“生頭胎也有規(guī)定?”
“提倡什么晚婚晚育,要滿了二十二周歲才算,要不然要罰很多錢,孩子也上不了戶口!
“生不了就不生!蔽逸p描淡寫地說了一句。
“讓你爸去想辦法,看能不能少罰點,你的戶口現(xiàn)在也不在村里,別讓人看見了就行!
我摸著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我的孩子!不可以這樣,不能這么狠心,不可以……可是我突然非常強烈地不想要鐘一帆的孩子,我恨他!
在這個五月的陰雨綿綿的季節(jié),我躺在了鄉(xiāng)政府衛(wèi)生院簡陋的流產(chǎn)室里。屋外,還有很多被計劃生育專干隊抓來的年紀不等的女人,她們一個個或陰沉著臉或如喪栲妣,而我卻感覺終于要卸掉身上的一個包袱般如釋重負。昨天早晨,我趁媽媽去鄉(xiāng)政府找父親商量對策的時候,跑到郵政局給縣計委打了個舉報電話,他們就把我抓來了。當鐘一帆趕到醫(yī)院時,遭到了媽媽毫不留情的一通數(shù)落,說他快三十歲的人了還一點都不懂事,要不是媽媽進門發(fā)現(xiàn)我不在家不對勁,趕緊讓父親和哥哥打電話找人,我肚子里的孩子就真的沒有了。
鐘一帆低著頭不敢出聲,我冷冷地在心里笑了一下,閉上眼睛,一種復仇之后的痛快充斥著全身的每一個毛孔!瞬环肝,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要犯人!’如果鐘一帆認為他可以把小小年紀的黃毛丫頭玩弄于股掌的話,遲早有一天我會讓他明白什么叫生不如死!
孩子保下來了,鐘一帆賭咒發(fā)誓,生完孩子后一定給我調(diào)個好單位。我不信他的什么狗屁誓言,我有的是辦法對付他,不達目的我誓不罷休。
這個冬天的氣候異常陰冷,連綿的小雨已經(jīng)下了大半個月。生下女兒之后我的身體一直就沒恢復過來,聽同事說塑料廠已經(jīng)是半停產(chǎn)狀態(tài),鐘一帆說不想讓我進企業(yè),特別是皮革廠、塑料廠這類的小企業(yè),干不了兩月又得走人,他的意思是想讓我進文化局,哪怕是進下屬的文化機構(gòu)也比去企業(yè)強。于是在這漫長的等待中我又耗掉了差不多一年的時間。媽媽看我一直帶不好孩子,斷了奶之后就把女兒接了過去,說是等可以上幼兒園的時候再給我送回來。
鐘一帆拎著文化局發(fā)的年貨推開門時,我正在看書。我抬起眼皮看了一下他手中的東西,眼睛又盯在了書本上。
“要不幫你們家送點回去?把甜甜接回來去我們家過春節(jié)。”
我撇一下嘴角,媽媽希望我回去過春節(jié),聽說哥哥談了個對象,讓我順便回去看看。
鐘一帆看了一眼我手中的書,“這么快就看完了?”這是一套外國名著內(nèi)容概要精編作品集。鐘一帆買回來好幾年了一直擱在書柜里沒怎么翻,這段時間天氣冷,我不怎么出門,就呆在家里看小說。不知道是因為文化差異還是理解能力的問題,我對很多國外小說看得一知半解。越看不懂越想看懂,我就這么跟自己較勁。
“還是沒太看懂.”我放下書來伸了個懶腰,在屋子里呆了一天,全身都要僵硬了,“很多看過就忘了,名字也記不住。”
“這是文化差異,要想真正讀懂外國小說,就要了解他們的文化背景和社會形態(tài),但有一點我覺得是可以借鑒的,就是外國小說的語言,相比我們國內(nèi)的小說,他們的語言更簡煉干凈,沒有繁瑣的細枝末節(jié)!
我點了點頭。國外的小說無論是人物對話還是場影描寫,大都是簡潔凝練,幽默風趣,類同于我們國畫中的留白,用最簡潔的線條和畫面構(gòu)成簡單的圖畫給人豐富的想象空間。
“那西方的繪畫呢?”
“對繪畫我沒太深入了解過,西方以油畫為主,主要強調(diào)色彩和視覺沖擊力。中國畫以水墨為主,講究意境和神韻,畫家把自己的思想和情感通過畫面描寫出來,就象寫稿子一樣,只是表達的方式不同,有時間我?guī)湍闳D書館借點書,三十年代的時候,中國有一批留學海外的畫家,他們把西方的繪畫理念引入到了中國畫里面,你可以了解一下!
我能感覺到鐘一帆對我好學上進的事既欣喜又耽憂,只有在看書寫文章畫畫的時候我才是最安靜的,他不止一次的說過,這個小小的家和小小的安寧裝不下我勃勃的野心。
其實很多時候我都十分欣賞鐘一帆的才華,但我討厭他把我當成傻瓜一樣看待,以為那點小伎倆能瞞得了我,其實我只是懶得去揭穿他,他那點小聰明在我心里就是荒誕劇里的小丑,讓他自娛自樂好了。
“上個月寄到北京去的兩個散文下個月就發(fā)出來了!
“哦!睂⒔荒甑臅r間里,我斷斷續(xù)續(xù)地寫了些詩歌和散文,發(fā)表在各種各樣的報紙和刊物上,也能拿點稿費補貼一下家用。
鐘一帆說我的文章比畫更美,并且文字賺稿費比賣畫更容易一些,所以他讓我暫時放下畫畫的事,多寫點文章。
“要過節(jié)了,要不你給我們局長畫幅畫,上次我看有人送了幅字給他,他特別高興,工作的事還得找他才行!
“我的畫也不值錢。”嘴里這么說,其實我還是有點得意的。因為當初解決戶口和工作的時候,黎平輝把我參加培訓班時畫的兩幅畫送給了他父親,黎平輝的父親以前是安寧主管工業(yè)的副縣長,雖然退休很多年了,但老革命的身份在緊要關(guān)頭還是起了作用,要不然別說工作,我的戶口也不會那么解決。
“展示一下你的才華,你文章寫得好,但不能給他寫首詩送去吧,那真成拍馬屁了!
“我想想吧。”為了解決工作的問題,我必須去完成這個心底里很抗拒的事。
“小露,”鐘一帆想了想,“你這人挺奇怪的,我記得自己第一次發(fā)稿子的時候,當時心里真是非常高興,呼朋引伴地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今年你算算,大大小小的稿子已經(jīng)發(fā)七、八個了,還全發(fā)在省級的、國家級的報刊上,要是換了我身邊的任何一個朋友,都不知道會有多高興,象趙峰他們,要是在全國性的報刊上發(fā)了個稿子,那不得了。我怎么從來就沒看到你興奮過?好象第一次發(fā)稿子的時候就這樣!
“有什么好興奮的?我也不是寫給別人看,只是自己的一點感受而已,能發(fā)就發(fā),發(fā)不了當寫日記打發(fā)時間唄,又不能靠寫文章升官發(fā)財!
“你真沒想過將來成為作家?”
“沒有,”我瞟了鐘一帆一眼,“難道你還指望妻貴夫榮了?”
“那有什么不可以,你將來肯定比我有出息,我會幫你,這樣你會少走很多彎路。”
“你也就那么一點利用價值!蔽医器锏匦α艘幌拢拔野,不象你們一樣,成天想著將來成名成家,飛黃騰達。先把日子過踏實了再去做夢,夢想必須在堅實的土地上才能起飛,要不然就掉到泥淖里了,所以首要的問題是解決工作!
“你要是有名氣了還愁工作的事?”
二十歲的時候跟我談名氣?有時候真覺得不知是鐘一帆太天真還是他覺得我好糊弄,畫餅充饑也得有個餅的樣子,雖然我見識短淺,但象鐘一帆這個程度的名氣我還真不稀罕。
“名氣不是喊出來的,到大街上放高音喇叭能喊出名氣?那是神經(jīng)病干的事。名氣也不是三年兩載就能得來的,需要一個過程,在這個過程中人首先得活著,前后順序不能顛倒了!蔽抑雷岀娨环ソo領(lǐng)導拍馬屁求情是非常為難他的事,可是做為一個男人,如果他不學會這一點,就無法在社會上立足,“學以致用”,在這一點上,我是一個徹底的實用主義者。
“你的理想是什么?”
“什么理想,每天把日子過得充實了就是我的理想。趙峰他們廠還能進嗎?應該比進文化局容易一些吧!
“他們廠在郊區(qū),你每天上下班來回不方便!
“我不想在一個文化人太多的地方,沒意思!边@是我的心里話,文人相輕自古有之,我更不想跟鐘一帆在同一個單位,這是另一個原因。我知道年底的時候,安寧鋼鐵廠又要找鐘一帆去策劃春節(jié)聯(lián)誼會的事,我覺得這個機會比他去求他們局長更靠譜。
鐘一帆說兩條路都可以試試,哪里先來通知就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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