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計
作者:劉國林      更新:2017-11-10 22:28      字數(shù):2891
    記得我上初中時,公社新來了一位武裝部長。這位武裝部長最大的愛好是打獵。那時家鄉(xiāng)的野味多的是:山雞成群飛,狍子成群跑,黑瞎子叫門也是常有的事。這位武裝部長忙里偷閑,常常扛著個獵槍山前山后地轉(zhuǎn)悠,有時也真有獵物撞到他的槍口上。其實這位武裝部長并不是打獵的料,長得像個地缸子似的,圓敦敦的,走路都上喘,還能鉆山打獵?再說他的槍法兒也沒個準兒,總是指東打西。獵物沒打著,卻被他嚇掉了魂兒,攪得它們不得安生是小事,連它們的克星狼群都對這位武裝部長有意見:你嚇跑了我的獵物,我可怎么活喲?所以對這位武裝部長也勁兒勁兒的。

    這天,生產(chǎn)隊長領(lǐng)著武裝部長來到趙大叔家說要借一只活山雞做“引子”!耙印本褪钦T餌,打獵的時候,將捕捉到的活山雞拴在林子里,好引誘別的山雞過來供捕獵。生產(chǎn)隊長怎么會領(lǐng)著武裝部長來找趙大叔呢?說起來,趙大叔真是野生動物的克星,家鄉(xiāng)人都叫他“趙炮”,他若是遇上獵物,十有八九都會喪生在他的槍口下的。他成天琢磨打獵的事,各種生擒活拿的辦法,如套、陷、藥、夾等,可謂是樣樣精通,手法絕到家了。他家門口有棵老柳樹,三天兩頭就會看見他把活蹦亂跳的狍子、野豬、山貍子、山兔等用繩子拴住一條后腿,倒掛在樹上活剝皮,那種慘狀誰看了都會揪心!村里人背地里都罵他:“來世他也會變成野畜牲,讓人剝皮!”

    武裝部長聽說趙大叔是捕獵的高手,頓時眼睛一亮:“你能不能弄張狼皮?”趙大叔連忙問:“你要那種皮子干嘛?”“我老婆抽羊桿瘋,若能鋪上狼皮褥子,就不犯了,只是弄不到這種皮子!”“你也別說,咱這地方真有那玩藝,只是不好捕捉,更甭提用槍打了,它頂風(fēng)三里地都能嗅到槍藥味兒,早蹽得沒影了!甭犣w大叔這樣說,武裝部長覺得有門兒,便趁熱打鐵:“你若是能弄到狼皮,我讓你兒子到武裝部上班!憧芍溃募液⒆酉氘敱,都得走我的后門,你兒子要當兵,能不近水樓臺先得月?不就是我一句話的事兒?”趙大叔明白,兒子若真能當上兵,真得走武裝部長的后門。不就是一張狼皮嗎?要剝我的皮也干!

    事隔不久,趙大叔真的撞見了一只狼?蓻]等他反應(yīng)過來,那狼早跑沒影了。趙大叔心里有底,狼有狼道,一股不會輕易離開它活動的領(lǐng)地。一場小雪過后,趙大叔在和狼相遇的地方扔了一只獵獲的半死的山雞。這是頭一步,想探尋狼的蹤跡?墒悄抢呛孟癫峦噶粟w大叔的心思,根本沒露面,山雞都被別的野獸叼走了。趙大叔并不著急,在身上和腳上裹了些新鮮的獸皮,又去扔了只半死的山雞。這一次,狼真的出現(xiàn)了,叼走了那只山雞,地上留下一些深深淺淺的狼蹤。趙大叔仔細地察看了狼蹤后,咧著嘴笑了:“這是娘倆呢!”原來,地上是一大一小兩只狼的爪蹤。

    過了幾天,趙大叔在狼經(jīng)常經(jīng)過的小樹林的樹枝上隨意掛些沙半雞,裝成是山貍子叼來的。在掛沙半雞的樹下放好了套子,再掃平去過的腳印,仔細看看一切都做得天衣無縫了,才放心地下了山。

    第二天,趙大叔就悄悄守在林子邊。過了小半天,林子里突然傳來令人心悸的狼嗥。狼的嗥叫和別的野獸不同,聲音凄涼悠長。趙大叔躡手躡腳地走過去,老遠就看見下套的地方,一只狼崽子在拼命地掙扎著,一只母狼用嘴拼命地撕咬套住它崽子的鋼絲繩,兩只前爪把地上的雪刨得四處飛揚。趙大叔咧嘴笑起來,笑得十分得意:“別瞎忙活了,還是讓我來吧!”他悄悄地迂回過去,接著朝前“砰”地放了一槍。

    他這一槍是“聲東擊西”。在打槍相反的方向,他設(shè)了幾個陷阱。如果一槍打不準,那母狼必然向相反的方向逃走,就會落入他設(shè)下的陷阱。意想不到的是,那母狼卻背道而馳,沖著他猛撲過來。趙大叔躲閃不及,被母狼撲個仰而朝天。母狼正要咬他的脖子,卻冷不防見他從腿下抽出一把閃亮的匕首來。母狼不敢戀戰(zhàn),沿著他來時的路線跑掉了。不過狼崽子被他逮到了。它的皮毛軟茸茸的,如同金色的緞子。趙大叔陰笑著:“看來你媽把你養(yǎng)得不錯呢!”狼崽子的皮沒長成,不能做狼皮褥子。不過趙大叔有的是辦法,有狼崽子在手,還愁逮不到那母狼?

    趙大叔把狼崽子關(guān)在鐵籠子里,琢磨著下一步的行動。就在當天夜晚,母狼跑到他家后邊的小山坡上嗥起來,悠長的叫聲在黑夜里特別凄慘,聽了特別揪心,叫得村里人驚恐不安,孩子們也睡不著覺。我父親壯著膽子對趙大叔說:“你這一整,我們夜夜都睡不著,算我們求求你,把狼崽子放了吧!”誰知趙大叔竟沒買我父親的帳,還跟我父親顯擺:“睡不著嗎?我跟你講,我兒子過不多久就能當上兵了,你兒子只能瞅著。等我兒子當上兵那天,你更睡不著覺了!”一席話氣得父親干嘎巴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好回到屋里生悶氣。

    其實趙大叔就等著母狼嗥呢,等那母狼叫得聲嘶力竭、嘴里流血的時候,就實施他的辦法了。天亮的時候,叫得筋疲力盡的母狼無奈地跑開了。這時,趙大叔從籠子里將狼崽子揪出來,弄到它落網(wǎng)的地方,用鋼絲繩拴住它的一條后腿,鋼絲繩有三米來長,握在他的手里。趙大叔的身上用柴草罩得嚴嚴實實的,在狼崽子后面隱藏下來。每隔一會兒,他就把手上的鋼絲繩松開,狼崽子拖著鋼絲繩往前奔,奔到不夠長的時候,趙大叔又把它拽回來。這樣反反復(fù)復(fù),狼崽子被折磨得不斷地嗥叫,在寂靜的樹林里傳得很遠。

    在狼崽子的前面,趙大叔早擺好了“八卦陣”,將種種捕捉母狼的辦法,什么套子、陷阱、鐵夾全用上了,所有的機關(guān)都進行了虛虛實實的偽裝,只等母狼就范了。但是,盡管狼崽子叫得撕心裂肺,母狼卻始終不露面,氣得趙大叔直罵:“真他媽的是狼心狗肺,連自己親生的崽子也不要了!”罵終歸是罵,趙大叔始終堅信母狼不會丟下崽子不管的,他不敢怠慢,繼續(xù)埋伏在那里。

    再說這天傍晚,生產(chǎn)隊長陪著武裝部長又來到趙大叔的家。見屋里沒人,兩人正要轉(zhuǎn)身離開的時候,突然發(fā)現(xiàn)趙大叔家的柴垛旁臥著一只母狼一動不動,半死不活的樣子。生產(chǎn)隊長悄悄對武裝部長說:“這東西最會裝死,你盯著,我去拿獵槍!”說著,生產(chǎn)隊長恨不得借兩條腿一溜煙兒地跑回家里,取出武裝部長的槍就往趙大叔家跑。武裝部長接過槍,正在舉槍瞄準的時候,母狼卻縱身跳起來,一瘸一拐地往前跑。生產(chǎn)隊長說:“咱們快跟上它,看樣子它跑不多遠了!”只見那母狼雖然行動遲緩,卻不失機靈,身子在前面忽閃忽現(xiàn),剛進林子,地上打個滾兒不見了。突然,兩人在一枯草前看見一只狼崽子,正伸著脖子嗥叫呢。武裝部長二話未說,照狼崽子的就是一槍。他哪里知道,這一槍沒打著狼崽子,倒打在柴垛里的趙大叔的膝蓋上!狼崽子的叫聲更急了,向前奔了兩米又停住了。武裝部長正在舉槍瞄準時,突然從另一個方向傳來母狼的叫聲。兩人正要去追,柴垛里的趙大叔叫了起來:“救命啊,救命……”武裝部長意識到情況不妙,慌忙向柴垛跑去。沒跑幾步,就感覺踩到什么東西,——他的腳被套子套住了。生產(chǎn)隊長見了忙去解套在武裝部長腳上的套子,費了好大的勁才解開。兩人從柴垛里拽出趙大叔時,只見它右膝蓋已被鮮血染紅了,血仍汩汩地往出冒,痛得趙大叔站不起來,只是殺豬般地叫。一松手,狼崽子帶著套子逃走了,逃到母狼身邊,在母狼的掩護下逃進小樹林里……

    從那以后,我每天都見到趙大叔拖著一只傷殘的腿在門口跛來跛去。當然了,他的兒子也沒去成武裝部,更談不上當兵了。父親見了恨恨地說:“你想讓崽子出息,狼就不想救它的崽子?到底還是讓狼算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