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太平世
作者:沉于歸      更新:2018-08-28 21:29      字?jǐn)?shù):2569
    鄒越國。

    京都三月,草長鶯飛。

    大街兩旁人山人海,百姓們都伸長了脖子看向道路中間迎親的隊伍。

    今個兒初八,是鳴將軍喻蒙求娶獻王長女桑朝雨的日子。獻王府的十里紅妝從城東的宣德門一直鋪到了將軍府的花廳喜堂。陪嫁的丫鬟沿路散的喜錢也都是足斤足兩的銀錁子,百姓們都笑瞇瞇的看著手里的銀錢,高聲說著早生貴子,白頭偕老的吉利話。

    騎著高頭大馬走在迎親隊伍最前面的喻蒙面上一派祥和喜慶,他一邊微笑,一邊拱手抱拳向街道兩邊的百姓道謝。

    往日里,在戰(zhàn)場上的滿身煞氣也都收斂起來,這樣反不像是一個殺神,倒像是一介儒將。車隊里敲鑼打鼓,一片喜氣洋洋,太平盛世的模樣。

    是夜。天上一絲云彩都沒有,慘白的月光明晃晃的照著內(nèi)院廳廊裝飾的紅綢上,晃出了凄紅的影子,透著幾分猙獰。

    十幾條鬼魅的黑影飄飄忽忽的出現(xiàn)在院子里。一眾黑衣之間悠然站著一個人,玲瓏窈窕的身段依稀看得出來是個女子。除去那黑紗蒙著的下半張臉,修長的眉眼可以看得出來是個美人,眉間的一點朱砂痣像是淬了血般鮮紅欲滴。

    只是她那雙眼睛漆黑的瘆人,仿佛是見不得光的二十四獄,時刻能把人吸進去受那無妄之災(zāi)。再細(xì)細(xì)細(xì)一瞧,那雙眼睛竟是沒有眼白的,完全就是黑色的瞳仁,使得女子整個人都泛著一股生人勿近的死氣。

    女子手里把玩著一把殷紅的油紙傘,仿佛不經(jīng)意之間,傘尖向新房的方向斜了斜。黑衣人身形齊動,向新房奔去。

    頃刻之間,丫鬟小廝的慘叫求救聲,桌凳倒地聲,四處奔逃散亂的腳步聲便不絕于耳。女子的眼角眉梢似乎染上了些許笑意,漆黑的眸子突然像來了神似的,散落著星星點點詭異的光。她緩緩的打開傘,撐立在肩頭,娉娉婷婷的向那新房去了。

    新房一片狼籍,到處都是噴濺的大片血跡,打翻了的紅棗花生灑了一地。

    原本應(yīng)該巧笑倩兮的侍女早已經(jīng)死透了,滾落在一邊的頭顱上滿是血污,唯有那雙瞳孔收縮的雙眼不敢相信的盯著離自己一丈有余的身體。門外奔逃的小廝以一種怪異的姿勢趴著,他的身體從腰眼處斷成了兩節(jié),可他一只手依舊緊緊的把著門檻,凝目之下竟是腰斷了以后又爬了段路,漏出來的肝臟腸子硬是生生給拖出了一條血跡。

    前廳觥籌交錯,滿室賓客們推杯換盞的歡聲笑語和攬星樓伶人舞伎的脂粉香氣掩蓋了后院濃烈的血腥氣和慘叫聲。一墻之隔,一邊是人間煉獄,一邊是歌舞升平。

    那黑衣女子一路閑庭信步到了新房門口,才緩緩收起肩上的油紙傘踏入門內(nèi),經(jīng)過身首異處的尸體時仿佛沒見所未見一樣。她在房間內(nèi)轉(zhuǎn)了一圈兒,漆黑的眼眸不禁沉了三分:“喻蒙不在這里,桑朝雨是怎么做事情的?”是柔柔軟軟的聲音,卻夾帶著一絲殺意,仿佛是身在融融暖陽之下,突然被春寒料峭的風(fēng)擷著冰渣子打在臉上的感覺一樣。

    “報——門主!左護法和喻蒙在偏廳的書房里!遍T外的黑衣人及時來報。

    女子聽了皺了皺眉頭,卻是依言向書房走去。

    書房里,喻蒙背對著門,單膝跪地,神情莫辨。他懷里抱著一抹艷紅的人影,近看原來是穿了喜服。黑衣女子走到書房門口停了下來,依舊是柔軟的聲音:“朝雨,丑時將到,過分了。”

    話音剛落,那地上單膝跪著的喻蒙突然歪倒在地,他懷里抱著的女子嘻嘻笑著站起身來:“門主大人還是那么守時啊,人家本來還想再玩一會呢。好不容易騙這男人喜歡上我……”說著又擦了擦眼角泫然欲滴的淚,然后彎下身去利落的抽出插在喻蒙心臟處的匕首。

    “圓滿完成任務(wù)!門主有沒有獎勵呀?”歡快的聲音絲毫沒有殺人的凝重,桑朝雨嬌俏的臉蛋上有著狡黠的笑意。她順手在喻蒙的喜服上擦了擦刀上的血跡,又往黑衣女子那邊蹭去。

    “朝雨,你的妝花了!迸由焓置嗣涞缴磉吪⒆拥陌l(fā)頂,替她正了正花鈿,又順手給她抹干凈唇邊無意濺上的血跡。

    桑朝雨的臉紅了紅,噘著嘴,小聲念叨著:“門主大人真是狡猾!

    女子的瞳孔又恢復(fù)了起初那死氣沉沉的黑,她面無表情的撐著紅傘離去了,轉(zhuǎn)身之際,空中傳來一句仿佛帶著輕微笑意的話:“丑時為止,滅了喻蒙殘黨,下個月玉瓊樓的七巧點心管夠!

    朝雨歡呼一聲,打了個響哨,領(lǐng)著那群黑衣人往前廳躍去。那黑衣女子一直注視著部下遠(yuǎn)去,才轉(zhuǎn)身消失在濃重的夜色中。

    翌日。

    鳴將軍新婚之日,被血洗了滿門,就連前去參加婚宴的賓客也都無一幸免。這是一起朝廷重員被害大案,大理寺接到打更老頭屁滾尿流的報案后,便馬不停蹄的帶人前去探查案情。

    蘇沉星領(lǐng)著鸞鏡和擷枝進了花廳,濃重的血腥味讓他不由得反胃的皺了皺眉,他抬手揮了揮。鸞鏡和擷枝便四下查看去了。

    “報告少卿,死者均是一刀斃命。兇手手法干凈利落,像是習(xí)慣了……”蘇沉星一邊四下打探,一邊聽著擷枝稟報。

    突然,廳前案上的一簇金色飾物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快步上前拿起桌上的物件,細(xì)看原是一個三叉鏤空的火焰形狀的金墜子,墜子下面結(jié)著手法獨特的玄色絲絡(luò)子。

    蘇沉星嘗試著解了解絲絡(luò)子的結(jié),半晌也未解開。他緊擰著眉頭喚鸞鏡拿來火折子,將絲絡(luò)子置于火上炙烤,卻也未見那絡(luò)子有絲毫損毀。

    “果然是焰門,這案子我們用不著查了。”蘇沉星有些咬牙切齒,“這解不開,燒不毀的鳥玩意兒是焰門的信物!

    “回稟少卿,現(xiàn)場的死者都是鳴將軍的家眷和一些與鳴將軍往日交好的人。其中賓客多是以往跟隨將軍南征北戰(zhàn)的舊部,但是眾人之中并未發(fā)現(xiàn)昨日完婚的朝雨郡主和前來慶賀的天家人的尸首!睌X枝報告的聲音越來越小。

    “當(dāng)然不會有天家的人,這個案子徹頭徹尾根本就是皇帝自導(dǎo)自演的一場戲!碧K沉星冷聲道。

    “少卿慎言!”鸞鏡擷枝聽了蘇沉星的話,嚇得立刻抱拳跪地,出聲制止。

    蘇沉星眉眼輕蔑,卻也是收了聲,帶著大理寺一眾人等收拾離去了。

    “嘻嘻,這大理寺少卿倒是識相得很!彪x將軍府不遠(yuǎn)的茶樓上,綠衣少女托著腮幫子咬著手中花樣精巧的七巧點心,看著不遠(yuǎn)處離去的一隊人的背影笑瞇瞇的說道。

    “是很識相啊。”邊上面帶黑紗的女子提著茶壺幫少女面前的杯子滿上水,黑漆漆的眼眸看不出什么情緒波動,“陛下的旨意就要到了!

    “門主大人還真的是陛下肚子里的蛔蟲……我的天啊,那不是陛下跟前侍奉的金公公嗎?”少女瞪大了眼睛,咋舌看著街上明藍色的轎子。那是鄒越國帝王家的顏色。

    “朝雨,在外你該稱呼我為姐姐!焙诩喤硬⑽唇由3甑脑,而是起身向茶樓外走去。

    “是是是,姐姐!你等等我呀!小二結(jié)賬!”桑朝雨一邊丟下銀錠子,一邊咋咋呼呼的追著女子去了。

    離他們不遠(yuǎn)的另一桌,一個穿著月牙白衣服的男子也緊隨著丟下銀子離開了。小二拿著桌上的銀子剛想追上去,卻聽那男子哼著小調(diào),揚聲道:“不用找啦!多出來的銀子,賞你晚上吃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