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親情的感覺

    一樹花開，是為了等待那個在花樹下經(jīng)過的人，花開一樹，等待的又何止是一人呢？

    老去孤獨的人，心里必定也裝滿了故事。有些故事是可以訴說的，有些故事，若是無人詢問，當是會埋入歲月里，丟在一旁，只等待知人來尋了。

    而楊素萍——艾秀華的母親也是一個老去的有故事的人，她的一生，算的上是一個悲慘而絕美的故事。九叔和艾秀華誤解了她，世人誤解了她，當她已經(jīng)不是那個說“我走我的路，穿我的鞋子，用我自己的腳，腳尖和腳后跟，平平坦坦的，著地的感覺只有自己才明了，好與不好不是說給他人聽的，日子是自己過的于他人何關？”的闊氣女子，所有人都說她是一個黑暗里的女人，艾家所有一切的不幸，大多數(shù)人都歸根在她的身上。她是一個背鍋的人，一生背鍋的人，她卻甘愿這樣背鍋行走，感覺很苦，可她的心又有些是甘的。

    在她的前半生里，無人知曉她的故事，在這后半生，故事的大門，蛛絲馬跡或許總會有人愿意來解？每每想到這里，楊素萍的心都會升起一絲絲的希望，又有抽絲剝繭的苦痛。昨夜夜深深，良苦人夢深深。這些該隨著時間老去的故事，她好像沒有力氣讓它們掩埋在歲月的過道里風干飄散。她太累了，這半世，兒女情長她拋棄了，兒孫繞膝她也拋棄了，孤獨的一人走到這條道路上來，她受苦太多。在時間面前，大多數(shù)人都懦弱了。她看著那個遠去的愛人，離自己近在咫尺卻無法相擁，想要接近卻要假裝推開。她無能為力，只能在每一個黑夜里的深夜，凝視著愛人存在的方向，雙手緊緊地環(huán)住單薄地自己，任由風吹，任由心沉，任由黃花約人同消瘦。不知不覺，楊素萍就這樣站在窗口，倚著身子，瞧著黑的夜空發(fā)呆，鼻尖帶著夜的冰霜，打開了黎明的大門，微微的晨曦暈開在她的臉上。她雙眼閉著，人卻一動不動，倚在晨曦里面，瘦弱的身子變得透明，黑色薄紗外衣披在身上，毫無血色的皮膚在晨曦里面顯得更加慘白，好似隨時這人都要隨著晨曦消失在升起來的陽光里面，然后再永遠的離開，艾秀華開門進來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景象，他的心一下子落空了，慌了，晨曦也變得刺眼起來，像是要吸走人的靈魂。艾秀華一下子就沖到了楊素萍的身邊，一把將楊素萍拉過，逃離晨曦的光圈，又一把將窗簾無情地遮住了這令他心慌地光景。悄悄地在楊素萍還未反應過來地間隙，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背上驚起一灘冷汗。

    “怎么了？”楊素萍被突如其來地力道拉過，條件反射的想要反抗，待看清楚是艾秀華時，便又鎮(zhèn)靜下來。一時沒有想明白自家兒子的心思，便出口問道。剛剛雖然他竭力想要隱藏的呼吸，還是被她看到了，這一瞬間的脆弱卻沒有逃過她的眼睛。這種在乎，關心的神情，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看到了�？粗�自家兒子緊張的樣子，楊素萍雖然心疼，但卻在心里祈禱這樣的時候再多來幾次�？尚睦锏哪铑^還未落下，艾秀華已經(jīng)恢復了淡漠的神情，楊素萍都有些懷疑剛剛發(fā)生的一切是否又是自己思之過切了，可窗簾實實在在的提醒著著她，一向和自己吵架的兒子，剛剛在擔心她，在害怕。雖然楊素萍并不知道艾秀華的害怕時什么，但已經(jīng)足夠了，來日方長，她和兒子的距離一定會減小的，直至沒有。一定會的，她相信。

    “怎么了？你剛剛神情好像不太對�！睏钏仄紱Q定不再沉默下去，打破了尷尬的靜謐。

    艾秀華隱藏好了神情，一下子又回到了以前和母親見面時的淡漠，他清楚的看到母親懊惱的神情，但是習慣了已久的面孔，一時還不能換回來。雖然看了九叔的郵件之后，他一下子相信了母親，他相信她一定是一個還好的人，至少不應該是一個壞人。他有些納悶，為何自己輕易地就改變了對母親一直以來敵對地看法，或許在他的心里深處，他對母親一直是有所期待的吧！懷胎十月，生命的延續(xù)，母子情深，又哪能是那么容易擱淺的呢？艾秀華看著母親的一臉小心翼翼擔憂的神情，有些后悔，怎么以前就沒有注意到她的關懷，就只看到了她的強勢和不講道理呢？她也只是一個孤獨的老人罷了，沒有丈夫，沒有朋友，沒有姐妹，沒有親人，除了一個不聽話和她老是吵架的兒子，她一無所有，或許還承擔了一些莫須有的懷疑和罵名。艾秀華想到這些，突然很恨自己的無能，忠于愛情，卻忽略了親情，到最后，卻愛情親情兩廂皆空。素雅離開的時候，他也沒有爭取什么，只是擔著少爺?shù)募茏�，以為女人總會有的，何其少她一個呢？從未真正的去了解一下素雅的擔憂和思慮，從未站在素雅的角度去思考她的感受，也從未找尋自己的原因，忽視太多的細節(jié)和東西，造成了現(xiàn)在這種局面。連同親情一般，忽視了素雅，也從未和母親好好的談過，一味的將素雅的離開都歸根在母親的身上，因此和母親從未好言相向過，從未聽過母親一句心里話。艾秀華如今細細思來，卻只知自己是一個實打實的混蛋，愛情的**，親情的不孝子！

    楊素萍見艾秀華只是盯著自己，一言不發(fā)，臉上的表情一個接著一個，好似有什么東西要噴發(fā)出來，卻被艾秀華死死的憋著。楊素萍見他憋得難受，自己看得也難受，索性就開口了。“兒子，你是不是有什么話對我說？”

    “不對，你一向不大愿意和我多說一句話，肯定不是因為這個！”

    “天吶，兒子，你不會是得了絕癥吧！是不是和你父親一樣！”

    “不對，也不可能，你父親愛喝酒，你又不愛喝酒，不可能的！”楊素萍一下子說了太多話，艾秀華都來不及反應，但還是抓住了最后一句話的重點！絕癥！

    “等等，母親，你是說我父親是因為生病，得了絕癥而去世的？”艾秀華有些激動，緊緊的抓著楊素萍的手，好像要把它們扭斷似的。

    楊素萍對著天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對著他說道。

    “不然你以為你父親是怎么去世的？”

    所以這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廂情愿的道聽途說和妄加揣測了！艾秀華真想給自己一巴掌，這該死的自以為是帶來的一切糟糕的事情。

    “沒，我就是從來沒有聽您說起過父親的任何事情，一下子聽您說起他有些意外罷了。”死鴨子嘴硬，但一向和母親都如敵人一般，劍弩拔張，一下子收到的信息太多，激動又高興，后悔又悔恨，他才不想被母親看出什么來，免得到時候被吐槽，所以還是要保持高傲的姿態(tài)。但，心底的矯情卻被身體的誠實出賣了，看他已經(jīng)軟下來的語氣就曉得。

    “切，你自己還不是從來不問你父親的事情，這還怪上我來了！”這下，楊素萍的白眼可要翻上天上去了。心里有一種當初怎么就生下了這個傻子玩意兒來！

    “那我不問，您就不說嗎？哪位母親從不跟兒子談論爸爸的？也就您是個奇葩！”艾秀華一向沒和母親好好說過話，這種放在平凡人家之中最不過尋常的事情，在他和他的母親身上倒成了一種奢望，卻突然這種奢望一下子變得尋常了。使得一個已經(jīng)老去的母親和一個成熟穩(wěn)重的兒子竟然學起了三歲孩童的斗嘴起來了！這要是被九叔看到，肯定又得被狠狠的打笑一番。如果再讓劉君吟看到，可得把他的大牙給笑了下來。艾秀華有些慶幸，這時候沒有其他人在。

    “我算得上奇葩，你倒也算是一個，古今中外怕也就你這一個兒子說自己母親奇葩的，也怕是唯一一個自己母親不提就不問父親的了，這下得扯平了�！睏钏仄家会樢娧�的反駁道，倒也果真是一對母子，哪有母親和兒子爭高下的？又哪有兒子以和母親抬杠為樂的？倒也的確應了那句血緣遺傳了。

    艾秀華打心底里的高興，他見母親眼底早已泛起了笑意，剛剛進來一瞬的害怕也消失殆盡了，于是便又把窗簾拉開了，房屋里面一下子又被陽光裝滿了。才這么幾句話的功夫，晨曦的刺眼的白已經(jīng)換上了溫暖燦爛的光。也是在這幾句話的時間里，他好像重新認識自己的母親，也重新認識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