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灑平安夜3
作者:
歐森 更新:2017-12-29 13:25 字數:2544
難怪他整晚舉止反常,心神不寧,原來是這樣。我的眼淚一下子涌了上來,頃刻間,如斷了線的珍珠滾滾而落。夏勁松見我這樣,眼眶也紅了,不再正視我,逃避似的、低低的垂下那好像瘦了一圈的腦袋,我抱著最后一線希望,抖動著發(fā)顫的嗓音,哽咽著問:
“你準備接受嗎?就是,你父親的安排?”
夏勁松不敢抬頭看我,繼續(xù)低著頭,好一會兒,喉嚨里發(fā)出低微的聲音:
“他說,不聽他的,就別認他這個父親。”
我再也坐不住了,捂著臉沖出飯館,一路跌跌撞撞的回到家。
我在被窩里哭了整整一個晚上,我傷心欲絕。我的大學夢剛剛破滅,我的初戀,也宣告結束。我不明白,為什么命運對我這樣不公?舊的傷疤還未修復,新的打擊就接踵而來?我心如死灰,悲痛不已。
一個月后,我?guī)е鵁o限的傷痛,不顧父母的反對,告別了這個生我、養(yǎng)我,但卻讓我內心淌血的故土,踏上東去的列車。
當我來到北京,這個舉目無親人地兩生的首都,這個全國人向往的、人才匯集的中心時,我才發(fā)現,我想在這里生存、發(fā)展,對我這個只有高中學歷的人來說,是何等艱難?蔀榱瞬蛔呋仡^路,為了爭口氣,我豁出去了。端盤子、洗碗、賣報紙、做營銷員,我體驗了生活的酸甜苦辣,飽嘗了世態(tài)的炎涼。經過我多年的、不解地拼搏,我進了現在這家英豪地產公司,我從基層業(yè)務員逐漸升至現在的分公司經理,在北京買了房,買了車,名副其實的立了足。
然而,我的情感世界,卻時常處于荒蕪的沙漠。初戀帶給我的直接傷害,就是我對愛情的高度懷疑和對異性的不信任。
年輕時,我的周圍并不乏追求者。二十五歲那年,遇到了高大帥氣的郭亮,可我總是不能夠全身心投入,時常懷疑對方的感情不夠純粹,不夠專一,讓我沒有安全感。二十八歲那年,又結識余飛。他人看上去很踏實,對我也很好,可我就是愛不起來,與他在一起,感覺味同嚼蠟。期間,我還遇到過想用錢買斷我青春的男人,我斷然拒絕。我不想做別人的花瓶,喜歡時讓人家觀賞把玩,不喜歡時,隨意冷落、丟棄。我想做真正的自己,一個獨立、自信、自尊、自愛,不靠任何人也能堅強的站立在這個城市的人。
就這樣,一月月,一年年,身邊的閨蜜,從戀愛到結婚再到生子,我與她們漸漸疏遠。跟她們坐到一起時,她們大談丈夫、孩子、入托、教育,而我在一邊尷尬至極。話題越來越少,差距越來越大,后來,我索性遠離她們的圈子,把自己全部的時間、精力都用到了工作上。
我走上了一條從剩女,到“圣斗士”,最后到“必勝客”的絕路。
我是女人,我何嘗不想擁有愛情、擁有家庭、擁有孩子?可這普通女人所能擁有的一切,卻與我擦肩而過。
孤獨,讓我領略了時間的無情,飽嘗了情感的缺失,并在漫漫長夜中無數次的舔舐著受傷的心靈。寂靜的夜晚,我輾轉反側夜不能寐時,索性起身,站在陽臺仰望天上的繁星,數著一個個叫不上名字的星星••••••
“黑貓警長”老劉大聲的呼喚,把我從思緒中拉回到酒桌。
“欣怡,想什么呢?一晚上魂不守舍的?該你打通關啦!我們都進行完了”
我連忙站了起來,推說身體不舒服,晚上還要登機,連答謝帶敬酒就一起來吧。在座的都是我三十多年的老同學、老朋友,見我這么說,也都沒有勉強。之后,我一再表示歉意,我說平安夜堵車太厲害,我得早點走了,下次再來,我一定請大家喝個痛快。他們要送我到樓下,我婉言謝絕,在大伙熱切的道別及夏勁松深情的眼神中,我匆匆的走了出來。
我在一樓大廳停留片刻,穿好大衣,拉著行李箱走出大廳。一股寒風撲面而來,冰冷刺骨,許久沒有領略到家鄉(xiāng)冬日的寒冷了,我縮起了脖子,順手把大衣領子立了起來,這時,猛然聽到身后恍如夢境的聲音:
“欣怡!”
我徐徐的回過頭去,那個“陰魂不散”的夏勁松又出現在我面前,我冷冷的看著他,不明白他這般年齡,還要搞什么名堂?
“我送你吧!”
他語調溫和的說
“不用”
我不假思索的拒絕了他,我不需要他獻殷勤。
“欣怡,我有話跟你說,你一定要聽,不然,你我都將后悔一輩子”。
我不知他要說什么,但,轉念一想,我們都已是年過半百的人,也不會再有下一次了,至少讓他把話說完。畢竟三十多年沒有見面了,以我們的年齡,還會再有第二個三十多年了嗎?我默默地跟著他上了一輛黑色的凱迪拉克。
平安夜的新華廣場,人聲鼎沸,熱火朝天。共度平安夜早散的人,又開始出動,開車的、步行的擁滿了新華大街。
夏勁松開車緩慢的穿行在新華大街,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他的講述,也同樣斷斷續(xù)續(xù)。
他說,他在廣州讀大學時,也曾托人打聽過我,沒人知道我去了哪里,后來聽說,我們家也遷往內地,之后就再也打聽不到了。
他說,他大學四年都沒有談戀愛。一想起那晚我傷心欲絕的樣子,他心里就特別內疚與不安。畢業(yè)到了香港,直到三十多歲沒有結婚。后來,在親友們不斷的安排與父母的催促壓力下,他勉強結了婚。因婚姻缺少愛,他在外的時間,遠遠多于家。他時常用酒精麻痹自己,無數次的爛醉如泥。直到女兒出生,是個弱智,他才意識到,是自己酒后的“惡果”。他后悔自己的**,對女兒充滿深深地歉疚。從此,他開始盡心的照顧女兒,承當起一個父親的職責。
一年前,他父親生病去世,臨終前,他父親告知了他一個深藏多年的秘密。
原來,他父親當年突然辭職,舉家遷往香港,并非“嫌貧愛富”,貪圖“資本主義”的生活方式,而是因他們家在香港和海外有親屬,他父親又是戰(zhàn)火中久經考驗的老黨員,他這么做,都是“有關組織”一手安排的。因為香港回歸在即,黨組織需要從內地選派一批忠于黨的事業(yè)的優(yōu)秀干部先期到達,提前做必要的工作。
他父親還囑咐他,一定不要忘了生他、養(yǎng)他的家鄉(xiāng),要多回家鄉(xiāng)看看,多為家鄉(xiāng)做貢獻。
他這次來呼和浩特,就是為引進一個高科技項目。巧的是,下午偶遇一個老同學,告知我們晚上的聚會,他驚喜異常,推掉了所有的應酬,特意趕來。
因一路堵車,到機場時,時間已相當緊迫,夏勁松幫我拉箱子,我們匆忙踏入機場候機廳,我辦理完登機手續(xù),從他手里接過箱子,準備過安檢。過了安檢,就見不到他了。
我黯然神傷,慢慢地回過頭去,見他滿眼含淚,憂傷的、默默地注視著我,就在我即將轉身的瞬間,他一把將我抱在了懷里。這個跨越了三十多年的第二次擁抱,讓我悲喜交加。多年來,我獨立,我堅強,我以女強人特有的“標簽”,躋身于眾人注目的行列,我以為我的眼淚早已枯竭,不曾想,在那一刻,我匯集多年的淚水,猶如猛然間打開的閘門,奔涌而出••••••
我的眼淚,是為我逝去的青春,為我長夜的孤獨,為我此生唯一的真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