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聲哽咽突然傳來，在這暗夜里顯得格外突兀。

    他鼓了幾次勇氣終于說：甘草，你咋了？

    甘草哭得更傷心。

    春良干脆從地鋪上坐起來。

    甘草終于停了哭，背對著他說：春良哥，你喜歡俺嗎？

    春良忽然覺得很可笑，沉了一下說，甘草，你怎么突然問這個呢？

    甘草一下坐起來，目光灼灼地看著說，俺怎么突然問這個？你說俺是為什么？

    春良尷尬地說，甘草，你到底想說啥？

    甘草眼露兇光，說，春良哥，俺就問你一句話，你喜歡俺嗎？

    春良心里一沉，但還是違心地說，甘草，瞧你說得這話，俺不喜歡你能跟你定親嗎？

    甘草顯然不滿意，又問道：好，那俺再問你一句，你既然喜歡俺，為啥不跟俺睡覺？

    春良忽然明白了問題的癥結(jié)，不由笑道，甘草，你想多了……

    甘草哭起來：俺知道，你根本就不喜歡俺！自從咱倆訂了親，你總共去了俺家一次，從此以后就扔蹦二百八了！俺呢？還是天天盼著你去！家里有個好吃的、好玩的，俺娘給你留著，可你就是不去，最后都留壞了，扔了！俺心想，你不去，俺就來唄！這不，俺死皮賴臉地又來了！可是你……憑啥這樣對待俺呢？憑啥？

    甘草，我……

    甘草一咕嚕從床上爬起來，顧不得身上只穿了內(nèi)衣，拿起褲子就往腿上蹬。

    春良忙站起來說，甘草，你干啥？

    甘草快速地說：恁憑啥這樣對待俺？恁不喜歡俺，不愛俺，俺憑啥還待在這里啊？俺走啊——

    你往哪里走？

    俺回家去——

    黑燈瞎火的，你怎么走？

    俺騎自行車來的，當然得騎自行車走了——

    甘草，路上有狼——

    有狼？有老虎俺也不怕！俺恨不得讓狼吃了——

    甘草已經(jīng)穿好衣服，趿拉上鞋就走，春良趕緊拉住她。

    甘草掙扎著：你攔著俺干啥？你讓俺走——

    春良一下把甘草推在床沿上：甘草，你怎么這樣不聽話呢？

    ………………

    春良心里很煩躁，仿佛一個死結(jié)已經(jīng)挽成了。甘草的到來讓他必須面對一個現(xiàn)實，要打破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他點亮了蠟燭，見甘草滿臉淚痕，坐在那里像個幽怨的小寡婦。他的心就又慌了，片刻后情緒穩(wěn)定下來，點了一支煙吸起來。

    ………………

    甘草，你誤會了，真的——

    甘草瞅著他說，那你為啥不摟摟俺、抱抱俺？

    春良“噗嗤”一笑，甘草，真沒想到你是這樣想的，是我錯了！

    本來就是你錯了！

    春良沉思著說，甘草，其實我這樣想的，咱倆還沒結(jié)婚，最好是不要……不要同房！

    甘草的臉忽然一紅，忙說道，呸，難聽死了，你以為俺大老遠跑了來是跟你干那個的？

    春良可氣地說，甘草，我真有些不了解你——

    你本來就不了解俺！

    甘草破涕為笑，低頭玩弄著大辮子說，春良哥，俺心里就是沒底，每一次俺來了你都躲出去睡，俺心想，春良哥為啥躲出去睡呢？一定是俺不好，你根本就不喜歡俺，不愛俺，所以才躲出去睡的——

    春良笑說，真是的，你不能這樣想……

    甘草撅著嘴說，那……春良哥，你抱抱俺親親俺不行嗎？——說完忽然滿臉通紅。

    春良忽然覺得很可笑，忙走過去摟住了甘草……

    ………………

    那天夜里兩人沒睡。月光下，甘草伏在春良胸膛上，喋喋不休地向他描畫未來的憧憬。他知道這些是好的，甘草的到來會給這個小家?guī)�來改變：會帶來人口，帶來熱鬧，帶來完全不同的生活。甘草說要給他生養(yǎng)很多孩子，有男的有女的，有大的有小的，有圓的有方的，有扁的有鼓的……春良說那不成怪物了？甘草“噗嗤”一笑說，不，春良哥，俺要給你生個天底下最好看的孩子，你瞧，你長得挺俊，俺長得也不丑，以后咱倆的孩子一定錯不了！——甘草猶豫了一下，忽然說，俺可不想跟花香嫂子一樣，生出個傻瓜來！春良嘆息說，各人過好各人的日月就行了，誰又能管得了誰呢？——對對，春良哥，咱們只管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春良打個呵欠說，甘草，天不早了，要不然明天早晨起晚了爹會笑話的！甘草忙說，是哩春良哥，你快睡一下，你甭管俺，俺不困，一大早俺就起來扶玉米去！他胡亂答應著，竟然昏昏然睡去。等醒來時身邊早就沒了甘草，他想這究竟算怎么回事？看甘草的模樣明顯在逼婚！而爹也多次要求他趕緊結(jié)婚！可春良呢？心里卻一直拿不定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