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約會
作者:入水無痕      更新:2018-01-27 11:17      字數(shù):3012
    鐘子健要找一個地方見方華一面。這個地方要能夠避開熟人,這個約會要不為人知。

    茶樓是比較合適的地方,鐘子健選了西郊的“星期八”,時間定在下午的三點鐘。大白天里茶樓的生意清淡,在工作時間里的這場約會即使被人看見也可以推說是因為公務(wù),盡管鐘子健也知道這是自欺欺人。

    方華早早的到了。這是鐘子健第一次約她在一個什么地方見面,而且是在他們的事情沸沸揚揚的時候。以前都是她主動約會,找一家飯店吃飯或者是喝茶的地方。常去的是鼓樓西邊的湘陽府。喜歡吃湘菜的是方華而不是鐘子健。他吃不了辣,滿頭大汗,舌頭一伸一伸的?吹竭@樣子方華就笑。一個她喜歡的男人為了陪她,讓自己遭罪,讓他很有有滿足感。她最喜歡吃的菜是干鍋香菌和小炒肥腸,每次當鐘子健讓服務(wù)員多加辣椒時,方華就感到很幸福,覺得即使他還是什么也不說,她心里也明白了。

    方華找了個對著門的位置,這樣她就可以仔細地看著鐘子健一步一步的朝她走來。

    鐘子健來了,穿了件明黃的短袖T恤,隔著門玻璃方華就看見了他,她朝他下勁地招著手。

    鐘子健一掃眼看見了她。沒有像以往那樣沖她笑一笑。

    方華個兒高,坐得端莊。一頭長發(fā)隨意地披在身上,一直到她細長的腰上,成一件自然的美飾。她今天沒有穿職業(yè)女裝,很難得的穿了件休閑的夏裝,以為他一定會認真看一眼的,也沒有。

    鐘子健要了一個包間,替方華點了一杯清咖,給自己則要了一杯礦泉水。

    方華把玩著手中的勺子,看著不說話的鐘子健,體貼地問他是不是打擊特別大。他像是很無奈的樣子,搖了搖頭。他只是抽煙,一坐下就一根接一根的抽。方華說:“這么抽不環(huán)保,污染環(huán)境吧?!”聽方華這么說他有點不知所措,摁掉才抽了兩口的煙。他有點緊張,有點興奮。想起趙建新說過的話:“就是一仙女,你也忍著!彼剂科饋硭灰豢匆姺饺A就有點興奮。她紅唇白牙,婀娜多姿的。仙女可能也就是這樣吧?

    他和她第一次見面就不敢面對她說話,她的表情太生動了,是鐘子健這樣的男人從來沒有遇到過的。他被她吸引,她讓他著魔。她是為她父親企業(yè)的污染問題來說情的,在她來之前鐘子健就定下調(diào)子,誰來說情也沒用?伤环p聲細語,讓鐘子健無數(shù)次地應(yīng)和、點頭,她顛覆了他們之間的位置,使一個果斷無情的執(zhí)法者變得優(yōu)柔寡斷。那一個老春初夏的午后,在方華離開后,他的辦公室有一種揮之不去的香味,青春的氣味;他的腦海里盡是一個漂亮女孩的紅唇白牙,媚人的亮麗顏色。

    他和方華的第一次親密接觸,是和她下鄉(xiāng)時她把腳給崴了。他攙著她走,她索性把長長的胳膊像藤一樣纏著他的脖子。她感受到他漸漸粗重的呼吸。當看見有人過來時,她從他懷里掙脫出來卻健步如飛,留給他一串銀鈴般的笑聲。

    以后方華對鐘子健說:“你是一個讓我夢想的男人!辩娮咏∠耄鋵嵾@句話是他想說的。她讓他這個中年男人開始有了想入非非。

    在鐘子健和方華的交往中有一段時間她曾遠離了他。那是在他們聽了一次講座以后。

    鐘子健參加省環(huán)保局的中層干部培訓班,方華找到了他。她說這個叫孝陵衛(wèi)的地方再熟悉不過,母校就在這里。她拉著他在學校附近的地攤上淘盜版光盤,吃油煎的旺雞蛋、酸菜魚。鐘子健對吊著他胳膊的方華說,他像一個來學?磁畠旱膶W生家長。方華換了一個姿勢,用手攬著他的腰,說這樣就不像了。

    周末的校園里有五花八門的講座和論壇,方華拉著鐘子健進了一間梯形功能廳,在后排找了一個空座坐下來。

    好像在談時尚婦女的開放與放開。一個身份不明的女人在滔滔不絕,論述自己的觀點:“開而不放,放而不蕩。”舉了許多別人的例子,活生生的,倒像是說的自己。

    再換了個人講,是個短頭發(fā),衣著打扮、舉止神情都很中性的女人,自報家門是博士。女博士亂糟糟的頭發(fā),有一張苦難的臉。

    她的話題是女性與影視。先說了一通電視劇與女性,認為現(xiàn)在熱衷于電視劇的都是丑女人、窮女人。她的論點引起一片噓聲。她不得不趕緊拋出她的認據(jù),她說小資和時尚女性是不屑看電視的,她們有豐富的夜生活,她們的相貌,她們的財富,她們的情趣,她們的獨立地位使她們可以駕馭生活,酒吧、迪廳、拍拖,作為她們的舞臺,可以使她們演繹情感,創(chuàng)作自己的故事,領(lǐng)悟自己的人生。丑女人、窮女人,大多免不了下崗和無所事事的困境,她們只有在**的肥皂劇中找到共鳴、享受、希望的浪漫,擁有美好。小資和時尚女性有可能也會看一些影視劇,但她們不會每天吃了晚飯后坐在家里等著看一節(jié)電視劇。她們會買一摞DVD快進、掃描一番,挑一些適合自己的看一下。

    接著說到影視創(chuàng)作的泛女性化,女博士說她生活的北京有一些身份不詳?shù)谋逼,為了在京城生存下去,為了在影視圈站住腳,傍名劇作家,傍制片人,傍導演。以此作為物質(zhì)和部分精神的依靠,這種強功利,以盈利為目的的行為,無異于地下性產(chǎn)業(yè)工人。就這樣身上有一堆的爛事的人竟然在寫劇本,在演繹偉大的愛情。并且占創(chuàng)作產(chǎn)量的大部分。她們又能寫出什么驚世撼俗的東西來呢?

    “其實,現(xiàn)實生活中,有多少女人都是在扮演了這樣的一個角色,即使有些女人欲做強人,也是借助了男人的力量在前進。就好像扯了一根橡皮筋在前進,離開男人但掙脫不了男人。拉出去的橡皮筋會迅速彈回到原處,這是依附男人的結(jié)果,這是女人的悲哀,這是現(xiàn)實的悲劇。”

    女博士說這番話時方華打量著鐘子健,令她生氣的是,他居然頻頻點首,像是非常認同。事后還把這句話重復了幾次。

    這句話對方華是有刺激的,令她想到了和他的關(guān)系。她斷絕了和他的聯(lián)系,不見面,不打電話,連短信也沒有。對于她的做法他并沒有什么反應(yīng),連一絲絲的不愉快都沒有。在失望之余,她開始反思他們的關(guān)系,弄清了這個男人對她是不敢越雷池半步的,盡管他非常希望自己喜歡他,圍繞在他的身邊。他的顧忌來自于家庭、事業(yè)以及對人際關(guān)系過于理性的判斷。也正因為這一點她更加喜歡他,暗戀他,認為他是一個優(yōu)秀的男人,因為他的理性和負責任。

    面對著不言不語的鐘子健,方華認為她知道他想說什么。

    他想告訴她他的境遇,他所承受的壓力;想得到她的理解,對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做一些修正。他們要疏遠一段時間,最好都不要見面。

    鐘子健沒有這么說,他說:“早知道這樣,還不如自己真的有這樣的事!

    方華問:“和誰?”

    鐘子健回答:“和有可能的那個人!

    方華聽了沉默下來。像是考慮了一下,她說:“不會的。你不敢!”

    “我敢的!只是生活中這個人還沒有出現(xiàn)。”

    “我還是說你不敢,你連面對自己感情的勇氣都沒有,更談不上去做什么了!

    “從感情到其他,我不會輕易的。”

    “從感情到其他,你有沒有想過?——對我!”

    方華幾乎在逼問鐘子健,她知道他不會回答這個問題,但她覺得問得淋漓盡致是一種抒發(fā),她也有想說而不敢說或者沒有機會說的話,現(xiàn)在說出來了。

    “我不知道我們兩個人之間的交往是一種什么性質(zhì)的!

    鐘子健顯然底氣不足,他不惜拋出了撒手锏。他和方華的關(guān)系誰也不能說是沒有利益的關(guān)聯(lián),他們的交往是因為“利害關(guān)系”而開始的。嚴格意義上說,鐘子健的工作和方華的事業(yè)是行政和被行政的關(guān)系,而且隨時有可能變成執(zhí)法與被執(zhí)法對象。

    方華對鐘子健的話是感冒的,她說她絕不會因為所謂的事業(yè)而把自己也貼進去,變成交易的籌碼。要是那樣的話,她會去找環(huán)保局的局長而不是他這樣的。

    鐘子健不知道說什么好,方華則滔滔不絕:

    “我一直氣惱的是。你不能撇開你的職業(yè)、身份和我在一起!

    “我不想破壞你的家庭。也不要求你去做什么。但我要告訴你,我知道,你是愛我的,喜歡我的!

    分手時方華幽幽地看著鐘子健說:“她們說對了,我是愛你的。你也不會不知道!

    鐘子健覺得他要把他和方華的關(guān)系好好地想一想,他覺得問題更復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