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聽眾
作者:
蘇慕 更新:2018-04-10 21:39 字?jǐn)?shù):2439
“我送你一座足浴城怎么樣?”仿佛經(jīng)過了好長時間,梅子也不知是什么時候,感知不到技師在她背上的游移,她模糊但自己又真切地感知自己睡著了。這句話卻忽喇喇地,唐突地把她從黑暗中拉到了白晝。
“什么!”梅子狐疑地問,并不相信她的耳朵,以為自己聽岔了。
“我送你一座足浴城!崩罱(jīng)緯提高了聲音,仿佛和誰置氣似的,“前提是你必須離婚!”
“李總,你是在說笑話吧。”梅子笑了起來,這可不是李經(jīng)緯的風(fēng)格,因為他從未和她說過這種出格的話,每次用酒,打電話給她,都叫她“酒先生”,廝抬廝敬的。梅子在心里暗地里猜想,他肯定中午喝多了酒,說出這么糊涂話來。
“我可沒有讓你為我花這么多錢的本錢,我并不漂亮。”梅子也以開玩笑的口吻說話。
“女人其實都一樣!”李經(jīng)緯猛地掀開了梅子披在身上的被子,目光如炬地逡巡梅子身體的上下,似乎在臆想穿透她的衣服是怎樣的一座軀體,他匍匐在梅子身上,僵直著身體。梅子狠狠地盯住他的眼,兩人對峙著,角逐著,都能聽到彼此的心跳。李經(jīng)緯的目光漸漸地暗淡了下來,眼睛里蒙上了水霧,他僵硬的身體也軟弱了下來。他跌落下床,把掀起的被角重新蓋在了梅子身上,爬上了自己的床位。
梅子漂浮的心也漸漸的降落下來,兩個人都喘著氣,不再說話。
“對不起,”李經(jīng)緯打破了沉默,“我以為這樣我會忘記另一個人。我并沒有要強(qiáng)占她一輩子的意思,為什么她連一丁點的音訊都不給我。我在她眼中究竟是個什么東西,是個傻瓜,還是呆子?她如果想結(jié)婚,我也不會阻攔她,為什么要隱瞞我,我對她不夠好嗎?真丟臉,我拿著自家的鑰匙開的卻是別人家的門!崩罱(jīng)緯盯著吊燈,不停地說,梅子也聽了個大概。她沒有打斷他,此時,她是他最好的聽眾。
“也許她有不得已的苦衷,人家也是跟你好了幾年,就算對她的補(bǔ)償吧。”李經(jīng)緯發(fā)泄完,梅子勸解他。
“但愿吧!崩罱(jīng)緯的抹了一把臉,梅子看見他的下巴居然有點胡子拉渣,沒有了往日的挺括干凈。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了。我也是和你說說,說給別人聽,就是一個笑話,我李經(jīng)緯陰溝里翻船,居然命犯桃花!”李經(jīng)緯調(diào)整了情緒,自嘲了一下!安贿^,我剛才的話還是有用,你認(rèn)真考慮一下。”
“你是指足浴城,還是離婚?”
“如果要足浴城,就必須離婚。你或者也可以開個汗蒸房,大淖還沒有。我這次出差,客戶請我體驗了一把,我也順便考察了一下,大概五十萬就能啟動,我給你六十萬。本來是想給丫頭做的,她竟然跑得無影無蹤了。”
“我可以替你管理,無功不受祿!
“不行,我既然為你投資,你就必須是我的。我不能允許我的女人回去再面對別的男人,我可以養(yǎng)你,但絕不茍且!
梅子釋然了,她有點理解阿旎的出逃了,盡管李經(jīng)緯不承認(rèn)自己的私心。她想起周正武家那深深的巷口,石磚鋪就的巷道。記得第一次和媒人走進(jìn)天井的時候,梅子就有種宿命的感覺。這戶人家堂屋和兩邊廂屋的擺設(shè)布局,和她多次在夢中出現(xiàn)的場景多么的吻合!她一直很奇怪老是夢到這個四合院。那時父親已是病入膏肓,余威不在。鎮(zhèn)上有種說法,六十歲未滿,契單子未正,子女未婚未嫁,死后在陰曹地府要多受刑罰。自己與華子都未結(jié)婚,這讓父親很擔(dān)憂,“丫頭,”父親說,“你不必等那小子了。你比他大四歲,他若上了軍校,你配不上他。他若上不了軍校,退伍回來,他又配不上你。認(rèn)命吧!倍c他,趙玉林,父親是不知道的,她與他已經(jīng)有了了斷。同在鎮(zhèn)政府工作,分管征兵的人武部部長夫人偷偷地告訴她,“小趙已悄悄地回來和別人定親了。女方的一個大伯在部隊當(dāng)什么官,定了親就可以保送上軍校了。你這么傻等幾年,替你介紹大學(xué)生,教師都不要,還每月寄生活費給他,不值得!泵纷诱娴呐艿桨肃l(xiāng)底子他的家質(zhì)問他!拔乙矝]辦法,”他說,“我也是為了前程。你看我的家,家徒四壁,我不想連累你!泵纷討Q哭了一場后,回來就把所有往來信件燒了,包括她自己以前所有的相片,證件。她惡毒地寫了一封信寄到他服役的部隊,開始張羅自己的婚事,她絕計在父親入土前,把自己嫁掉。
媒人和這戶人家有點沾親搭故,而梅子家和媒人又是老親,因憐惜梅子早離了母親,父親臥病在床,虎生生的一個人,被病折磨的不像個樣子,一心想要把梅子說到城里去。說了幾年,不知道什么原因,梅子這次轉(zhuǎn)了性子,答應(yīng)了這門親事。在一個雪后初晴的傍晚,在農(nóng)村的一個院落里,梅子和周正武,媒人,還有他的母親圍爐而坐了。
周正武穿著皮夾克,雖然很光亮,梅子還是一眼看出那是人造革的。戴著個針織的白圍巾,沉默而拘謹(jǐn)。他的母親不住地拿眼上下打量著梅子,“我沒有閨女,誰要和我們正武結(jié)婚了,我拿她當(dāng)親閨女待。我們二子好咧,當(dāng)過兵,會做飯,炮仗脾氣,順著毛抹就沒事了。”
晚上梅子和媒人睡在被窩里的時候,媒人微微嘆了口氣,“丫頭,人家問戶口哩,你是農(nóng)村戶口還是城市戶口呀?”盡管梅子已經(jīng)知道這戶人家的大致情況,兄弟二人,意味著叔伯妯娌一起居住,梅子還是決定同意這門親事!耙蹋泵纷诱f,“父親早就為我辦了城市戶口,我把工作辭了,來城里招工!
沒多久,梅子終于和這戶人家談及婚嫁了。正月相的親,年底臘月二十六老年根結(jié)婚了。
結(jié)婚前一晚,她和父親抵足而眠。老人家啰啰嗦嗦叮囑了一夜,怎樣為人處世,做人媳婦,梅子流了一夜的淚;楹蟮乃膫月,父親離世,梅子從鎮(zhèn)政府離職,離開了這個傷心之地。李經(jīng)緯提出要求讓她離婚,這是她萬萬沒有想到的。也許有了這筆錢,她就能一輩子衣食無憂,她自信有這個能力把這個項目經(jīng)營好?墒撬植荒芟胂窕氐焦偾f時,族人和莊客在她身后躲躲閃閃地說,“老郭二家的小孩真可憐,父母不在了,婚也離了,過得不如意。”她離開官莊,選擇周正武時就發(fā)過誓,“人是自己選的,路也是自己走的,即使受盡委屈,也要活出個齊整的模樣來!备改覆辉诹,老屋門前的人字河雖仍流淌不息,早已不是小時的清澈。人字河河道淤塞,河道早已載不動船只。她也想起了周正武,這個男人在某種意義上,是在她最脆弱的時候收留了她,盡管這個人有毛病,她還是愿意去打磨,去改造,她在乎這個家,她也不想讓年幼的女兒活在單親的家庭里。
“我會替你保守秘密的,謝謝你信任我,把我當(dāng)作你的聽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