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吾愛是我心頭痣
作者:青蕊兒      更新:2022-07-13 08:36      字數(shù):2863
    濟寧知府丁仁義剛從衙門回來,心情偷悅的就如春天的陽光一樣,灑落一地的細碎與斑駁,窗外的五彩蝶在堂前飛舞盤旋,海棠樹上,喜鵲在唧唧喳喳的叫個不停,鳥籠里的兩只綠鸚哥在交頸纏綿,就連女兒進宮前養(yǎng)的波斯貓也身懷有喜,這可是一個好兆頭。

    “老爺,有京城的書信!倍∪柿x的夫人白綺雪滿面春風的迎了上來,一襲低領藍衣紫裙襯的她膚白如雪,就如她的名字一樣。有風掠過,黑色繡花欄干垂至膝下的裙裾飛揚,白底全彩繡牡丹闊邊的袖口也微微顫動,前襟上的海棠花顯得格外的艷麗。珍珠流蘇的發(fā)簪在烏發(fā)間隨著蓮步的移動,左右輕微的搖擺,直晃得丁仁義心猿意馬。這個女人和自己同床共枕20多年,他卻悅她如初見,她的美就在那驚鴻一望之間就已定格在他的心頭,連同藏于眉骨上方如紅豆一樣的朱砂痣。她永遠都是他心口上的一顆朱砂痣。

    “女兒來信了?”他快步走上前去,將她環(huán)在懷中,全然不顧房中丫環(huán)見怪不怪的表情,兩人照樣秀恩愛,四目纏繞,下人波瀾不驚的照樣打理花草樹木,修整花園。

    老爺和夫人恩愛如初,永結(jié)同心讓他們這些做下人的甚是眼紅,就拿小妾來說,大戶人家都是三妻四妾,有頭有臉的縣太爺們自不必說,明面上的都三五成群,更別說通房丫頭,不計其數(shù)。可他們的老爺就是一個奇葩,多年了,就寵愛正房太太一人,奈不住老夫人的苦口婆心,也為了在官場上交一位盟友,只好迎娶世伯家的一個遠房表妹林芷菡。她的哥哥在翰林院做編修,雖說是個清水衙門,但近水樓臺先得月,保不定哪一天才華就會被天子發(fā)現(xiàn),平步青云。除了林姨娘,丁仁義連個通房丫頭都沒有。在濟寧,丁知府是官碑極好,出了名的清官,也是出了名“懼妻”。

    “是,老爺說得對,女兒果然是天生的富貴命,甚得天子之心,沒有辜負你這么多年對她的培養(yǎng)!卑拙_雪用崇拜的五體投地的眼神望著自己英俊倜儻的良人,百感交集,這么多年,他只對她一個人好,她也深愛著他,他們的愛情在濟寧早已成為一段佳話,雖然有林姨娘的存在,但她知道,丁仁義對她也只是做做樣子,并無半點真心。

    “一入宮門深似海,咱們的女兒太年輕,期待她早日生下皇子,這樣就可站穩(wěn)腳跟!笨粗畠旱娘w鴿傳書,丁仁義神情中布滿擔心。

    “老爺,放寬心,歆兒吉人自有天相,是個出挑的人,以她的圣寵,還怕生不出皇子?”她輕輕地捏著他的肩,為其解乏。

    “皇宮是個富貴地,但也是一個金籠子!”丁仁義微微的嘆了一口氣,為了家族興旺,他只能賭一把,“好在,歆兒肖你,我就放心了!

    “老爺,都過去多少年了,你還是忘不掉?”白綺雪嗔怪。

    “怎能忘掉?差一點我們就分隔兩地了,這一輩子就再也見不到了,好在,老天開眼,你做了我的夫人,我丁仁義何其有幸,綺雪,我這輩子最大的幸福就是能娶你為妻,為丁家開枝散葉!彼o緊地抓住她的手,生怕她突然離開。

    “老爺,你的心我懂!甭犃朔蚓钋榈谋戆,綺雪再一次感動的淚花暈落,“我不是在嗎?永遠都在你身邊!

    “我害怕,夜長夢多!彼D(zhuǎn)過身子,面對著她,認真地審視著面前的這個女人,二十年了,她一點沒變,只是由青澀變得成熟,貴氣十足,“綺雪,你長的真美,我心悅你。”他輕輕地撫上她的臉,她能感覺到他手上的薄繭。

    “綺雪,我真的害怕,真的好害怕!彼话褜⑺o緊的抱在懷中,像一個無助的孩子。

    “老爺,我已經(jīng)人老色衰,恐怕早已……”她摸了摸自己的臉,眼角已生出細小的皺紋,韶華已失,歲月催人老。

    “綺雪,叫我仁義哥哥,這么多年,我一直生活在驚恐之中,我害怕有一天,突然宣你進宮。”

    “仁義哥,你多慮了,皇上也只是心血來潮,這么多年,恐怕早就忘記我了,我和他也只有一面之緣!彼齽裎康。

    “想想那次的兇險,現(xiàn)在想起來我還心有余悸。”丁仁義抱著白綺雪坐在主座上,神色上寫滿患得患失,驚惶失措。

    二十年前的大明湖畔,一年一度最美繡娘爭霸賽正在緊張的進行。來自成都、江寧、蘇洲等地精選出來的繡娘們正在湖畔煙雨亭演繹著自己最拿手的繡工。經(jīng)過激烈的角逐,進入最后一輪比賽的繡娘只有三人。來自江寧的云綿繡娘白綺雪,成都蜀錦繡娘冷玉冰,蘇州繡娘孟秀芝。

    白綺雪,江寧綺梅繡莊白員外之女,掌上明珠。她的出生帶著傳奇的色彩,白夫人在經(jīng)受兩天兩夜的陣痛之后,終于在一個下午生下了她。出生于八月的她,剛落地就瞪大眼睛,沒有出聲,靜靜地打量著這個陌生的世界。瞬間,晴朗的天空狂風大作,下起了傾盆大雨,持續(xù)約十分鐘,之后雨過天晴,有一條彩虹似錦掛在屋頂?shù)奶炜罩?墒前拙_雪就是不哭,白員外嚇壞了,以為自己年過半百好不容易生下來的女兒是個啞巴。這時,接生婆抱著孩子晃了晃,在她的屁股上使勁地拍了幾下,“哇”的一聲,綺雪哭出聲來,在她哭出聲的同時,數(shù)十只喜鵲落在庭院的樹枝上,嘰嘰喳喳地鳴叫著。

    大凡智慧之人降生都帶著祥瑞,白員外老淚漣漣,“綺梅繡莊后繼有人了,我兒繡工定是出類拔粹,技壓群芳!笨聪驊驯е醒┌讋傺┑姆勰蹕牒ⅲ趺纯匆部床粔。

    對于這個女兒,白員外無比的疼愛,專門到普濟寺求取紅線,把一根針穿起來,然后插在用云錦、艾草、云母、花瓣做成香囊中,戴在脖子上。綺雪的爹相信繡花針具有傳承的力量,不是尋常之物,能給自己的女兒帶來福佑和平安。

    果然不負白員外的厚望,白綺雪從小就顯示出驚人的天賦,六歲就可以將五彩的絲線穿進各式各樣的針孔里,剛開始很慢,但幾天后,她穿針的速度就變的飛快無比,她甚至可以閉著眼睛飛花走線地將不同的絲線穿進不同的針中。

    此外,她還學習畫畫、填詞、對弈,不到一年,在女子上層社會都頗具聲名。特別是丹青書畫栩栩如生,活靈活現(xiàn)。

    在繡法上,她多方改進,工藝精良。她用直針來繡參天的大樹,叢生的雜草;用盤針來繡飛舞著身軀的龍,吞云吐霧,興云化雨;用套針繡青綠的土地,郁郁蔥蔥,生機盎然;她用長短針繡并蒂蓮和連理枝,它們交連纏綿,帶著情人的甜蜜,糾結(jié)地生長在一起;當然還有比翼鳥和鴛鴦,它們雙宿雙飛,在林間快活地穿梭,在水中甜美的嬉戲……所有的東西,白綺雪都繡的非常快,她在布錦綢緞上飛針走線,令人眼花繚亂,還沒有看清她的手法,一幅幅逼真的圖畫就已經(jīng)在布匹上顯示出來。

    十六歲,二八芳年,白綺雪明眸皓齒,出落的楚楚動人,雖養(yǎng)在深閨,但眾人皆知。前來提親的人絡繹不絕,有的是給自家兒子提親的,有的是受人之托,有的是慕名前來,甚至有風流公子哥直接提著重禮毛遂自薦,直接稱白員外為“岳父大人”。但白員外都婉言謝絕,只因白家自古以來都重情重義,不做負人之事,小女白綺雪也早有婚約,指腹為婚。

    雖白家之女“指腹為婚”的說詞早已司馬昭之心人盡皆知,但繡莊門外年輕的公子依舊繼踵而至,時不時丟一首諸如《鳳求凰》之類的我心悅你的情詩,或者折扇、玉佩等信物,不死心地期盼來一場才子佳人的邂逅,演一出千回百轉(zhuǎn)的《西廂記》,但都是無謂的徒勞。

    白員外不僅吩咐下人加高圍墻,還養(yǎng)了幾條人高馬大從西藏運過來的狼狗,拴在門房、院子里,以防好色的登徒子做出下流之事。那怕是碰一下女兒的衣袖,傳出去都有損清譽,白氏一族可丟不起這個臉。他也知道這只是權(quán)宜之計,女兒大了,總得離開爹娘,去開始自己的新生活,白員外心中再愛女心切,也得為女兒尋一門好歸宿,這樣,他的心愿才達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