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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蘇蘭朵      更新:2016-02-01 16:22      字數(shù):2473
    艾小姐住院了,嚴格講,叫住院觀察。因為突然昏倒這種事,以前從未發(fā)生過。醫(yī)生建議她做一個全面的檢查。

    那天她在家里給艾薇兒洗澡,準備帶它出來會男朋友?赡苁嵌椎臅r間過長,站起來的時候突然就昏倒在洗手間。一個小時之后她蘇醒過來,感到心臟十分難受,已經(jīng)站不起來了,勉強夠到電話,打給了我。

    我按照她微弱聲音的指引,迅速趕到她家?吹剿臉幼訃槈牧,背起來就往醫(yī)院跑,中途她又昏了過去。搶救過來之后,她的心率一直不穩(wěn),醫(yī)生說暫時不能和家屬說話。我就在重癥監(jiān)護室外邊等著,表現(xiàn)得很焦急,大概是那樣的表情吧。他們自然而然就拿我當家屬了,理所當然地要我去辦住院手續(xù),并嚴肅地告訴我,遇到這種情況要讓病人平躺,然后打120,不能沒頭沒腦地背。

    晚上七點多,艾小姐被推回病房?吹轿遥敢獾匦α诵,然后似乎想說什么。我示意她別說話。她還是努力把嘴唇攏成一個喇叭形,半天,發(fā)出一個音,狗。我這才想起來,因為情況緊急,沒顧上兩條狗,它們現(xiàn)在都在艾小姐家里。艾小姐這一住院,沒人管它們了,F(xiàn)在我基本可以斷定,艾小姐是一個人住,即便有親密的人,也不在身邊。否則,她不會在蘇醒過來之后第一個想到給我打電話,而且在再次蘇醒過來之后只想到狗。想到這些,我說,你放心,我會照顧好狗的,一會就把它們接到我家去,你看行嗎?她笑了,指指褲兜,示意我拿鑰匙,然后疲憊地閉上眼睛。這笑容讓我欣慰。

    我打車回到艾小姐家。這次我仔細打量了一下房間,這個神秘女人的家讓我好奇。兩居室,面積并不大,裝修也沒有我想象中豪華,只是客廳中有一架白色鋼琴讓我印象特別深刻。她就是經(jīng)常坐在鋼琴旁給我發(fā)短信的嗎?等待我回復的時候就彈一會?我注意看了一下,屋里沒有男人的照片,也看不出有小孩子的痕跡。證實了我的猜測。兩條狗已經(jīng)將屋子弄得凌亂不堪,不知是不是已經(jīng)做過該做的事了。我把艾薇兒叫到跟前,用手指翻開它的毛——這是我來此的路上一直惦記的一件事。謝天謝地!她依然是一只白雪公主。

    帶著兩條狗回到二毛處,我只跟他說沒配成,艾小姐突然住院了,狗先放咱們這給照看一下。二毛當然很驚奇,一連串問了我好幾個“怎么回事”。我簡單解釋了一下,并不顧他的強烈反對,馬上要折回醫(yī)院。二毛是有足夠理由驚奇的,明明出去的時候是為配狗的,怎么突然間管起人住院來了?他打量著我,三兒,你怎么弄得像新郎官似的?不是你哥去的嗎?你怎么知道她住院的?回頭我再和你細說。三兒,你到底在搞什么鬼?這一陣子就覺得你不對勁。我說我得走了,對不對勁的,兩條狗現(xiàn)在不是都在你手里嗎?二毛看看狗,可也是。又一把拉住我,我看你還是別去了,要是她摸清你底細就不好了,隨時都能把警察招來。我說她現(xiàn)在人事不省,報不了案。二毛有點急了,那你更不能去了,回頭再死你手里,咱說不清楚。我說那怎么行?住院押金都是我掏的。二毛聽了一跺腳,在我后面罵,你個傻逼!

    回到病房,夜已經(jīng)深了,艾小姐躺在床上,安詳?shù)厮V蛋噌t(yī)生說,病人現(xiàn)在情況穩(wěn)定,你可以休息了。

    我端詳著艾薇兒,這個名字是我在辦住院手續(xù)時脫口而出的,我不想讓人知道我連她的名字都不曉得,那樣我要多說很多話。艾薇兒的臉色比原來更加蒼白了,除此之外,她呼吸均勻,表情舒展,完全不像個病人。白色外套和牛仔褲被整齊地疊過,平放在椅子上。應(yīng)該是護士整理的。手機被放在床頭。

    她的一只手放在被子外面。那是一只漂亮的手,白嫩,纖長。我似乎看到它在白色鋼琴上跳舞,自信而嫻熟。這瘦弱的身體里,原來埋藏著那么多令人神往的秘密。我看得出了神。

    手機在此時震動了一下。我猶豫了片刻,決定看看,畢竟現(xiàn)在是非常時期。

    小巧的白色手機是觸摸屏的。我用手指敲了一下屏幕,屏幕亮起來,顯示是一條短信,下面是來電人:老公。這兩個字讓我吃了一驚。她不是說沒結(jié)婚嗎?短信里說了什么呢?我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攫住,忍不住打開了那條短信。

    只有一行字:明晚我過去。

    過去?我推敲著這個詞,一個被稱作“老公”的男人對“老婆”的家只是有時候“過去”?這意味著什么呢?我看著艾薇兒,她一動不動地安睡著,那么美,尤其是這種放松的狀態(tài)?蛇@么美的女人,在病中的夜里,除了一條只有傳達意味的短信之外,怎么就沒有人惦念她呢?現(xiàn)在似乎能理解她為什么會出5000塊錢找一條狗了。我把那只漂亮的手抬起,放到被子里。呆坐在她床前,不知過了多久……

    第二天早晨,當我被強烈的陽光刺醒,艾薇兒已經(jīng)在地上走動。

    她面頰紅潤了些,沖我笑一下,“你醒了?幫我辦一下出院手續(xù)吧。”

    “出院?”我一愣,“不是說要觀察兩天嗎?”

    “我和醫(yī)生咨詢過了,他們說一會量一下血壓,做個心電圖,如果沒有問題,就可以出院。”

    “哦!蔽易⒁獾剿掷锬弥謾C,有點尷尬。她卻沒提短信的事,轉(zhuǎn)過身,對著窗玻璃理了理頭發(fā),“我看起來還挺精神的吧?”

    “是啊!挺好的!蔽艺酒鹕恚弦路庾。心中莫名地有點惱火。

    到了住院處收費室,艾小姐的主治醫(yī)生也在,正給一個辦出院的病人家屬解釋收費情況。他有些疑惑地看著我,問道,“真要出院?”“是。”我很肯定。他搖搖頭,“我建議還是再觀察兩天,弄清楚病因。最好驗一下血,再到精神科做一下心理咨詢。”“心理咨詢?為什么?”“我懷疑她有抑郁癥,這可能是病因! “你為什么這么懷疑?”我的好奇心又蠢蠢欲動。“別誤會。”他擺了一下手,“是因為查不出器質(zhì)性問題!彼@然以為我的質(zhì)問表達著身為家屬的不滿。又補充道,“現(xiàn)在這個社會,誰沒有壓力呢?但是每個人的承受能力是不同的,釋放的方式也不同。”我回味著他的話,想著艾薇兒神秘莫測的生活和反常的言談舉止,覺得他的猜測很有道理。醫(yī)生以為我在擔心,拍拍我的肩膀說,出院后找個機會去做下心理治療也好,現(xiàn)在好多人都做,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接過退還給我的幾百塊錢,心說我擔什么心,又不是我把她弄成這樣的。

    回到病房,艾薇兒卻不見了,連同她的衣服、鑰匙、手機,全都不見了。保潔員大姐正在打掃房間。我問,“人呢?”“不是出院了嗎?”她奇怪地看著我,似乎想探究什么。我操!忽然有種被涮的感覺,看著手里的醫(yī)療費收據(jù),憤怒從心底油然而生。愛犬艾薇兒,你個騷貨!一分鐘都等不及,怎么不抑郁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