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的魏銀才被不算太響的敲門聲驚醒，“誰呀？”他有點不耐煩。

    “魏廠長，是我�！便y鈴般的聲音有點甜。

    甜美的聲音觸動了魏銀才的興奮神經(jīng)，他的腦子馬上清醒過來，和顏悅色地說：“喔，是吳會計，快請進�！闭f完從沙發(fā)上一躍而起，迎接吳夢卿的到來。他心里一激靈，對了，何不跟她先商量商量？

    “魏廠長，大白天的睡什么覺呀？看你眼睛紅紅的，是不是昨晚嫂夫人又折騰你了？”吳夢卿說完咯咯地笑了起來，笑聲清脆甜潤。

    魏銀才回以開心的微笑，深情地看著眼前這位美少婦，一掃剛才的煩惱，“吳會計，你瞎說什么呀？快坐，我正好有一件大事猶疑不決，你來得正好，幫我參謀參謀，拿拿主意�！�

    “魏廠長，在你身上還有解決不了的事？什么大事呀？是不是關(guān)于企業(yè)轉(zhuǎn)制的事？”吳夢卿隔著辦公臺在魏銀才的對面坐下，把手中一疊不知是報表還是什么資料的紙順手放在辦公桌上。她看著他狡黠地淺淺一笑。

    魏銀才瞪大眼睛看著吳夢卿，一時不知怎樣回答她一連串的問題�？粗�他一臉疑惑的樣子，她像捉弄人占了便宜似的又笑了起來：“魏廠長，看你的樣子。是不是想問我，你是怎么知道的？”

    魏銀才被吳夢卿逗得笑了起來：“是啊，你是怎么知道的？”他的身心開始輕松起來，像感冒發(fā)燒的人出了一身大汗后的輕松，“你這鬼精靈，說說看，是怎么知道的？”

    “魏廠長，你這是在審問我嗎？還說讓我?guī)湍隳媚弥鲝埬亍！?br />
    “好了，好了，不要貧嘴了，算是我錯了�！蔽恒y才看看再這樣說下去要豁邊了，趕快剎車，起身去給她泡茶。

    “這還差不多�！闭媸堑昧吮阋诉�賣乖，“魏廠長，轉(zhuǎn)制的事，外面已經(jīng)傳得沸沸揚揚了�！眳菈羟浣舆^魏銀才遞過來的茶杯，接著說，“這幾天廠里上上下下都在議論這事。有的說，企業(yè)要轉(zhuǎn)制了，你可能要被調(diào)走了。有的說，你會留下來，當廠里的老板。干部、職工被弄得人心惶惶、心神不定。今天，很多人看到鎮(zhèn)上的李書記和余鎮(zhèn)長來找你了，就猜想他們一定是為企業(yè)轉(zhuǎn)制的事來的。”

    “那么，你是到我這里證實情況來了？”這下輪到魏銀才狡黠地一笑。

    吳夢卿說：“魏廠長，你可不要冤枉人，我是來送報表的�！�

    “可今天不是送報表的日子呀。好，既然送來的是報表，那就拿來給我看看�！蔽恒y才說完就去拿她面前的一疊紙。她馬上用雙手按住說：“魏廠長，你不想聽我說，那我就走了�！闭f著收起那疊紙，起身裝出要走的樣子。

    魏銀才開心地說，“吳會計，快坐，這下又是我錯了。你說下去，我洗耳恭聽。”

    吳夢卿臉上露出勝利的微笑：“魏廠長，我說完了。既然你說我是來探消息的，那我現(xiàn)在聽你說。還有，你是領(lǐng)導，請叫我的名字。叫吳會計我聽著別扭。假正經(jīng)！”

    其實，不管是在私下還是在公開場合，魏銀才都稱吳夢卿為吳會計。和魏銀才相比，她要先他好幾年進這家工廠。魏銀才剛進廠時，對廠里的情況很不熟悉。作為財務(wù)科長的吳夢卿，是企業(yè)的內(nèi)當家，又是先進山門，所以，魏銀才想要當好這個家，就必定要倚重于她，一開始當然還要敬重她三分，所以，他一直稱她吳會計，甚至吳科長。叫慣了，也就不想改口了，倒不是像她所說的假正經(jīng)。

    “好吧，今后我就叫你吳夢卿或者夢卿，不過，你可不能介意啊。我們言歸正傳，剛才說到我想聽聽你的意見，說的就是關(guān)于企業(yè)轉(zhuǎn)制的事。鎮(zhèn)上的李書記和余鎮(zhèn)長來這里，也確實是為這事�！蔽恒y才毫不隱瞞地把三個人談話的內(nèi)容同她說了個大概。接下來說：“夢卿，你認為我留下好呢，還是去鎮(zhèn)上好？”

    她看了一眼他，用試探的口氣說：“魏廠長，這我得先問你，你是想當官呢，還是想當老板？如果想當官，想在政治舞臺上爭得一席地位，那你就去鎮(zhèn)上；如果你想當老板，就留下來搞企業(yè)。但今后真正實現(xiàn)了市場經(jīng)濟，你要想發(fā)財，就別去當官，因為這很危險。再說，企業(yè)搞好了，手里有了錢，有什么事辦不成？不是有句話叫做有錢能使鬼推磨嗎？”

    “夢卿，照你這么說，我應(yīng)該留下來了？是啊，說實話，我來這里也三年多了，和這里的同事們都相處得很好，對這里所有的一切都有了感情，還真舍不得離開這里呢�！蔽恒y才說完陷入了深思，從煙盒中抽出一支煙，拿出打火機，把煙點上，深深地吸了一口。

    吳夢卿站起來探過身去把魏銀才手中的煙拿掉，在煙缸中掐熄，嗔怪他說：“你不是戒煙了？怎么又吸起來了？我討厭吸煙，要吸等我走了你再吸�！�

    煙被拿掉，他沒有反對，笑了笑繼續(xù)說：“夢卿，你還沒有回答我，我是留下來好呢，還是去鎮(zhèn)上好？”

    吳夢卿詭異地一笑說：“難道你就只舍不得離開這個廠，就沒有其他舍不得的了？”

    “有啊，還有人呀，我剛才不是說了嗎？”魏銀才何嘗不理解吳夢卿的意思，他只是不想說穿。

    吳夢卿知道他在故意回避她的問題。好吧，你不說，我說。她顧不得女人的薄面了，反正現(xiàn)在就兩個人。她紅著臉說：“難道——，難道你就舍得離開我嗎？”

    魏銀才沒想到她會這樣膽大、直白地流露自己的感情。受到她的感染，他有些動情地說：“夢卿，這樣說來，你是希望我留下來了。謝謝你，你的想法對我的去留將起到舉足輕重的作用�！闭f完又陷入了沉思。

    她猜不透他的真實想法，大約過了十幾秒鐘，她熬不住地問：“魏廠長，你在想什么？是不是想去當官？我剛才的話不過是婦人之見，說說而已，你不要當真。我認為，你去當官從政，一定會前途無量的，我同樣真心地支持你。”

    魏銀才看著眼前這個既重感情又有心計的少婦，突然感到應(yīng)該向她表明些什么。因為自己如果留下來，她可能就是今后自己事業(yè)上的臂膀。他喝了口茶，清清嗓子說：“夢卿，你想多了。說實話，我既舍不得離開這個企業(yè)，更舍不得離開你。我只是想，如果我把這個企業(yè)轉(zhuǎn)下來，將要籌集一筆可觀的資金。到時候，會有多少人愿意出資入股？將有哪些人組成董事會？董事會成員肯定要出大股，他們有這么多錢嗎？譬如我，就不可能有這么多錢，即使憑我的面子可以去借一點，再到銀行貸一點，也不一定能籌足。再譬如你，肯定也要進董事會的，你有這么多錢拿出來嗎？這是我現(xiàn)在感到頭疼的事�！�

    吳夢卿聽后朝他微微一笑，欲言又止地擺弄著手中的杯子。他有些急不可待地說：“夢卿，我現(xiàn)在腦子里一片茫然，快給我出出點子。”

    “魏廠長，那我就說了。說錯了你可不要怪我，就算我多嘴�！�

    “你說。你給我出主意，我應(yīng)該感謝你，怎么會怪你呢？快說說你的想法，說出來我們一起商量�！�

    “魏廠長，關(guān)于資金問題，我已經(jīng)考慮過。如果由你承頭把企業(yè)轉(zhuǎn)下來，你可以去和黨委、政府商量，一方面把困難講足，把苦經(jīng)念足。有了這第一方面，就有了下面的第二方面。你去向政府要求，企業(yè)轉(zhuǎn)下來后，把要給政府的錢分三年給。看在你的面上和龍頭企業(yè)的份上，我想，書記、鎮(zhèn)長會答應(yīng)的。至于中間怎樣去操作，要花費，要請客，這你比我在行。這樣一來，就大大減輕了我們的壓力。至于出資入股，我認為人越少越好，但是，愿意入股的人，我們原則上不能反對，否則，會引起人心向背。還有，董事會成員要控大股，而你的出資最好要達到或超過百分之五十，到時候你才有說話的資格和權(quán)力。至于資金的來源么，你可以向親戚、朋友借，可以向銀行貸，剩下來的缺口，由我來解決，賬面上保證有這個數(shù)字。轉(zhuǎn)制后的頭幾年，誰來盤你的賬？以后企業(yè)發(fā)展了，經(jīng)濟效益好了，再來補這個缺口也不晚。魏廠長，你看呢？”

    一番宏論，簡直使魏銀才不敢相信，對面坐著的是以前和自己共事三年多的吳夢卿。他瞪大眼睛，驚疑地看著她，腦子里閃出現(xiàn)代京劇《沙家浜》里刁德一的一句唱詞：“這個女人不尋常�！辈⒃谛睦锖吡似饋�，頭還下意識地晃了兩下。心里琢磨，你考慮得還真周到，我沒有想到的你都想到了。而且，你早就在謀劃這件事了。關(guān)于資金的事，你吳夢卿表面上是在為我考慮，難道不也是在為你自己考慮嗎？

    看到魏銀才的頭微微搖了兩下，吳夢卿疑惑地說：“魏廠長，我說錯了嗎？”

    他回過神來，朝她微微一笑，這笑有點意味深長。當然，她沒有看出來。他注視著她說：“不！夢卿，你沒有說錯。”

    “既然我沒有說錯，那你為何搖頭？”吳夢卿像鉆進了霧里。

    “我不是在搖頭，我是在點頭，是在橫點頭。不過——”他說完，自己也覺得好笑，認為這樣的回答很妙，甚至有點幽默。

    “不過什么？”她從霧里又鉆進了云里。

    “不過，你剛才的一席話只能在這里說，而且今后不能再說了�！蔽恒y才的表情一下子嚴肅起來。

    原來如此，她松了一口氣。不以為然地說：“你放心，魏廠長。我在你手下工作了這么些年，我的為人難道你還不知道？”

    “這倒是的，對你，我肯定放心。”這話是對她的肯定和嘉獎。

    “魏廠長，謝謝你對我的信任。如果沒什么，我該走了。”吳夢卿站起來，收起剛才捧來的一疊沒有用的紙，離開座位。

    魏銀才也站了起來，看她扭動著腰肢往外跑，若有所失地像是說又像是喊：“夢卿�！�

    她轉(zhuǎn)過身來說：“魏廠長，還有事嗎？”

    “噢，沒什么了。”他快速地尋找理由，“噢，對了。我只是想說，就這事，我們明天開一個領(lǐng)導班子會議，認真討論一下。我今天回家后，還要和我老婆商量商量，還得聽聽她的意見�！彼�有些語無倫次。

    “是嗎？那是應(yīng)該的。魏廠長，”她指了指辦公桌上的工藝電子鐘，“你看，已經(jīng)到吃中飯的時間了，我得走了�！彼�說完朝他詭異地一笑，然后楚楚地轉(zhuǎn)身離去，把目光有點呆滯的廠長大人冷落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