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海看到指導(dǎo)員和馮隊長都很憤怒，心想，一時半會兒勸他們放棄抓階級斗爭和開批斗會很難，而現(xiàn)在政府是講解決農(nóng)民溫飽生活的問題。轉(zhuǎn)念一想，把腦袋伸進(jìn)火房去，微微一笑說：“孩子他娘，你給我把那包最好的茶葉拿出來，然后去園里些蒜苗回來。”

    接著，趙大海拉他們?nèi)プ雷舆呑�下，笑嘻嘻地說：“指導(dǎo)員，馮隊長，我們?nèi)�兄弟很久沒一起吃過飯了，今天中午，我下廚炒盤臘肉來下飯。來來來，我們先坐下喝碗大葉茶，給你們?yōu)a瀉火氣�！�

    三人喝第二碗茶時，趙大海看到他們喜笑顏開，猜想兩人的怒氣已經(jīng)消了。笑著說：“早幾天，我去公社開了個會。開會的內(nèi)容是打破吃大鍋飯，實行生產(chǎn)承包責(zé)任制，解決人民群眾的溫飽問題。我們讓他占這一次便宜，實行包產(chǎn)到戶后，他還能占到大家的便宜嗎？如果把山嶺、田土都分到了戶，還沒吃的，他只能怨天怨地……”

    在趙大海的調(diào)解下，隊里按馮隊長的提議給了趙古崽妻兒工分，也讓趙古崽賠償十塊損壞桌子的錢，大家都相安無事。

    隊里結(jié)賬后，整個寨子把山嶺和田土都分到了各家各戶。趙古崽帶著妻子和趙大樹，每人帶兩個蒸的紅薯做中餐，每天清早上山去伐樹開荒，要很晚才回來。趙小妹在家?guī)У艿埽�還給他們煮好晚餐。

    趙大樹的班主任姓樂名秀英。開學(xué)第一天，她就盼著趙大樹來校報名，其中考試了還沒看見趙大樹。心想，他是一個讀書認(rèn)真刻苦，又遵守紀(jì)律的學(xué)生，怎么不來辦休學(xué)手續(xù)也不來讀書呢？我丈夫在荊竹公社衛(wèi)生院的當(dāng)院長，期中考試后就去家訪看看。期中考試前，雷院長回來，樂老師說：“孩子他爸，你去后幫我打聽一下叫趙大樹的同學(xué)，這個學(xué)期沒來讀書。期中考試后，我跟你上去做家訪�！�

    期中考試后，校長把樂老師留下來改試卷，家訪的計劃又落空了。期末考試時，班上的成績一降再降，樂老師更想念這位品學(xué)兼優(yōu)的趙大樹同學(xué)。加上雷院長每次回家來都說，荊竹寨是湘江的源頭，不僅山清水秀，還有舜巖、荊竹掃墓、舜源峰和湘妃竹，許多舜帝和娥皇女英的遺址遺跡。那里的吊腳樓美麗而又壯觀，瑤族的嫁娶風(fēng)俗也獨樹一旗，令人流連忘返。樂老師每想到這里，更想去一睹風(fēng)采。

    放寒假那天，樂老師看到718礦的一輛解放車來接學(xué)生，拿了幾件換洗衣服，匆匆搭乘這輛車去荊竹公社衛(wèi)生院。走進(jìn)衛(wèi)生院就說：“孩子他爸，我叫打聽趙大樹，你打聽到他住哪里了嗎？”

    “你講孩子的名字我哪曉得，他曉得家長的名字叫什么嗎？”

    “哦！他父親叫趙古崽，你認(rèn)得嗎？”

    雷院長略微思索就想了起來，大聲說：“你怎么不早講家長的名字呀？他們家?guī)滋靸?nèi)來了兩波三人看病，簡直是印象太深刻！”

    “他們家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呢？”

    “先是孩子誤食毒菌，后又母親被困迷谷，真是禍不單行！”

    “他們家住哪里，快快帶我去，我要看看這孩子！”

    下午，雷院長帶著樂老師穿過竹林，眼前浮現(xiàn)一座吊腳樓。吊腳樓四周是四季常青的古樹，屋頂蓋著香杉樹皮，墻壁是木板，門窗上雕著龍鳳圖案。樂老師停下來看一會，驚訝地嘆說：“哇噻！這吊腳樓如此壯觀，風(fēng)景如此優(yōu)美，簡直就是人間仙境！”

    吊腳樓依山而建，大部分房屋懸掛在半山腰的山壁上，下面用木柱支撐。主屋是四分三間，主屋兩旁還有披房，整座吊腳樓形成凹字形。大門兩旁都有木板樓梯，房屋三面是走廊，旁邊還有一條涓涓細(xì)流的小溪，發(fā)出嘩啦啦的聲音。樂老師接著說：“孩子他爸，這里的空氣真好，簡直是天然氧吧！我們退休后就搬到這里來住……”

    “你呀？還像是孩子！這里道路曲嶇，山坡又陡峭，走上來已經(jīng)累得你半死不活了。搬到這里來，你也就是新鮮茅坑三天香。”

    這幾天，山上下著毛毛雨，趙大樹從山上回來，全身濕漉漉的，樂老師來這天趙大樹感冒了。趙古崽說：“大樹，你今天別上山了，去趙伯伯換些種子回來，最好是明年夏天收獲的種子�！�

    趙大樹上午去趙大海家，走進(jìn)去說：“伯伯，你們家有夏天收獲的能吃的種子嗎？我來換些回去種，在青黃不接時用來充饑�！�

    “我先找找看，有就給你家送去！”

    趙大樹走后，趙大海進(jìn)地窖去，看到有堆的土豆。急忙拿來籮筐裝了一擔(dān)土豆，挑著走去趙大樹家。趙嬸娘懷疑丈夫與自己的閨蜜有染，又苦于沒證據(jù)，悄悄尾隨趙大海而去。他挑著土豆進(jìn)去，她蹲在屋檐下窗臺邊，聽到趙古崽說：“老兄，這大樹真沒用！他去找您換種子，還要勞駕您給我們家送來，我實在過意不去！”

    “是我叫他先回來的，別怪他！”

    “明年挖土豆后，我給您送一擔(dān)半去�！�

    “用不著，我挑了多少來還多少就好�！�

    趙嬸娘匆匆沖進(jìn)去，大聲罵道：“你這死鬼！你換的是種子，人家多還你些都不要，難道寨子里流傳的話是真的……”

    趙大海感到莫名其妙。心想，老婆從不管自己的事，今天怎么會突然冒出來呢？還當(dāng)著人家的面罵自己，大聲說：“流傳什么？”

    “流傳說，你與趙大媽有一腿！”

    趙大海聽到這話，如同晴天霹靂，火冒三丈，順手打了趙嬸娘一記耳光。狠狠地說：“胡說八道！你在哪里聽來的流言蜚語？”

    趙嬸娘也不甘示弱，急忙撲上去，拳頭像雨點般地打在趙大海身上。邊打邊嘟囔：“老娘早就懷疑上了，送種子上門……要不然，你怎么會對他家這么好呢？你竟敢打老娘，今天跟你沒完！”

    趙古崽沖過去站在他們兩口子中間，大聲說：“誤會了！你與我老婆是閨蜜，他與我是好兄弟，不是你倆，我怎么會招贅……”

    原來馮隊長看到趙大海與趙古崽如親兄弟，經(jīng)常借糧借錢給他家，還處處維護(hù)。趙大媽深夜去生產(chǎn)隊的地里摘紅薯葉，大隊干部一致同意開批斗會批她，就趙大海一人沒同意。趙大媽走進(jìn)迷谷摘野菜，不僅動員全寨子的人去找，還把隊里的糧食拿來給搜尋的人吃。十二三歲的孩子和蠢婆出工，自己故意召開社員大會，想通過民主決定不給娘兒倆工分，又是他出來協(xié)調(diào)和解。趙大媽是自己的心儀之人，因為他而與趙古崽結(jié)婚。自己想撤散趙大媽這個家，想搬倒趙大海，制造了一個個事端，都被他破解。但他是大隊支部書記，又不敢出面開罪于他，對指導(dǎo)員說：“你猜猜，趙書記為什么對趙大媽那么好？”

    “他們都姓趙唄，雞幫雞，狗幫狗，乞丐幫朋友！”

    “不，不是這樣的。”

    “為什么？”

    馮隊長回過頭去，看到身后有很多寨子中的人，提高嗓門大聲說：“全寨子的人都曉得就你不曉得，趙書記與趙大媽有一腿！”

    荊竹寨的人本來很純樸，聽到馮隊長和指導(dǎo)員說出的事，再加上暑假傳出的流言蜚語，人人都信以為真。俗話說：“好事不出門，臭事傳千里�！睕]幾天，趙書記與趙大媽有一腿的事傳的沸沸揚揚。

    趙嬸娘聽了趙古崽的解釋后，心想，趙大媽與趙古崽結(jié)合，是自己與男人牽線搭橋的，我們兩家來往密切，相互幫助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怒氣慢慢息了下來。大聲說：“你幫我的閨蜜，怎么同我說呢？”

    忽然，坐在一旁的狗站起來，邊“旺旺”叫邊沖出去。雷院長聽到狗叫后，拉著樂老師慌忙后退。樂老師站住，大聲說：“你別跑！你越是跑走，狗越會追著你，甚至還會去咬你。”

    接著大聲喊：“趙大樹，趙大樹，我是樂老師！”

    趙古崽聽到有人喊兒子的名字，又自稱是樂老師，慌忙走出來迎接。邊走邊大聲罵道：“死狗！瞎了你的狗眼，家里來客……”

    趙大海與趙嬸娘跟著走出來，看到雷院長和一個女人站在坪子上，兩人像個木偶，站在那一動也不敢動。笑著說：“雷院長，是你你來了？快進(jìn)屋，一起進(jìn)屋來坐，請！”

    樂老師拉著雷院長走進(jìn)屋，坐下說：“我自報家門，姓樂，是趙大樹的班主任老師，這是我屋里的那位先生。”

    趙古崽搬來凳子，讓趙大海兩口子坐下，急忙進(jìn)火房去舀了一勺熱氣騰騰的開水，拿出來說：“樂老師，請喝茶！”

    “哦，你是家長嗎？趙大樹怎么沒去讀書？”

    “樂老師，我們家太窮了，飯都吃不上還讀書？”

    雷校長瞪大眼睛看著樂老師，扯了扯她的衣服。樂老師甩開雷院長的手，瞪大眼睛盯住趙古崽說：“你給他讀，我?guī)统鰧W(xué)費！”

    趙大樹腰間捆著柴刀，挑著兩簸箕冬筍走進(jìn)來，看到樂老師、雷院長和趙大海兩口子都坐在自己家里，樂老師還說幫出學(xué)費，感動得溢出了淚水，走過去說：“樂老師，這不行！你上有老下有小，你們有你們一家人，僅有十幾塊錢工資，怎么養(yǎng)活他們？”

    “大樹，這就是你的不是了！退學(xué)不告訴老師一聲，現(xiàn)在老師來你家里請你去，你還說不行，難道不給樂老師一點面子嗎？”

    “其實我做夢都想讀，不是我不給樂老師面子，是……”

    趙嬸娘看到素未謀面的老師都愿意給孩子出學(xué)費，自己是看著孩子長大的，并且兩家是同一個寨子的世交，站起來大聲說�！跋胱x就去讀，你們家的事還有我們，你放心去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