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閑言中結(jié)親家
作者:成丕立      更新:2019-03-13 08:14      字?jǐn)?shù):3388
    臘月十八,綿綿細(xì)雨飄揚,半空中變成雪花,紛紛灑落在重疊的山嶺上。霧凇凝結(jié)在枝頭,荊竹寨冰封千里,銀裝素裹,美不勝收。一位年近五旬的男子,頭扎青色包頭布,身上穿著金絲刺繡并鑲有精美圖案的衣褲,披著坎肩,手里提著一個鐵嘴木桶。木桶里裝著尖刀、皮刀和砍骨頭的刀。男子姓奉名大兵,是荊竹寨獨一無二的屠夫,人稱奉屠夫。他眼前景色雖優(yōu)美,但無心欣賞,也許是司空見慣了,也許是要趕路,低頭匆匆向前走,小心翼翼地向山上爬去。

    奉屠夫穿過密茂的楠竹林,又走進(jìn)蔥蔥郁郁的樹林。來到半山腰,眼前浮現(xiàn)一座嶄新吊腳樓。他停下腳步,看到吊腳樓藏在四季常青的大樹下,上面蓋的杉樹皮,下面有木柱支撐。吊腳樓的墻是木板,門窗上雕龍畫鳳,很是精美。吊腳樓依山而建,如同懸掛在山壁上,共有三層樓,上面兩層是人住的地方,下面一層是用來堆放柴火的。吊腳樓主屋是四方三間,兩旁還建了披房,披房伸出來形成凹字形。吊腳樓的主屋前面,大門兩邊都是木板樓梯,樓梯一架向左伸一架向右伸。吊腳樓有三面是走廊,走廊桿上和大門上面都掛著玉米、高粱和一串串的紅辣椒。奉屠夫喃喃說:“看這馮家真的是富起流油,去年建了一座這么大的房子,現(xiàn)在還有這么多儲備糧……”

    一位十五六歲的姑娘,身穿刺繡鑲邊棉衣,頭戴方塊狀的刺繡圖案青布,邊上吊著十幾銀子菩薩,她叫馮梨花。馮家生了一對雙胞女,梨花是姐姐,銀花是妹妹,姐妹倆眉清目秀,亭亭玉立,是寨子里人見人愛的姐妹花。姐妹倆都不喜歡讀書,卻非常勤儉持家。小學(xué)畢業(yè)后,兩個女兒白天跟著父母上山去開荒種地,晚上還跟隨父親去狩獵。他們一家早出晚歸,在貧窮落后的深山里,依然衣食無憂。梨花從火房出來一看,見奉屠夫拿著一個桶站在門口,轉(zhuǎn)過頭去大聲說:“爹爹,奉屠夫來了,他終于來給我們家殺豬了!”

    “這天寒地凍的天,叫他進(jìn)來烤火,烤熱手再去殺豬!

    馮富貴是生產(chǎn)隊的隊長,家里有三個同胞兄弟,他排行老滿。馮隊長十八歲那年,日軍在北平挑起了盧溝橋事變?谷諔(zhàn)暴發(fā)時,他在縣城讀初中。心想,家里雖有幾個錢,但住在深山老林,自己的學(xué)習(xí)成績又很差,靠讀書出去也許不可能,我何投筆從戎,參加抗日戰(zhàn)爭,也許還能走出去看看世界?箲(zhàn)結(jié)束后,馮隊長就回到了荊竹寨,在深山老林刀耕火種,沒想到文化革命時,以參加了國民軍而劃為右派。文化革命剛結(jié)束,因馮富貴是荊竹寨唯一讀了初中的人,大隊讓他出來當(dāng)生產(chǎn)隊隊長。隊里實行生產(chǎn)承包責(zé)任制后,他帶著一家人住在承包的山嶺上,開荒種玉米、紅薯和高粱,首先解決了溫飽。

    馮梨花聽了父親說的話后,走出去迎接奉屠夫。接過他手中的木桶,微笑說:“奉屠夫,冷壞了吧?進(jìn)去先烤烤火……”

    奉屠夫把木桶交給馮梨花,雙手捧在一起放到嘴邊,吹了一口熱氣,又揉搓著雙手向火房走去。邊走邊說:“翻山越嶺走了十幾里地,全身都在冒汗,唯獨雙手被凍木了,烤熱手就去殺豬!

    奉屠夫火房,看到火房里全是灰塵,又轉(zhuǎn)身出來脫去外衣。馮梨花看到奉屠夫返回廳屋脫衣服,慌忙放下木桶過去,接過奉屠夫脫下的外衣,開玩笑說:“奉屠夫,你這新衣服這么漂亮,今天我家來的客人又多,萬一順手牽羊……我?guī)湍隳眠M(jìn)臥室去保險些!”

    “你伯娘花了大半年功夫,才給我縫制這么一套衣服出來,我還沒愛飽的東西。不是快過年了,真還舍不得拿出來穿,謝謝!”

    奉屠夫再次走進(jìn)火房,看到灶臺上已圍坐著十幾人,脫口說:“豬一叫克一吊!馮老弟呀,你們家這么多客人,殺豬也不容易!”

    “哪有什么客?這都是生產(chǎn)隊的戶主。我們瑤寨的老規(guī)矩,無論是殺豬還是做紅白喜事,全隊的一戶來一人幫忙,你住在隔壁山坳,又不是不曉得瑤山規(guī)矩。話又說回來,自從實施生產(chǎn)承包制后,各家做各家的事,一個隊的人一年都難見上一面,借這個機會大家一起聚聚,各自聊聊自己家里的事,讓大家一起分享也是件好事。 

    馮富貴話音未落,趙大海與趙古崽走進(jìn)來,趙大海插嘴說:“馮隊長說得好!我們這深山老林太偏僻了,除住在寨子里的幾戶人外,幾乎都是單家獨戶,在家里小眼瞪大眼,多無聊啊……”

    盤大隊長聽到趙大海說話的聲音,急忙抬起頭來一看,見趙古崽跟在趙大海身后,詭異地笑了笑說:“俗話說,吃不窮,穿不窮,不會打算一世窮。你們看看趙古崽家,他既勤勞又摳門,盡管家里養(yǎng)著兩頭大豬,過年也舍不得殺。我貴為大隊長,還不曉得他家的大門朝哪方。按理說,他家是荊竹寨最窮的,打死也沒人相信!”

    趙古崽及時面紅耳赤,吞吞吐吐地答道:“大隊長,我早幾年安葬了父母,這兩年老婆人又有病,孩子還小,怎么不窮呢?”

    馮富貴看到趙古崽面紅耳赤,說話也結(jié)結(jié)巴巴,微微一笑說:“不過,你生了個好崽,我們寨子里唯一的高中生。明年應(yīng)該考大學(xué)了吧?等孩子考上大學(xué)后,你就幾臺酒合一起請我們吧!”

    “他們家這么窮,孩子能考上大學(xué)他也沒錢送!再說,這瑤山中自古沒出過大學(xué)生,他的孩子能考上大學(xué),我用手掌煮給他吃三年。讀什么高中嘛,到時成為百無一用的書生……”盤大隊長說。

    “人不可貌相,水不可斗量。他崽有理想,學(xué)習(xí)又勤奮,我相信他崽一定能考上大學(xué)!趙老弟,你沒錢送孩子讀書可來問我借,無論能不能考上大學(xué),我都支持你送崽去讀書!”馮富貴站起來說。

    “老趙,你干脆把崽給馮隊長吧!反正你崽考上大學(xué)也沒本事,讓他幫你送孩子去讀大學(xué)也許還有絲希望。他也可免除沒崽的苦惱,孩子又能如愿以償,一舉兩得何勞而不為?”盤大隊長怪聲說。

    趙大海走進(jìn)來就坐到火灶邊,一直沒有答他們的話。當(dāng)聽到盤大隊長陰陽怪氣的話后,心想,你真是歪打正著,一語道破他兩人的心思。站起來說:“大隊長言之有理!我給你牽線,讓大樹給你做女婿,按瑤山規(guī)矩兩邊走,F(xiàn)在你們兩家一起負(fù)擔(dān)他讀書,畢業(yè)后,小兩口照顧雙方的老人。依我看,這是個雙管齊下的好辦法!”

    “趙兄,你崽愿做我的女婿的話,梨花和銀花任他挑選。訂婚后,無論你崽是讀高中還是大學(xué),我負(fù)擔(dān)一半!瘪T富貴笑呵呵說。

    “我雙手贊成!親家,你殺豬后賣十斤肉給我,我請在坐的一起去我家吃晚飯,讓他們做見證人!壁w古崽高興地說。

    奉屠夫站起來,邊擼袖子邊大聲說:“馮隊長,你不是在殺兩頭豬嗎?大家起來去幫我抓豬,再不殺豬,會耽誤大家吃晚飯!”

    吃中飯時,人們紛紛去敬馮富貴和趙古崽酒,這兩親家的酒量都很好,來者不拒。趙古崽喝了幾杯后,端著碗走過去說:“奉屠夫,我敬你一杯,喝了這酒后就去給我砍肉,我要回去煮夜飯了!”

    馮富貴也大聲嚷嚷:“奉兄弟,先給我親家砍肉,讓他回去辦場。老親,這肉不用給我錢,是我送你的上門禮。另外,大家都一起去喝酒,也是給我們兩親家做個見證人!”

    馮富貴把兩頭豬的肉都妥善處理后,把妻子和兩個女兒叫進(jìn)臥室,四人嘀咕一陣出來。他拿出一擔(dān)籮筐,一頭裝了一壇紅薯酒,另一頭裝了幾十斤米,挑著這擔(dān)籮筐,帶著妻和女兒向趙古家走去。

    吃晚飯時,盤大隊長搶先坐在首席,端著酒碗說:“今天,我既是荊竹大隊的大隊長,也是梨花和大樹的媒人,在這大好的日子里,我先敬你們兩親家一碗,祝你們的孩子心想事成,早生貴子!”

    趙大樹看到父親和馮富貴稱對方為親家,笑呵呵地端起碗來與盤大隊長碰杯,心里感到迷茫,瞪大眼睛緊緊盯住自己的父親。盤大隊長帶頭后,人人都來向父親敬酒,忍不住大聲說:“爹爹,你是我們家的頂梁柱,如果喝醉了這個家怎么辦?您還是少喝點吧!”

    趙古崽兩眼看著趙大海,兩手捧著一個碗走過去,大聲說:“趙書記,今天是我們這個家這么些年來,唯一的大喜日子。來來來,我敬兄弟一碗,感謝您對我這個家庭的照顧與關(guān)懷!”

    趙大樹看到父親敬了趙大海那一碗后,話特別多了起來,但已經(jīng)聽不清他說什么了。他又給自己斟了一碗滿滿的酒,端著酒碗走到盤大隊長面前去,大聲說:“哈哈!今天要不是你大隊長說,我崽考得上大學(xué),我也沒錢送他去讀的話,我就還能攀上這門親……”

    盤大隊長急忙端起一碗酒,與趙古崽手中的碗碰了一下,大聲說:“老趙,你崽是全縣的讀書狀元,考大學(xué)當(dāng)然沒問題,F(xiàn)在我又給你們兩家搭上了這根紅線,這下你崽進(jìn)了雙保險,我祝賀您!”

    趙古崽正要喝時,趙大樹過來搶走父親的碗,大聲說:“爹爹,你沒有燒壞腦子吧?你們說的,怎么我一句話也聽不懂呢?”

    趙大海坐在那一個晚上沒吭聲,聽了趙大樹的問話后,放下筷子站起來說:“大樹,中午在馮隊長家喝酒時,大家提議你與梨花結(jié)為連理,讓寨子里多個家庭支持你讀書,實現(xiàn)你讀大學(xué)的夢!”

    馮富貴看到趙大樹點了點頭,過去拍拍他的肩膀,微笑說:“大樹,只要用功讀書,我支持你,幫你實現(xiàn)人生的偉大的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