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有南風舊相識 偷開門戶又翻書
作者:
遠音塵 更新:2019-02-08 10:11 字數(shù):1122
第一輯 煙軟梨花
輕煙細雨梨花開放,說的是人間四月天。很多人就奇怪我,你天天宅家里不厭嗎?哪里哪里,君不見這些活色生香嗎?誰不是在這些瑣碎美好中奔忙?
惟有南風舊相識 偷開門戶又翻書
農(nóng)家缸缸壇壇都有用。
先是醬缸。
五月的時候,葵花葉子長得肥厚且大,采得滿把。米、豆子等一些煮熟了鋪在小桌上,蓋在葵葉下,等著發(fā)霉酵變。先是發(fā)出一陣變質(zhì)的味兒,然后長出綠的黃的毛毛,不著急,等長得滿是毛毛時,把它放進缸里,澆入鹵水,用石塊壓緊了,太陽一曬,便有醬香遠遠襲來。
醬缸通常不會太大。大的是水缸、米缸。家家廚房里一個大水缸,勤勞的男主人眼一睜,就會把水缸里挑滿水。每天缸里水見底時,都是女人拿著刷把刷一下,然后清缸底。咱們家男主人常年飄在外,挑水清缸底的活便都是女主人。
米缸大且多。不只是放米。放各式糧食。上面蓋一個木蓋,防潮防蟲防老鼠。米缸數(shù)量多少直接是家底厚薄的象征。鄰居趙姨父,請來幾個泥瓦匠,好酒好菜箍得一個大的水泥缸,能囤很多糧。
還有壇子,酒壇子。口小肚子大。一個竹子做的量子,量一下大約一斤。量子伸進壇肚子,幾十次上下來回,壇子便見了底。桌上的人卻酒酣耳熱打著酒嗝迷離著眼,說著從前的事兒。
壇子除了放酒,還放咸菜。冬天的時候,麻菜挑了洗凈,曬干,切成末,點點放進壇子,層層撒上鹽,然后把壇子用油紙蒙好,繩子扎好口。來年青黃不接時,壇子開封,咸菜就著玉米粥,早飯兩餐都靠它了。
一種綠釉的小壇子,用來裝熬好的豬油。過年才殺豬。豬油單獨取出來,切成方塊,扁在鍋里,大火煎熬,熬到油出來了,原來的方塊成了渣,才罷手。油盛放進小綠罐里,層層蒙口,逢年過節(jié)來人客去挖出一兩勺,下面條或者做菜湯,那是最難得的美味。油渣切成末,炒薺菜,香味幾日幾日飄在村莊上空。
后來,米糧都不再需要囤了。陳米陳糧人人怕吃。水都是自來水,龍頭一開四通八達。吃的人是那種色拉油,即便懷舊還吃那個菜籽油,也是一種白色壺子,輕便又不會被打碎。醬油吃那種六月香,一小瓶十來元的。再沒有孩子圍著黑乎乎的醬缸,等醬吃了。酒都是海之藍天之藍夢之藍,沒人記得那個在壇肚子上上下下忙活的量子了。
一下子所有缸缸罐罐壇壇盆盆全沒有地方放了,所有人家都把他們請到了室外。堆放在墻角,看著礙眼,直接砸碎鋪路。大姨把兩個壇子直接踢進了河里。我纏著大姨撈起來。我76歲的大姨,160斤的高體重,趴在床底下,撈出一個罐子,又拿著個釘耙,把河中心那個壇子給我鉤了上來。
惟有南風舊相識 ,偷開門戶又翻書。《新晴》里的詩句,南風都是舊相識,這些伴我長大的壇壇罐罐們更是發(fā)小了。帶她們回家,插上蘆葦,寫個福字貼在上面。寫下詩句,放在她們的前后左右擺拍。
那些曾經(jīng)最派用場的農(nóng)家器皿,要是我不用來插花養(yǎng)花,那是徹徹底底一點用場也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