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天塌病來
作者:
蔡白玉 更新:2020-08-05 19:51 字?jǐn)?shù):3863
沉入夜色中的黃府,燈影在晚風(fēng)中搖曳著。從珍珠屋里傳出來的隱隱約約的哭聲讓整個黃府的氣氛看上去有些壓抑。
府里的下人們都小心翼翼不敢大聲說話,踮起腳尖走路,張開了耳朵細(xì)聽著府里的動靜,大家都知道,黃府的主人,他們的興旺少爺跑了!
鳳先生低著頭在屋里走來走去。
“這個沒出息的東西!”徐忠攥緊拳頭,怒目圓睜。
珍珠倚靠在床上,臉色發(fā)青,嘴角掛著一絲殘留的血跡,眼神空洞的看著桌子上的油燈,淚水泉涌而下,嘴里喃喃自語,“他怎么可以這樣,他怎么會這樣呢,徐叔……我不相信!”。
“我現(xiàn)在就去找他!”徐忠一咬牙,抬腳就要往門外走。
“徐大俠,”鳳先生嘆了口氣,“沒用的,去了說什么?……都已經(jīng)這樣了,你還能說什么?!”
“我殺了他!”徐忠怒發(fā)沖冦。
“徐叔,我不信,除非他親口告訴我,不然,我不信……”珍珠說著,“哇”的一聲,又是一口鮮血噴了出來,眼前一黑,差點昏死過去。
“珍珠!毙熘颐ι锨胺鲎∷,“你這是何苦呢?”
“徐叔,”珍珠緩過一口氣來,“要不我安排您回老家,您回老家去吧,回老家去怡養(yǎng)天年,珍珠不能再連累徐叔了,這么多年,珍珠讓徐叔操心受累了。”
“珍珠,我不會離開黃花城,徐叔這條命都是你爹給的,他在哪,我徐忠就在哪!珍珠在哪,我徐忠就在哪!”
“徐叔。”珍珠慟哭失聲。
“珍珠,現(xiàn)在不是你傷心的時候,想想怎么辦吧。”鳳先生走到珍珠跟前,“得想辦法!”
“我聽先生的,您安排吧。”珍珠抹了一把眼淚。
“現(xiàn)在只有這個辦法了,只是……”鳳先生看了看珍珠又看了看徐忠,皺緊了眉頭。
“只是什么?”珍珠忙問。
“讓誰去!
“我去!毙熘疫o了拳頭。
鳳先生朝珍珠看過來。
珍珠剛要點頭,鳳先生擺了擺手,“不行,黃府現(xiàn)在這個樣子,珍珠身邊離不開徐大俠!
門外傳來天寶的腳步聲和叫喊聲,“姐,徐叔!”
原來是小棍子和幾個家丁把胡天寶攔在了門外,“天寶少爺,徐大俠說了,他和夫人在說事,不讓任何人進去!
“我也不讓進嗎?”剛才天寶在門口的時候聽到珍珠屋里傳來隱隱的哭聲,“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姐在哭?”
“我不知道,夫人好象有些不舒服,剛才徐叔讓人找郎中去了。”
“病了……我進去看看。”
“徐叔不讓進去,天寶少爺你先等著吧,等他們說完了話我叫你!
“我有急事,你讓我進去……徐叔!姐!”天寶大聲地叫喊著。
徐忠從屋里走出來,朝小棍子擺了擺手,“讓他進來吧!
“徐叔,我姐呢?”天寶跑上前來,“我姐怎么了?”
“你不是跟七變回去了嗎?”
“徐叔,韃子要進京了,他們很快會打到黃花城來的,我們要不要先離開黃花城?”
徐忠愣了一下,“你想到哪里去?”
“我不知道啊,姐姐和徐叔到哪里,我也到哪里!
徐忠看了天寶一眼,在心里嘆了口氣。
“天寶,”屋里傳來珍珠有氣無力的聲音,“徐叔,讓天寶進來吧。”
“姐,”天寶走進屋來,看到站在屋里的鳳先生,“先生也在這里?”
鳳先生笑了笑,“我來看看你姐。”
“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天寶看著珍珠蒼白得沒丁點血色的臉,嚇了一跳。
“沒有不舒服,你不回家了嗎?怎么又跑來了?”珍珠苦笑了一下。
“七變說,興旺哥跑了,韃子會來找我們麻煩的,咱們不離開黃花城嗎?”
“天寶,”珍珠坐直了身子,“離開黃花城……不,姐不會離開黃花城的,”她的目光透過沉沉黑夜遙望著邊城,“我爹,你爹,奶奶,黃叔,還有我們戚家武館那么多師兄弟,邊城那么多將士……他們都在黃花城,我不能離開他們,離開黃花城!”
“可是韃子很快就會到黃花城來的。”
“天寶,沒事,有姐姐呢,不用擔(dān)心!
“那興旺哥呢,如果他不回來了呢?怎么辦?”
珍珠看了鳳先生一眼。
“去找他,把他找回來!”鳳先生走到天寶跟前,“剛才我和你姐正好在商量讓誰去找興旺少爺,天寶少爺,我看不如你去吧。”
“我?!”天寶愣了一下,“我去哪找他?”
“你不是說他出了京城,往南去了嗎?往南找就是了!
“。!”天寶有些懵,“真的要我去。俊
“先生,要去也是我去!毙熘颐ψ哌^來說,“天寶……他從來沒有出過遠(yuǎn)門,他不行。”
“徐叔,”珍珠搖了搖頭,“您年紀(jì)這么大了,珍珠怎么忍心您受這奔波勞累之苦?”
“沒事的,珍珠,我沒事……鳳先生,還是我去吧!
“徐大俠,你不行,”鳳先生走到天寶跟前,“天寶少爺,你姐病了,病得很重,你必須去把興旺少爺找回來!
“姐,你哪里不舒服?”天寶往地上一看,到處都是濺出來的血跡,嚇得一哆嗦,“姐,你這是怎么啦?怎么出了這么多血?”
“沒事,天寶,一會郎中過來吃兩幅藥就好了。”珍珠看著鳳先生,“先生,天寶從來沒有出過遠(yuǎn)門,他……功夫也不行,萬一在外面有個三長兩短,我怎么去見九泉之下的叔叔和奶奶?!”
“珍珠姑娘,我不這么想……我覺得沒有誰比天寶少爺更合適!
“不!”珍珠堅決的搖頭,“咱們再想想別的辦法!
“珍珠姑娘,我知道你擔(dān)心什么?出門在外肯定沒有在家這么安穩(wěn),但天寶少爺已經(jīng)十八歲了,不能讓他總是活在珍珠姑娘的羽翼之下吧?珍珠姑娘,你保得了他一時保不了他一世!這次出去對他也是個漲見識的機會!
“不行,絕對不行!”
鳳先生無可奈何地看了一眼珍珠,“珍珠姑娘,你好好想想吧,沒有比天寶少爺更合適的人了!闭f完頭也不回地走出門去,走出了黃府大門。
珍珠看著天寶,淚水盈滿眼眶。
“姐,你讓我去吧,我去找興旺哥,”天寶小心翼翼地看著珍珠,“我會小心的,你就讓我去吧。”
“不行!天寶,這兵荒馬亂的,你一個人出門在外,讓姐姐怎么放心,萬一出了事怎么辦?!家里的事我和徐叔會想辦法,天寶,你管好自己就行,哪都不許去,就好好在家呆著!”
“那好吧!笨粗渲椴蝗葜靡傻臉幼,天寶知道多說無宜,怏怏不樂的出了黃府朝家中走來。
胡家院子里,鳳七變已經(jīng)把野兔子烤熟了,烤得滿院子肉香。
鳳七變看著無氣無力走進門來的胡天寶,“回來了?怎么這幅有氣無力的樣子!
“七變,先生讓我去找興旺哥,可是我姐不讓我去!碧鞂毨说首幼邙P七變身邊,“我真沒用,一點小事都辦不好!
“先生讓你去找興旺少爺?”鳳七變撕了一條兔子腿,倒了一碗酒遞給天寶,“為什么要去找他?”
“我姐病了,吐了很多血,興旺哥要是不回來,我姐怎么辦?”
鳳七變想了想,點了點頭。
“那徐大俠呢?怎么不讓他去?”
“先生不讓徐叔去,我也不想讓徐叔去,萬一韃子來了,徐叔還可以護著我姐和瑞兒一點,我……”胡天寶低下頭,“我不行!
“那倒是,黃府要是少了徐大俠還真不行,天寶,”鳳七變皺著眉頭看著天寶,“你的功夫還沒一點長進?”
天寶的頭埋得更低了。
“那你姐肯定不讓你去。”
“我知道!碧鞂毾笪米右粯游宋肆艘宦,姐姐把蓬萊幻影劍的招數(shù)悉數(shù)傳給了他,可是五年前,奶奶去世的那一年,他大病了一場,先前學(xué)的所有的功夫都記不起來了,后來珍珠又重新教他,可是他除了會死記硬背好一招一式,內(nèi)力和真氣卻是半點也使不上來。
徐忠和珍珠想了各種各樣的辦法都無濟于事,找遍了京城的名醫(yī),也只是有可能大病損傷了元氣,這元氣提不起來,學(xué)了蓬萊幻影劍也是白學(xué),現(xiàn)在連七變都能輕而易舉地贏了他。
“我陪你練練,看看有沒有些長進?”鳳七變站起身來,從兵架上拿了劍遞給天寶。
“不用了,我肯定打不贏你!碧鞂氄J(rèn)慫,他早就對自己沒信心了。
“多練練就好了,來吧!兵P七變十來歲的時候才跟著徐忠學(xué)功夫,名師高徒,功夫自然不差。
“我真的不行。”天寶起身往后退了兩步。
“不行也得行,不然你怎么出門?”鳳七變的刀突然朝天寶當(dāng)頭砍了下來。
德叔驚叫一聲,“少爺小心。”
他知道如果用蓬萊幻影劍的第三招驚濤拍岸還擊,鳳七變根本不可能挨到自己的身子?墒撬岵黄饸,手中的劍根本不聽使喚,在他的猶豫和遲疑之際,鳳七變的刀已經(jīng)架到了他脖子上。
“你動手啊,”鳳七變步步緊逼,“動手……天寶!”
“不行,七變哥,我真的不行!币恢,天寶的腦子里亂成了一鍋粥,劍就更不聽使喚了,眼睜睜地看著鳳七變的刀朝自己胸前砍來。
“天寶,怪不得你姐不敢讓你出去。”鳳七變收了刀走過來,“你這樣子還是老實在家里呆著吧,別出去惹了什么事更麻煩,現(xiàn)在你興旺哥也跑了,也沒人護著你了,還是別出去了!
天寶看著數(shù)落自己的鳳開變,知道他是在激將自己,可是他真的不行。
“韃子都進京城了,你們家?guī)资谌说纳畛鸫蠛捱等著你去報呢,你這樣子行嗎?我忘了小時候徐大俠是怎么教我們的?”
“我沒有,”天寶低下頭。怎么會忘了呢?行走江湖,除惡揚名,徐忠從小就傳遞給他這樣的信念。黃府佛堂里那一塊塊的靈牌,都是他的親人,他們是一個個鮮活的生命,他們個個武功高強,都死在了黃花城,死在了韃子手里。姐姐從小那么用心地教他功夫,不就是希望他有朝一日能讓挑起胡家的重任,為死去的親人們報仇嗎?可是在那一場大病之后,他學(xué)了練了十年的所有的功夫都廢了。
自己怎么這么沒用?天寶氣得一拳砸在地上,砸起一片塵土飛揚,“七變,我要去找興旺哥,不管我姐答不答應(yīng),我都要去!”
鳳七變看了他一眼,“要不這樣吧,我回去跟先生說一聲,我陪你去。”
“不用,先生離不開你,學(xué)堂里那么多事需要你照看,再說你不是還要當(dāng)差嗎?韃子一天沒打到黃花城來,你們就得守著邊城一天!
“韃子要是到黃花城來,我就跟他們拼了!兵P七變抬起頭來看著不遠(yuǎn)處山巒上的邊城,邊城上的烽火忽明忽時暗中,漸漸隱沒在黑夜之中。
“是啊,所以你不能去,等著韃子來了,你替我多殺他們幾個解解氣。”
“那是當(dāng)然的!
“那我明天一早就走了,回頭你去府里告訴我姐和徐叔一聲,別讓他們擔(dān)心。”
門外的更鼓敲過了三更,邊城在黎明前的山巒上漸漸現(xiàn)出了輪廓。
天寶出了胡家宅子朝黃府走來。
黃府門前,早起的下人已經(jīng)在打掃門前的臺階了。
天寶站在街角的拐角處,遠(yuǎn)遠(yuǎn)地看了一眼在黎明的里晨䂀中醒來的黃府,急匆匆朝鎮(zhèn)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