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只雕翎羽箭射入那草叢之后，只看那箭落之處的草叢一陣抖動，便復又寂靜了下來。眾人此時內(nèi)心不由得一陣悸動，心中猜測著那草叢之中會不會是蒙古的探哨在此探聽大明的軍事動向。如果是蒙古派來打探軍情的探哨，那么，他在此已經(jīng)隱蔽了多久？都探聽到了什么情況？他還有沒有同伙？來此打探軍情的目的又是為何？蒙古那邊準備有什么動向？這些情況，必須都要在將那探哨擒獲以后，一一審問清楚才是。

    剛才那位射出羽箭的士卒，以及另一位與他一起站哨的士卒，同時從腰中抽出佩劍握在手中，一步一步地走進了那片草叢，片刻之后，便聽到他們大喊一聲：“好肥的黃鼠，今天可以‘打牙祭’了！”

    須臾，那兩名士卒從草叢中出來，走在前面的那名士卒，手里提著一只肥大的“黃鼠”，那只黃鼠的身上還插著剛剛那士卒射出的雕翎箭。他滿臉笑容，一面向郭登和于謙他們這邊走來，一面對參將吳浩說：“吳大人，今天可以‘打牙祭’了�！�

    眾人一看從草叢中捕獲的不是什么探哨，而是一只肥大的黃鼠，剛剛還在憂慮的心，這時才放了下來。

    “就一只黃鼠哪里夠打牙祭的，你帶兩個人再找找這周圍有沒有黃鼠洞，看看還能不能再捉兩只黃鼠來。”吳浩道。

    說完，吳浩向于謙等人做了一個有請的手勢，帶著一行人朝著堡中走去。

    來到堡中，吳浩帶著眾人進入到一間能容乃十幾個人休息的小屋。小屋的一邊是北方家庭常見的火炕，小屋中央還有一個火爐，熊熊的火焰從爐膛里竄出來老高，把小屋里里烤得暖意洋洋。吳浩一面招呼大家在火爐邊坐下，一面讓士卒們趕緊端上熱茶來，并吩咐士卒讓廚房趕緊做飯。

    眾人圍著爐火，紛紛伸出雙手烤火取暖。

    “這大雪剛剛止住，三位大人怎么這時候來得勝堡，路上一定十分難走吧？”吳浩道。

    “是呀！路上的確是難走！平時一個多時辰的路程，我們今天卻多用了一倍的時間�！睆堁驳�。

    “三位大人今天前來，是有什么緊急的公務，要向下官叮囑嗎？”吳浩問道。

    “也沒有什么緊急的公務，只是臨時起意，想到各邊塞堡壘看一看有沒有什么異常。況且，今年的冬季不僅是異常寒冷，而且延綿至今也沒有一點回春的跡象。也想過來看看邊塞官兵有沒有急需解決的事情，比如說糧草、衣物可否都還夠用？”郭登道。

    “哦，謝大人關心！糧草衣物還都夠用，只是……”吳浩沉吟了一下，繼續(xù)說道：“雖說夠用，但軍事們也不過是依靠著存糧度日，營中已經(jīng)三個月沒有發(fā)放軍餉了，軍士們也有幾個月的時間沒有吃過肉了。原本軍營里剩下的一點肉，一直都不舍得吃，直留到大年三十才拿出來讓大家吃了，從那以后軍士們就再沒見過葷腥�！�

    “哦，有這種事情？張大人，你回去查一查，為什么這三個月沒有按時發(fā)放軍餉？這件事是誰經(jīng)手的？”郭登道。

    “是！末將遵命！”張巡道。

    “士卒們墾荒屯田，難道就沒有養(yǎng)一些牛羊，作為日常的補給嗎？”于謙問道。

    “有，當然有。只是士卒們?nèi)耸钟邢蓿�本來養(yǎng)的牛羊數(shù)量就不是很多，再加上去年秋天一場瘟疫，大部分牛羊都死了。現(xiàn)在軍營里為數(shù)不多的幾頭牛，還要作開春時墾荒耕田之用，所以將士們都不舍得吃。”吳浩說道。

    “哦，原來如此�！庇谥t道。

    正在這時，剛剛在堡前射到黃鼠的那兩名士卒走了進來。他們每人的手里都各提著一只已經(jīng)剝好了皮，穿在鐵釬子上的黃鼠。他們對吳浩說道：“吳大人，廚房的爐灶正在為各位大人做飯，這黃鼠只能在這兒烤了�！�

    “噢，又抓了一只黃鼠？看來三位大人今天有口福了！”吳浩說道。

    “現(xiàn)在天氣還這樣冷，黃鼠怎么這么早就已經(jīng)開始出沒了呢？往年都要等大地回暖了才見得到它。”于謙看著那黃鼠臉上露出一抹笑意的說道。

    “雖然天氣尚未回暖，可也是立春已經(jīng)近一個月了。這些畜生也已經(jīng)開始到處覓食了，只是它沒想到，它今日沒有覓到食物反到成了別人的口中之食。對了，我記得于大人對此物甚是喜愛，好像還曾經(jīng)有一首詩中提到過黃鼠�！眳呛莆⑿χ�注視著于謙，口中吟道：“目極煙沙草帶霜，　天寒歲暮景蒼茫�？活^熾炭燒黃鼠，馬上彎弓射白狼。上將親平西突厥，前軍近斬左賢王。邊城無事烽塵靜，　坐聽鳴笳送夕陽�！币髁T此詩，吳浩將目光再一次投向于謙并問道：“于大人，我沒有記錯吧？”

    “沒錯！沒錯！吳大人好記憶！沒想到，我舊時之作，吳大人居然還記得。”

    “唉！不僅是我記得，我們很多兵士都記得此詩，也只有親臨沙場之人，才能將將士們血戰(zhàn)沙場的英雄氣概一氣呵成、躍然紙上，我等甚是喜歡！”吳浩道。

    “吳大人謬贊了！將士們征戰(zhàn)沙場、守衛(wèi)疆土，我等保障不當，讓將士們受苦，實在汗顏。我和郭大人回城后馬上督查軍餉一事，一定盡快將軍餉下發(fā)�！庇谥t道。

    “那就有勞于大人、郭大人和張大人了！”吳浩抱拳行禮道。

    說話間，飯菜已經(jīng)準備好，爐火上的黃鼠也已經(jīng)烤好了，發(fā)出滋滋的聲音。

    “烤好了！”那個一直翻烤黃鼠的士卒說道。

    “那就請三位大人用餐吧！”參將吳浩說道。

    正在這時，就聽到屋外“咔嚓”一聲巨響，屋內(nèi)眾人都被下了一跳，趕緊都跑到屋外察看究竟。

    待眾人來到堡外一看，原來是堡外牙旗的旗桿被大風吹折了�？粗�那男人手臂粗的旗桿居然被斷成兩截，眾人心中不由得產(chǎn)生一絲疑云。近日雖說是大雪剛過，天氣寒冷，但整個上午卻也只有些微風，怎么會突然就妖風四起，還把牙旗給吹斷了呢。

    此時，眾人心中不僅是陰郁頓生，這種陰郁還在不斷的泛濫蔓延著。在軍中，牙旗折斷可絕對不是什么好事，這種跡象絕對是不祥之兆。尤其是在作戰(zhàn)前，如果牙旗折斷，就有可能預示著戰(zhàn)役的不利，甚至是預示著全軍覆沒的結局。

    “快快去找一根結實的旗桿來換上！” 但即便如此，吳浩也不好太表現(xiàn)出來。他吩咐著手下的士卒，然后又對于謙和郭登等人說：“諸位大人怕是餓得緊了，還是先用餐吧�！�

    眾人再次返回屋中，看著已經(jīng)擺好得飯菜和剛剛烤好的黃鼠。于謙道：“今天是正月十六，本就是軍中牙祭之期，又難得又有這黃鼠，我等何不以此祭祀堡前的牙旗。”

    “正是，今天我等來得正好，必定以此為祭，祝禱我大明王朝物阜民安、國泰民強�！惫�登道。

    “好！我們今日就合堡上的將士們一同祭祀軍中的牙旗！”張巡道。

    “好！我們就去堡前祭旗 ！”吳浩用欣慰而又感動的眼神看著于謙等人說道。他隨即叫士卒拿兩個銅盤過來，用銅盤托著那兩只烤好的黃鼠，和眾人一起來到得勝堡前的牙旗前。

    這時，剛剛斷了的旗桿已經(jīng)被換了下來，另一根新的旗桿高高的挺立著。那旗桿頂端的牙旗，隨風飄揚、獵獵作響。

    一番祝禱完畢，眾人又重新回到屋中，這時才開始吃飯。于謙和郭登又將剛才祭旗的黃鼠與士卒們分食，他們只是略吃了些小米飯和烹煮的菜干。這些菜干也是軍營的士卒們自己墾荒屯田的收獲，也不過是用秋天收獲的蔬菜晾曬而成的。

    由于天氣寒冷，參將吳浩還特意為眾人準備了渾源燒酒。

    據(jù)說，渾源燒酒早在唐朝的時候就已經(jīng)聞名遐邇了。傳說，詩仙李白于開元二十三年同好友無演游完太原后，北出雁門關時飲用了渾源燒酒而贊不絕口，盡興游覽恒山、懸空寺，又被懸空寺的“驚險奇巧”所折服，于是醉書“壯觀”兩個大字。能將有齊眉之量的詩仙喝醉，可見當時渾源燒酒的品位。金初時狀元劉撝，右丞相蘇保衡曾攻讀于翠屏山上的翠屏書院，每到冬季在嚴寒的環(huán)境中所研墨汁便自凍成冰，聰明的劉撝用燒酒研之，不但不結冰，而且墨汁香味四溢，所書之字倍增光彩。

    用罷午飯，吳浩帶領著眾人一起登上得得勝堡的門樓，然后順著城墻的墻體緩緩走著。

    得勝堡不是一個孤立的軍事設施，而是由得勝堡、鎮(zhèn)羌堡、四城堡三個城堡和其北面的長城與得勝口關組成，堡方二里，高三仞，厚二仞有余。得勝堡是大明長城的重要軍事邊堡，有著嚴密的防御體系。

    越長城，攀堡臺，長城如一條銀色巨龍飛騰在塞上古城崇山峻嶺之間，配以內(nèi)堡外墩，烽堠相望，邊塞風光盡收眼底，蔚為大觀。風驟起，長城之上的悠悠風聲在耳畔掠過，仿佛在講述著曾經(jīng)的金戈鐵馬、風火狼煙、如泣如訴、又蕩氣回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