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玉潤冰清(1)
作者:蘇曼凌      更新:2016-02-13 16:10      字?jǐn)?shù):1788
    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薄如蠶絲,帶著料峭寒意,覆蓋了整個玲瓏鎮(zhèn)!扮H鏘”“鏗鏘”的雕鑿聲,斷斷續(xù)續(xù),隨著旋舞的雪花,輕盈地飄向遠(yuǎn)處。

    天色已漸漸偏黑,老石匠常坤摩挲了幾下手中的厚厚的老繭,望著空無一人的長巷,緩緩嘆了一口氣。去鄰鎮(zhèn)交貨的兩個兒子到現(xiàn)在還沒有回家,讓人不禁提心吊膽。

    “砰”一聲,后院似乎有什么重物掉落下來。常坤循著聲響,小心地邁開步子,在滑膩的石路上前進(jìn)。

    “哥,不要再雕觀音了,你都雕了多少觀音了,難道還不明白,現(xiàn)在兵荒馬亂的,誰還有心思拜觀音?”

    “玉嶸,我知道你心思敏捷,手藝精湛,但是爹早就說過,我是長子,那塊家傳古玉將來是要傳給我的,我不會讓你拿去隨意雕琢的……”

    兩個兒子熟悉的聲音低沉渾厚,隨著清冷的北風(fēng)如蟻噬一般咬痛了常坤的耳朵。

    “哥,別的我都可以讓你,惟獨(dú)這件事情,我不會讓你。爹也說過,誰的手藝好,就把家傳的古玉傳給誰……”

    “玉嶸,”長子常玉崢的語氣中頓時升起了幾分怒意,“你不會為了一塊石頭,撇棄了手足之情吧?”

    “哥,不是我不仁不義,”常玉嶸用不容質(zhì)疑的語氣說道,“你看看那些富商地主表面行善積德,背后卻做著魚肉百姓的事情,有幾人能夠真正為百姓著想的?你就是雕了再多的觀音,百姓還是要挨餓受凍的,光拜觀音是救不了人的,想過好日子,只有靠自己!”

    “你在逼我?” 常玉崢提高了聲音,斥道,“玉嶸,算我白疼你了!如果你還要和我爭執(zhí)下去,別怪我不認(rèn)你這個兄弟!”

    “哥,我想過了,等爹百年之后,就算你不再拿我當(dāng)兄弟,我也一定要得到這塊玉石,不讓你再雕那些死氣沉沉的觀音了……”

    “砰”又是一聲,然后是一片撕扯滾打的聲音,兩兄弟急促的呼喊聲如刀魄,割破了常坤的喉嚨。

    “逆子!”常坤緊緊捂住胸口,踢開了虛掩的柴房門。

    “爹!”

    此刻,常玉崢正揮拳砸向自己的弟弟。鼻青臉腫的常玉嶸,拼命掙脫出來,正欲反擊。

    常坤忽然感到喉嚨中一陣難聞的血腥之氣涌了上來。沒料到,親生兒子竟然在自己有生之年就開始爭奪家傳寶玉,甚至不顧倫常,大打出手。

    氣喘吁吁的兩兄弟看到父親臉上先是憤怒,轉(zhuǎn)而蒼白,舉起的雙手都在那一瞬間落下。

    “你們……真是我的好兒子,為了一塊沒有生命的石頭,竟然……詛咒自己的爹早點(diǎn)死……”常坤捶了捶胸口,咳嗽了幾聲,滿臉都是淚水,“你們身上的血液是我給的,你們謀生的本領(lǐng)是我教的……還有……你們到底懂不懂?雕玉和做人的道理一樣,做不好人,就永遠(yuǎn)也不會成為出色的雕玉師傅……”

    “爹,”常玉嶸放開兄長,爬到常坤腳下,哭泣著,“那古玉并不在鐵皮柜中,難道你已經(jīng)把他交給大哥了?”

    “什么?”常玉崢粗黑的眉頭一揚(yáng),驚愕地看著兄弟和父親,“那古玉已經(jīng)不在了?”

    “你!你們……”常坤胸中一陣絞痛,指著兩兄弟的手臂漸漸垂了下來,無數(shù)的星花過后,便看到綿綿不絕的黑幕鋪天蓋地而來。

    在混沌來臨之前,常坤只覺得懊悔。懊悔沒有聽死去妻子的話,先教他們做人的道理,如今,果然鬧出手足相爭的丑事來。

    薄雪掛在枯枝上,借著昏黃的燈光,在黑夜中閃閃發(fā)亮。

    常家兄弟早已醒悟,是自己的偏執(zhí)害了父親。于是痛哭流涕,毀不該當(dāng)初,但為時已晚。很塊,玲瓏鎮(zhèn)常家便是燈火通明,喧囂一片。

    聞訊紛踏而來的常家族人慌亂地將常坤抬到擔(dān)架上,欲去臨鎮(zhèn)找唯一的老大夫診治。

    “慢著!”細(xì)膩清脆的聲音如一縷暖風(fēng),在冰雪中融入了幾許溫情。只見從人流中擠進(jìn)一位裹著雪氅的女子。

    那女子高貴的裘皮領(lǐng)上雖然沾染了幾分塵土,漆黑的頭發(fā)有些微許凌亂,但舉手投足卻不乏大家閨秀的矜持。她裘皮領(lǐng)下隱約露出淡紫色的旗袍裹邊,那雙靈透的眼眸如一汪潭水,幽深沉斂,不帶一絲慌亂。

    她輕身上前,探看了幾下常坤的病情,皺著美麗的彎月眉,說道:“你們?nèi)绻幌胍拿挖s快放下他!”

    常玉崢兄弟正懊悔,恨不得用自己的命去換父親的安康。聽到這話,便揮手示意眾人停下。

    “輕輕放開他,解開前胸的衣扣……去拿水來……”那女子的背影窈窕婀娜,音如流泉,攝魂的眼神將眾人的視線收為一簇。

    眾人如中了邪一般,聽她指揮。

    常玉崢怔怔地看著她,似乎忘記了父親還生死未卜,也似乎忘記了詢問這個陌生女人的來歷,鬼使神差般也將視線凝在她身上。

    那女子的眼神忽然變得凌厲起來,帶著對兄弟兩人的譴責(zé),讓兄弟兩人感到無地自容。

    “水來了……”不知什么時候,常玉嶸已端來一碗清水。

    她瞥了常玉嶸一眼,慍道:“難道看不到病人自己不能吃藥嗎?快去拿勺來……”

    “勺?”兄弟兩個面面相覷,家中從來沒有那樣細(xì)膩溫婉的器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