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葛延生鋒芒畢露(三)
作者:
笨笨的姥爺 更新:2020-04-20 20:51 字數:2276
王站長想想好笑,說她聰明吧,可竟是這等認知水平?這又說明她單純的一面。她斟酌再三,還是說了:“不管怎么說,自己注意一點。我們搞宣傳的,只能按照上級的統(tǒng)一口徑說話。否則不亂套了!
“那黨性,良心何在?”葛延生問。
“聽中央的就是黨性,聽中央的就是良心。我們黨員沒有自己的黨性,沒有自己的良心。”王姨按照自己的認知水平,也是一般人的認知水平說了。
“是毛主席說的?還是黨章上說的?”葛延生生怕自己的理論水平不夠,好像是在誠心請教。
“不不,是我說的。也是一把手的意思!蓖醺闭鹃L沒轍了,搬出了一把手站長。
“王姨,你不要拿領導壓人好不好?”延生已經轉換了口吻。
“不是壓你,是關心你,愛護你!蓖跻棠椭宰雍眯膭窀。
葛延生不領情,反唇相譏說:“你們不是關心自己,愛護自己吧?”
“這丫頭,話,怎能這么說呢!”王姨沒轍了。
“好好好!不說了。王姨喝酒喝酒!你呢,倒一點點,我連敬你三杯!彼膊还芡跻淌欠裨敢,就在小碗里倒了小半杯酒遞給王姨,再在一個小碗里連倒了三小杯是自己的,杯子也不用了!案星樯,一口悶。”她一口頭干了,王姨也只得干杯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也只能按下暫停鍵了。
王姨起身,主動給延生倒了一杯酒,準備把剩下的酒收起來。
“王姨,不要小氣好不好?我還沒有喝好呢!”其實她已經差不多了,是故意與王姨撩騷。
王姨征求她的意見,“那就再倒一小杯?”
“哪像請客的樣子,沒勁。下次不來了!笨筛鹧由止室馍鷼庹f。
“姑奶奶,我喊你姑奶奶好不好?明天你還要上早班呢!”
“沒事沒事,我今天就睡在王姨家。反正姨夫不在家。嘻嘻。明天早上請你給我準備一碗稀飯,兩只湯包,四分之一腐乳就行,牛奶雞蛋統(tǒng)統(tǒng)的不要!毖由斪髟谧约杭依锓愿览蠇屪訙蕚湓顼埩。
王姨哭笑不得,請她吃晚飯,她連第二天早餐的食譜都擬好了。
她們不知道的是,就在她們喝酒結束之后,天安門廣場已經有民兵、警察和北京衛(wèi)戍部隊,帶著木棍,對留在廣場的群眾采取了行動,并逮捕了一些人。
延生這一夜睡得很不實在,一會兒是在江州全市人民紀念周總理的大型集會上,她組織的集體朗誦(她領誦)竟然帶動了全場近萬人的齊誦,她興奮異常;一會兒是警察同志等候在廣播站大門口,說是請她跟著走一趟;一會兒是站長親自(王姨怎么沒有來)通知她,今天的直播改由“三山”同志。
等到第二天早晨王姨叫醒她的時候,她還問,怎么我的鬧鐘沒有叫,你怎么到我家來了?
那天早晨后來發(fā)生的事情,延生自己后來也說不清是怎么一回事。不知是心血來潮,抑或還是在夢中,大概是有神靈指引吧,她鬼使神差一般,演繹了一場驚天地,泣鬼神的現(xiàn)場直播。
一曲《東方紅》之后,自然是“江州廣播站‘新聞早知道’現(xiàn)在由‘yan sheng’為您播報”,然后就是現(xiàn)場直播。那天當然也是這個程序。可是延生給聽眾的感覺卻仿佛換了人似的,她用略有沙啞的聲音(聽眾第一次發(fā)現(xiàn)她聲音的沙啞),開始了她“天安門詩抄”小詩四首的現(xiàn)場播報:
——京城處處皆白花,風吹熱淚撒萬家。從今歲歲斷腸日,定是年年一月八。
——天驚一聲雷,地傾絕其維。頓時九州寂,無語皆淚水。相告不成聲,欲言淚復垂。聽時不敢信,信時心已碎。
——黃浦江上有座橋,江橋腐朽已動搖。江橋搖,眼看要垮掉;請指示,是拆還是燒?
——欲悲聞鬼叫,我哭豺狼笑,灑淚祭雄杰,揚眉劍出鞘。
延生的誦讀,因為聲音的沙啞,滲透著幾分磁性和滄桑,將少女的溫柔和天真,母性的慈愛和牽掛,以及“詩抄”人的悲涼和苦楚發(fā)揮得淋漓盡致。絕大多數聽眾拍手稱快,對“yan sheng”同志的崇拜,達到了一個無以復加的高度。
據有關當事人回憶,“yan sheng”誦讀的詩抄令人刻骨銘心,那是發(fā)自肺腑的吶喊,是激情燃燒的怒火,是奔騰四溢的巖漿。絕對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一次播音。
這可能與當時受眾群體的心情和所處的時代背景有關。
隨著“yan sheng”同志的播音正在進行和播音結束,葛延生萬萬沒有想到,一系列連鎖事件卻因她的播音而發(fā)生:
早已習慣聽她“新聞早知道”的父親,坐在沙發(fā)上心梗猝死,他抽的香煙差點引發(fā)火災;王副站長第一時間趕到廣播站,大發(fā)雷霆;有關監(jiān)聽部門越過部門首長,直接向地委書記報告;地委書記立馬召集宣傳部門、公安部門主要負責人開會;地委書記還親自打電話給葛副主任,卻無人接聽;習慣聽“新聞早知道”的同事們不約而同地提前上班,他們興奮,又有點莫名其妙的惴惴不安。
上午一上班,全市機關和各企事業(yè)單位,大凡關心國家大事的同志們都在討論今天的“新聞早知道”,后來又摻雜進天安門廣場出事了的新聞。
葛延生直播剛剛結束,就被王站長請到了辦公室。
剛才王站長一進廣播站就發(fā)火,傳達室的老頭看到害怕,說是這女人發(fā)火比男人更可怕,簡直就是母……(顯然他把“老虎”的話省略了)。
此刻肇事者就站在她面前,她的火氣卻小了許多,但對延生的態(tài)度還是相當嚴厲的。她的臉色發(fā)青,聲音雖然不高,語調卻在顫抖!澳憧芍滥阃背隽硕啻蟮募劼?你可知道問題的嚴重性有多大?你可知道在全市造成了多大影響?”一組排比,內容相近,口氣上卻步步升級,氣勢上令人生畏?傊痪湓挘骸案鹧由,等著要你好看吧!”
葛延生是一臉的無故,她稀里糊涂地更改了播音內容,但她真的已經想不起來,自己為什么更改,更改時自己是怎么想的。是昨天晚上的煙酒作用?是昨天夜里睡眠不實在?還是自己的天性使然?反正說什么都已經來不及了。她只記得那幾首小詩是自己脫口而出的,是背誦。沒有照著稿子讀,可能感情更充沛,效果更理想。
擅自變更播音內容就是瀆職行為,后果當然嚴重,更嚴重的是,她更改的內容在當時足以定她為“反革命罪”。這才是王站長發(fā)火的真正原因。
葛延生是“反革命”,她王副站長就是幫兇,起碼也“瀆職”成“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