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光輝賣衣耍雙槍(一)
作者:笨笨的姥爺      更新:2020-05-05 20:47      字數(shù):2100
    當(dāng)商品經(jīng)濟大潮像泛濫的洪水鋪天蓋地而來的時候,面對浩浩湯湯,橫無際涯的商海,不少人思考過,我能否跳下去?絕大多數(shù)人留在岸上觀望。我的插友金光輝猶豫了一下,就跳下去了。有人為他高興,有人為他小試牛刀助威,有人為他丟棄斯文而惋惜!慕▏鴮懽鞴P記摘錄

    金光輝“倉大”畢業(yè)以后,被分配到江州近郊的一所普通初中任教,學(xué)校好壞暫且不論,從農(nóng)村到城市,從種田到教書,已經(jīng)是一個質(zhì)的飛躍。

    他身穿體面的中山裝,每天騎著二八自行車早七晚七,穿梭于半個江州城,過著一種既安逸,又緊張;既平淡,又忙碌,不咸不淡,不痛不癢,溫飽不愁的日子。每每靜下心來,總是感覺缺少一點什么。缺少什么呢?歸根結(jié)底一個“錢”字。別的不談,第一年剛當(dāng)教師,一輛二八自行車就花費了五個月工資。幸虧父母還有老本,在家吃飯不交錢。父母也是可憐見自己的兒子,三十出頭的人,娶個媳婦回來才是頭等大事。

    “金錢不是萬能的,沒有金錢是萬萬不能的!边@一句世俗流行語,對富人和窮人,對權(quán)貴和百姓是一樣的絕對真理,無需講出更多的道理。只是此一時,或彼一時,強調(diào)側(cè)重點有所不同。有錢的時候,往往用前者告誡他人或自己;沒有錢的時候,常常用后者激勵自己或他人。呵呵,都對,道理都懂。

    金光輝是一個比較務(wù)實的男人,他經(jīng)常拿自己與郝為民和小丁子作比較。我多讀了兩年書,少拿了兩年工資不談,目前我們?nèi)说墓べY基本持平,可他們每個月有勞保,有福利,有獎金,實際收入起碼比我高出一個人的生活費。三四年下來,結(jié)婚生子,還是窮光蛋。

    說起來挺難為情的,金光輝戴的手套,老婆用的護膚品,不是郝為民的,就是小丁子的。再說勞動強度,他們干的是體力活,可上班時間,多數(shù)人是在逛膀子,一個個吊兒郎當(dāng)?shù),吃飽了撐得慌,下班就是喝酒打牌帶小孩。而我呢,整天坐辦公室體面是體面,可夏天沒有風(fēng)扇,冬天沒有火爐,還要備課寫教案批改作業(yè),找學(xué)生談話,下班以后還得考慮第二天的教案準備好了沒有,學(xué)生的作業(yè)批改好了沒有,有沒有急需家訪的?

    金光輝越想心里越不平衡,越想心里越不服氣,他把這些想法在辦公室里和同事說了,哪知道他一開口,辦公室里就炸開了鍋,好像大家都準備好了一堆干柴,就單單地缺少一點點火星子呢。

    “不是么?我老婆說,你們這些臭老九啊,還是臭老九。哪天才能不臭呢?”說話的甲老師是出得名的“氣(妻)管炎”,他一開口說話,就是老婆語錄。

    “唉,搞導(dǎo)彈的不如賣茶葉蛋的,拿手術(shù)刀的不如拿剃頭刀的。這算什么呢?”乙老師說得斯文,他只是問大家。

    丙是個老夫子,他嘆了口氣,不無遺憾地說“‘九儒十丐’,原本以為只是戲謔之言,不想如今一語成讖。”

    “古有‘士農(nóng)工商’之排列,自有其道理,如是,則國泰民安,否則,嗯,呵,……”丁的后半句沒有說出口,讓別人自己去理解吧,這是他慣用的方法,嚴格地推敲,不好聽的話,他沒有說。

    “家有三斗糧,不當(dāng)孩兒王!苯鸸廨x歸納出同事的想法,他決心出去闖一闖,皇糧顯然是不宜丟下的,起碼是暫時不丟,必須留有后路。好在目前對教師隊伍的管理還不甚嚴格,是有意放一碼,還是根本就是沒有領(lǐng)導(dǎo)說得清?先不管它,能夠撈到一筆,算一筆。否則光靠兩個干工資不把人給憋死?

    金光輝今天在辦公室里放風(fēng),也是有意試探試探同事們的心理,起碼的是,大家深有同感,只是誰也不愿“置之死地而后生”。當(dāng)然那是還沒有達到“死地”那個地步。也不怪大家,有誰不考慮留有一條后路呢?

    第三天學(xué)校就傳出特大新聞,昨天晚上金光輝老師在南門外大街夜市上,擺地攤賣服裝了。

    金光輝所在的辦公室里一個個正襟危坐,各干各的事,沒有人羅嗦,比平時還安靜。今天所有的同事都沒有心思做自己的事,坐在金光輝前面的,不時起身走動,為的是返回座位時,看上他一眼;坐在他身后的人眼睛瞟了上百次。

    原來這小子早就有準備了,前天在辦公室燒火是故意的。唉,人?活得夠累的。

    當(dāng)天晚上有同事專程去南門外大街夜市察看,站得遠遠的,不讓金光輝發(fā)現(xiàn),避免尷尬,難堪。

    金光輝的攤位上人頭攢動,吆喝聲此起彼落,他的聲音很好聽,江州口音的普通話,這在市場上就算是一腔純正的普通話,蓋過了旁邊所有攤位的吆喝,即使別人有喇叭,也沒有他來得響亮悅耳。

    金光輝是豁出去了,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沒有幾分膽量,有誰敢擔(dān)著人民教師的身份,冒天下之大不韙的風(fēng)險,做這等有傷斯文的事體?

    金光輝白天正常上班,沒有人與他談晚上夜市的事情,好像別人都不知道,他自己當(dāng)然也不想談。全校老師背后議論紛紛,說什么的都有。有贊賞羨慕的,有擔(dān)心害怕的,也有認為不應(yīng)該的。

    還有一類人姿態(tài)比較高,認為知識分子應(yīng)該守住最后的清貧,貧而樂道,才是真正之“樂道”,否則有辱斯文。不光是有辱他個人的斯文,而且是有辱學(xué)校的斯文,甚至就是有辱整個教師隊伍的斯文。

    那么應(yīng)該怎么辦呢?不知道,那是領(lǐng)導(dǎo)的事。也有人很高興,比金光輝還激動,還興奮。金光輝做了他們想做而不敢做的事,大快人心!是應(yīng)該做出一點出格(那時“逆天”一詞沒有流行)的事情來,給上面施加施加壓力,否則認為我們教師太好說話了?纯瓷厦嬖趺刺幚戆。這些人希望事情搞大,把事情搞大,不是要對金光輝如何處理,他們和金光輝無冤無仇,只是想通過事情搞大,好有領(lǐng)導(dǎo)關(guān)心教師的清貧,關(guān)心教師的疾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