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文懷琴江州省親(二)
作者:笨笨的姥爺      更新:2020-07-01 20:50      字數(shù):2240
    這一晃又過去若干年,他倆都覺得返回大陸無望了,才草草結(jié)婚,生兒育女,兩人感情甚篤。

    臺海天氣常常受到臺風暴雨影響,變化莫測。仇寶柱和文懷琴或望洋興嘆,或向隅而泣!包S河捧土尚可塞,北風雨雪恨難裁!彪y道果真是“此恨綿綿無絕期”了?

    兩年前,即1991年,仇寶柱和文懷琴分別與自家取得了聯(lián)系。前者的父母已經(jīng)過世,原配還在,且沒有改嫁。原配為仇寶柱的二老,養(yǎng)老送終。他們還有一個兒子,如今已經(jīng)娶妻生子。仇寶柱是喜憂參半。

    文懷琴得知父親健在,全家一切都好。想想仇寶柱在江州有一個原配,不免悵惘萬分?墒沁@樁事情又怪不得仇寶柱,人家沒有絲毫隱瞞,而且“君子”了若干年,如果沒有他的關(guān)照,自己是生是死都難說。

    懷琴將心事在信中和父親說了,父親一面勸說,曉之理,動之情;一面派出懷祺和建國主動找到仇寶柱的兒子做工作。

    一切都是歷史造成的誤會,歷史已經(jīng)翻開了新的一頁,今后的人生道路還將繼續(xù),不要說個人恩怨,就是國共兩黨之間的恩怨又將如何?向前看吧,大家都是炎黃子孫。

    仇寶柱的兒子仇海生也是在江州做教師的。仇海生對同為教育條的文家兄弟倆早有耳聞,且頗有好感。他的年齡比懷祺小,比建國大,懷祺、建國遂與仇海生以兄弟相稱,雖然在輩分上亂了套,但橋歸橋,路歸路,此一時,彼一時也。

    今天仇海生帶著妻小也來到現(xiàn)場,迎接自己的父親及后母。他沒有讓自己的母親到現(xiàn)場,怕她一時受不了刺激。準備好了明天在小范圍的場合讓父母見面,母親年歲已高,父親“重婚”的事情不說也罷。所以今天的接待以文家為主。有些情況,能瞞就瞞到底吧。

    文懷琴理順了丈夫與原配的關(guān)系,也從父親這邊了解到仇寶柱兒子的態(tài)度,一顆懸著的心就放下了,那就急著趕緊回江州吧。

    一輛商務車停在草坪邊上,車上有領導說,可以下車了,文家一家老小全都站在那等候你們呢。

    懷琴坐在車子里眼淚早已流出一片,近鄉(xiāng)情怯。她認出來了,站在最前頭,留著八字胡,提著文明棍的就是父親。那是父親最經(jīng)典的形象。她定了定心,拿出化妝鏡,略作修飾,才由仇寶柱攙扶著下車。

    懷琴抱著父親又哭又笑,從一個丫頭片子悄悄出走,到四十年后父女相見,其間人生的慘淡,人生的酸楚,是無法用言語來表述的了。

    文建國經(jīng)常思考,為什么隔“!毕嗤簟熬”相望,隔“墻”相望的事情只發(fā)生在具有不同意識形態(tài)的雙方?人類社會真的有什么比人性,比人的血緣,比人的親情更重要的么?可他無解。

    他知道自己拿不出可以令人信服的解釋,但他相信“!卑 ⅰ熬”啊、“墻”啊,終究都不是問題——“墻”已倒塌,那么“線”“!边是問題嗎?

    早在1967年,就有人提出了“地球村”的概念。“地球村”不僅僅是時空概念,也不僅僅是地理位置概念,更不是經(jīng)濟概念。文建國相信,人性的概念,才是其概念的真正內(nèi)涵。簡單地用一句話說,沒有了人,還有什么?

    仇寶柱拜見泰山大人,雖然他只比文巽善小幾歲,但他堅持這個禮節(jié)不可少。輪到向蔣淑嫻拜禮的時候,倒是蔣淑嫻主動拉上建國和懷琴,說,他大哥,我們就免禮了,從而回避了尷尬。

    仇寶柱已近古稀,紅光滿面,精神抖擻。他了解大陸還有妻兒之后,知道已經(jīng)覆水難收,每每眺望海峽對岸,“悲歌可以當泣,遠望可以當歸!敝挥性诮(jīng)濟上更多地加以補償,以彌補其內(nèi)心的愧疚。

    仇海生一手牽著妻子,一手牽著兒子給父親,給懷琴致禮。

    他們父子相見,禮節(jié)多于親情。父親走的時候,不知道這一走竟是四十余年。當時的海生還在襁褓之中,他對父親沒有任何印象。

    受父親“國民黨軍官”身份影響,從記事的時候開始,經(jīng)歷了近四十年的煉獄式的人生。什么理想啊前途啊,統(tǒng)統(tǒng)與自己無關(guān),有的只是孤獨和歧視,思念和痛苦。個中滋味可向誰人訴說?

    文懷琴當年出走的時候,懷華和懷祺一個是8歲,一個是7歲。他們曾經(jīng)為大姐參軍感到過光榮,也很羨慕,也喜歡吟唱《中國人民志愿軍軍歌》,但那畢竟是太遙遠了。等他們長大了,大姐的行蹤卻成為全家諱莫如深的話題。那首激動人心的戰(zhàn)歌往往會讓他們想起曾經(jīng)有過,但至今卻是無法啟齒的榮光。偶爾,他們會聽到父親房間里悠悠地傳出熟悉的曲調(diào),他們自己卻不敢唱。即使在公眾場合,別人唱了,他們也提不起情緒,總要想到大姐。大姐,你在哪?填表格的時候也比別人多了一道難題,說不清,道不明,還說不說?

    與懷琴站在一起,懷華顯得沒有大姐富態(tài),沒有大姐滋潤,甚至還讓人感覺有點干枯。

    “臺灣人民水深火熱么?”懷華知道大姐在臺灣并沒有大富大貴,那么他們在臺灣到底是一種什么樣的生活呢?但看大姐的樣子,絕不像來自于“水深火熱”的深淵。這讓正統(tǒng)的布爾什維克戰(zhàn)士文懷華百思不得其解。

    姊妹倆有談不完的話題,最多的還是小家庭的生活。懷琴有一雙兒女已經(jīng)各自成家立業(yè),孫子孫女還在讀書,反正是寄宿,無須她過多操心。面對懷華,她不厭其煩地提及個人的終身大事。懷華甚至懷疑是父親與她串通好了,專程回江州做自己工作的。

    她最近正煩著呢,但嫡親姐姐,又是四十年未曾見面,她也只有耐著性子,應付著懷琴的嘮叨。也不虧懷華是長期做政治思想工作的,她面對懷琴的提問,往往三言兩語就打發(fā)了,反過來,她按照自己的思路,不停地詢問大姐的生活情況,她想一探究竟,這資本主義社會的生活到底如何?不要被假象迷惑。

    大姐看上去過得很滋潤,除開思鄉(xiāng)情結(jié)難解難分之外,對目前的現(xiàn)實生活煞是滿足,不像有帝國主義、封建主義、官僚資本主義三座大山的重重壓迫。那就是說,她本身就是“三座大山”的代表或爪牙了(“非黑即白”的思維)?那自己在與她交往時必須注意,不得被她腐蝕拉攏,喪失了一個共產(chǎn)黨員的階級立場,犯下不可彌補的過失,甚至是不可饒恕的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