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那年那月那些事
作者:嫣然一笑      更新:2016-03-21 09:18      字數:4024
    第四章:那年那月那些事

    乘風看著滿桌子的美味佳肴卻突然一點動筷子的欲望都沒有了,他一筷子一筷子的往嘴里送著奶奶精心為他做的可口的飯菜,卻是食不知味。

    他已經很久沒有看見過爺爺這么開心了,那張容光煥發(fā)的臉膛讓人看著感覺他每一條皺紋都在笑,但是,乘風卻是真的一點都提不起精神來。

    要說這個老連長跟家里的淵源,還得從爺爺小時候開始說起。

    爺爺本來是農村人,九歲那年被鎮(zhèn)上的中醫(yī)看中收了當學徒,因為勤奮好學,為人又厚道機靈,在幾個學徒中最受師父寵愛,后來就被留在了鎮(zhèn)上,在藥鋪里當坐鎮(zhèn)大夫。

    據說那時候還在國共內戰(zhàn)時期,本就因為日本人的踐踏而變得千瘡百孔的生活卻又由于內戰(zhàn)而陷入了另一種動蕩。那年爺爺十三,在鎮(zhèn)上學了四年,已經能獨立處理一些小病小災。

    那天晚上,跟爺爺一起值班的伙伴因為發(fā)高燒回家了,他一個人留在藥鋪值夜,剛過三更,就聽見有人“哐哐”擂門。睡得云山霧繞的爺爺起身去開門,卻見一個渾身是血的男人順勢倒了進來,正砸在他身上。

    爺爺一聽來人說自己是共產黨,瞬間兩眼放光像被打了雞血一樣亢奮激動,渾身上下的英雄情結頃刻間都燃燒起來,趕緊扶那人進來,把他藏進了柜子里。等把搜查的人千方百計地應付過去之后,又連夜給他處理了傷口。

    拿爺爺的話說,那是他作為一個中醫(yī)第一次給人做外科手術,完成的相當漂亮,由此,也讓爺爺引以自豪了一輩子。

    這個被爺爺救下的人就是后來所謂的老連長,也是多年后保住了爺爺一家性命的人。

    六十年代后期,國內開始了整風運動,因為奶奶是富家小姐,所以爺爺也受到了理所當然的牽連,而他們的孩子,當年乘風的爸爸不過三歲。

    一家子都被紅衛(wèi)兵五花大綁,掛上牌子推到大街上游街、挨批斗,要不是游街的時候老連長認出了爺爺就是幾年前救過自己的人,恐怕他們這一家子都要在那個特殊時期被折騰死了。

    之后,爺爺就和這個老連長成了好朋友,一晃就是二十多年過去了,兩人的友誼日積月累,堅如磐石。那年正好趕上乘風的媽媽和老連長的兒媳婦前后腳有了身孕,兩個好朋友盤著腿兒,坐在炕上,喝著小酒兒一合計,兩家人真是淵源深厚,緣分天成,互為恩人,互為知己,為了把這種情感延續(xù)下去,老哥倆于是就給兩個肚子里的娃娃定了親事。

    只是天公不作美,老連長和爺爺一樣都抱了孫子,所以乘風理所應當的和那老連長的孫子成了把兄弟,兩個爺爺也都樂樂呵呵的再次約定:如果有一天誰要是有了孫女,一定要嫁給對方的孫子做媳婦。說完,老哥倆還擊掌為盟。

    不想等到七年后,老連長家的兒媳婦才又有了身孕,真就生了個女孩,所以,七歲的乘風就莫名其妙的有了小媳婦。

    如見,乘風對自己那個把兄弟和那個未過門的小媳婦都沒有了太多的印象,他只記得七、八歲的時候他們還經常在一起玩耍,那時,把兄弟蘇立秋屁股后面總是跟著一個扎著兩個羊角辮的叫蘇清月的黃毛丫頭,蘇立秋走到哪,她就跟到哪,跟屁蟲一樣,有時候蘇立秋來院子里找乘風,蘇清月就扯著他的衣角一起來,兩個男孩子在一起玩打仗的游戲,蘇清月就老老實實的站在一邊看,他們跑,她也跟著跌跌撞撞的跑,但很多時候,她都是站在一邊看著他們玩。大約是乘風九歲那年,老連長一家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離開了保定市,此后,就再也沒有聽爺爺提起過這些往事。

    時間眨眼過去了十幾年,乘風也由一個頑皮淘氣的孩童變成了一個溫文爾雅的青年,在這短暫而又漫長的十幾年里,爺爺偶爾會提起一些關于老連長的往事,但乘風對此都沒有了太多的記憶,他只是根據情況需要配合著爺爺的情緒有一搭無一搭的附和幾句,但并不往心里去。不過,對于乘風的個人問題,爺爺卻是看得特別緊,他囑咐乘風先不要急著談戀愛,先等一等,萬一哪天要是能再聯(lián)系上呢。爺爺說這些的時候總是眼睛望著遠方,一副深思熟慮、心事重重的樣子。反正乘風的父母對兒子的婚事不著急,他們都是抱著隨緣而定的態(tài)度,乘風自己對婚姻也是沒有太多的熱情,他一向是個性情寡淡的人,雖然有時候見了美女也會怦然心動,但也只是動一下心而已,并不像其他的年輕人一樣熱情似火的去追逐,去尋覓,亦或去獵艷。既然這樣,大家也就沒必要讓爺爺不高興,他偶爾提起的時候都會順著他說下去,都想著,再過兩年乘風到了結婚的年紀,爺爺總不會固執(zhí)到耽誤了孫子的幸福吧。

    然而,誰也沒想到,爺爺會忽然從朋友的口中得知了老連長的下落,還聯(lián)系上了!

    爺爺當年還一直擔心是老連長出了什么事兒,后來才知道,是他回祖籍養(yǎng)老盡孝去了,因為鄉(xiāng)下信息閉塞,交通不發(fā)達,而且路途遙遠,再加上個人都有一攤子的事,乘風他們也搬了幾次家,所以才漸漸的失去了聯(lián)系。

    “乘風啊,你還記得他們兄妹倆吧?那時候兩個孩子常常來咱家里玩,你還總說小丫頭長得好看呢!”爺爺呵呵笑著喝了口北京二鍋頭,眉飛色舞的樣子只能看見上下兩排閃亮的大白假牙,完全找不到眼睛笑到什么地方去了。

    “嗯,當然記得,哥哥好像叫立秋,妹妹叫清月!背孙L嘴上附和,心里卻是各種汗顏,七八歲的記憶哪有那么強悍?

    “對對對,你說的沒錯,還是我孫子記憶力好啊,唉,真是老了,我都忘了倆孩子叫什么了,聽說那小丫頭就在咱保定上學呢,我呀,把她的手機號都給你要來了。”爺爺說著從兜里掏出一個精致的電話本,小心翼翼的找到了寶貝一樣的號碼,“呶,上面這個是清月的,下面這個是立秋的!睜敔斦f著把電話本遞給乘風。

    “哦,在保定上學?蘇清月?”乘風一下子瞪圓了眼睛,但他馬上又恢復了原態(tài),輕描淡寫的說:“知道了,爺爺,那我撕下來啦!背孙L說著就要動手,卻被爺爺大聲喝住。

    “你這混小子,你給我撕走了,我怎么辦?”爺爺當即瞪了眼。

    “是是是,我這就去抄一份,我沒手機,現在又不能存!

    乘風說完就起身去屋里拿了筆抄在一張紙上,然后揣進了兜里,之后又將電話本還給了爺爺。

    爺爺看自己的電話本安然無恙,又看了一眼乘風抄下的電話,這才放心的笑了。

    “過兩天你給那丫頭打個電話,讓她到家里來吃個飯!睜敔斢忠淮涡Φ煤喜粩n嘴,“也讓我看看我這孫媳婦長成什么樣了,嘿,十幾年沒見了,也不知道這丫頭出落成啥模樣了!”

    乘風看著爸媽的眼色,什么話都沒說,繼續(xù)埋頭吃飯,心卻嘣嘣嘣的狂跳個不停,臉也漲的通紅。

    奶奶拼命給乘風夾菜,想岔開這個敏感的話題,聊點別的,可這一家之主到底是爺爺,他想說的話誰能擋得?所以三句兩句之后又轉悠回老連長和娃娃親上。

    爺爺說著說著,忽然“誒呀”一聲,拍了拍腦門,“老連長在電話里說了,他們怕這丫頭有負擔,還沒跟她說這事,怕姑娘有壓力。不過,這丫頭現在肯定是單身,人家還上學呢嘛。老連長的意思呢,他這孫女是掌上明珠,要是能喜歡你最好,要是有個萬一什么的,就……唉,現在都新社會了嘛,提倡自由戀愛,家里是不能干涉的!

    爺爺說到這有些不自在的咳嗽了兩聲,轉念又開心起來,“不打緊,不打緊,我孫子要人有人要個頭有個頭,不怕那小丫頭看不上!彼肓讼耄钟行┎话,“乘風啊,你是哪都好,就是有些古板,跟現在的年輕人不合拍,就怕人家跟你有代溝!

    “爸,我看您啊,就別操心了,強扭的瓜不甜,這年輕人的事兒,還是讓他們自己去處理吧,非要把兩個孩子撮合在一起,萬一倆人真不合適,將來也不幸福不是?”乘風的媽媽笑著給爺爺夾了點菜,趁老人家不注意,朝乘風眨了眨眼睛。

    說實話,她這個當媽的也不愛聽老爺子剛才的話,她兒子也不是找不到媳婦的男人,怎么還有點被人家嫌棄的意思?

    乘風勉強沖媽媽笑了笑,心里仍舊老大不愿意,他們瞞著那丫頭怕她有壓力,那他呢?他連上大學的時候戀愛都沒自由過,這不是典型的性別歧視嘛!

    從爺爺家出來之后,乘風覺得心里悶得慌,轉頭就把換下來的牛仔褲扔進了洗衣機,至于裝在兜里的那張紙,乘風想起來時趕緊從兜里掏出來,然后找出前段時間蘇清月留給他的電話號碼,湊到一起一對:天啊,一模一樣!

    好在之后爺爺也沒有再給他打電話催促,有時候乘風想給清月?lián)軅電話,可是想起清月先前那淡然的口吻自己心里又沒有了足夠的勇氣,再說了,找個什么恰當的理由給人家打電話呢?乘風琢磨了半天也沒有想起一個充足的理由讓他可以理直氣壯的撥通清月的手機。就這樣,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了,乘風就在猶豫不決之中甚至有點忘了有這件事。開學的軍訓時期,他這個訓導主任尤其的忙,乘風是個對工作盡職盡責的人,所以工作起來也的確是沒什么心思想那件事了。

    直到軍訓結束的時候,他才又一次接到了爺爺的電話,讓他這個周末回家吃飯,說完就呵呵笑著掛斷了。

    乘風左思右想,都是一陣脊柱發(fā)涼,給媽媽打電話打探消息,結果媽媽也只是說要他們過去吃飯,別的爺爺一個字都沒說。

    周末,乘風照例晨跑之后練了一會兒基本功,回家收拾妥當,才往爺爺家去了,路上他還在想爺爺葫蘆里賣的藥,琢磨著他頂多就是旁敲側擊的攛掇著他打電話,再不濟就是讓他當面打電話,大不了就打是了。

    但他怎么都沒想到,進門之后看見的卻是坐在客廳正陪著爺爺聊著天的那兩兄妹!

    “乘風啊,來來來,這就是你兄弟,立秋,這是立秋的妹妹,清月!睜敔斝呛堑母胚M門鞋還沒換完的乘風介紹。

    蘇立秋和蘇清月客氣地站了起來,而此時乘風也轉身過來,露出了和氣的笑臉。

    “大……”蘇清月一個“叔”字沒有出口,就急急捂住了嘴巴,一雙大眼睛瞪著乘風狂眨不止。

    乘風的目光被她這一聲疾呼迅速吸引了過去,他一邊微笑著跟立秋握手,一邊看著立秋身后的清月,當場石化,“你是……”

    蘇清月趕緊從哥哥身后轉出來,展顏一笑,眨著大眼睛調皮的說:“乘風大哥好,這么多年過去了,你還記得我嗎!”說著,她使勁的朝乘風眨著眼睛,示意他裝作頭次見面。她在外面彈琴的事兒可不想讓家里人知道,要不然,爸爸、哥哥和爺爺還不得輪番轟炸把她炸暈?

    乘風馬上會意過來,調笑著說:“當然記得,你小時候眼睛就又大又亮,今天一看就認出來了!闭f完他上前一步,跟蘇立秋互拍著肩膀擁抱了一下,“立秋,兄弟,好久不見啦!

    “是啊,好久不見了!碧K立秋爽朗的笑了。

    爺爺見到孩子們還是很熟絡的樣子,頓時笑逐顏開。

    而乘風的爸爸、媽媽以及奶奶都以為是自家孩子懂事,知道孝敬爺爺,讓爺爺開心,所以在逢場作戲,誰能想到,清月和乘風之間閃動的眼神里裝滿了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