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突然想起你6
作者:
殘陽 更新:2021-04-26 15:56 字?jǐn)?shù):2927
李夏荷回到家的時候,還沉浸在與董建輝見面的憂傷里,她推說乘車的勞累,繼續(xù)請假在家休息了兩天。兩天來,躺在床上總是做著一些有關(guān)從前的夢,那些與董建輝一起的點點滴滴在腦海里反復(fù)播放重現(xiàn),學(xué)校宿舍里、操場上、草坪上、出租屋里、小旅館里、小酒館里、招聘會上、車站旁……一些實在的和虛無的場景時空交錯地在李夏荷的夢里穿梭游蕩,直到張秋菊的一個電話才把李夏荷從分不清白天和黑夜的夢里喚醒。
李夏荷起床后拉開遮光效果很好的厚厚的窗簾,才發(fā)現(xiàn)已是下午,外面的陽光還是那么明亮,一看手機四點半鐘。李夏荷在洗手間對著鏡子,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臉色有點憔悴,頭還有點暈,可能是睡多了。她慢慢地刷牙洗臉梳頭,電話又響起來了,以為是張秋菊催她,也就沒接,到臥室換了件白底碎花的連衣裙,挎著一只奶油色的小包下了樓,孫大勇的母親出去打麻將還沒回來。這時電話又響了,李夏荷也沒看號碼,拿起電話就說,小姑奶奶,別急,我就到了。可是電話里卻傳來了笑聲,我不是你姑奶奶,我是你老公。李夏荷一看果然是孫大勇的號碼。老婆,同學(xué)聚會回來啦?孫大勇在電話里關(guān)切地問。嗯,兩天前就回來了,累死了,休息了兩天稍微好些了,秋菊喊我去逛街,我剛起來,李夏荷的聲音溫柔了許多。老婆,還是你輕松,我忙死了,每天要給駕駛員發(fā)貨,孫大勇訴苦道。越忙越好啊,生意興隆賺錢多嘛,不過你也要注意身體少抽煙喝酒,過段時間不忙,我去慰問你,李夏荷故意把慰問兩個字說得含情脈脈柔情似水,讓孫大勇對兩人不久的見面充滿了期待。好吧,你去逛街吧,多買點東西,等我回去給你報銷,晚上再視屏,孫大勇把電話掛了。李夏荷從一幢樓后的蔭涼處穿過,直接向張秋菊約好的一家茶吧走去。
“靜時光”茶吧位于小城八字橋古街的一條巷子里,霓虹燈上閃爍的三個字在白天不那么顯眼,稍不注意,不知道這里還有家茶吧。茶吧不大,三四十平米的樣子,上下兩層。張秋菊早已在二樓一張臨街的桌子旁坐下,要了一壺紅棗菊花養(yǎng)心茶。一看到李夏荷上來,張秋菊就迫不及待地問,見到老情人了吧?李夏荷沒精打采地放下包,慢慢坐下,看看你,一提到情人兩個字滿眼放光,你喊我來就是要打探姐們隱私的,看來你最近得了窺視欲。哎呀,小荷,我只是問問你們有沒舊情復(fù)燃,這不是生活太平淡了嘛,你們夫妻分居,生活缺少激情嘛,張秋菊依然不依不饒。我可是結(jié)了婚的人,哪有你那么多激情,不過看你今天的表情,肯定有好事要告訴我,李夏荷端起圓圓的小茶杯喝了一口散發(fā)著清香甜味的茶,悠悠地說。
張秋菊說,我們李書記什么時候?qū)W會察言觀色了,還真逃不過你的法眼,我還真激動了好幾天。怎么?真的有意中人了?被我一語中的了。李夏荷發(fā)現(xiàn)今天的張秋菊確實滿臉的興奮。別急,姐們,且聽我慢慢道來。茶吧里正在播放一段曼妙的輕音樂《我只在乎你》,張秋菊抑制不住自己的興奮向李夏荷講述了自己前幾天在紐約的一段奇遇。
你知道,我好像告訴過你的,我在上初中的時候有過一個男朋友,他是我初中的同班同學(xué),也是我的初戀。初二時我們就偷偷地好上了,你別誤會,我們說的那種好,就是我們每天上課在一起,放學(xué)后還悄悄一起做作業(yè)一起玩耍,那時的我們都很單純,也很快樂,只要每天看到對方就非常高興,一天看不到就沒精打采的像丟了魂似的,我們一起度過了初二一年的美好時光,初三時,可能是他家里人發(fā)現(xiàn)了我們的秘密,他父母把他帶到南京去上學(xué)了,他父母一直在南京工作,上初中時跟著他的爺爺奶奶,所以他很自由,成績和我差不多,中等偏上,我們本來約好了將來要一起上同一所高中同一所大學(xué)的,可是初中還沒畢業(yè),他就轉(zhuǎn)走了。臨走前的那天晚上,我們在我家門口不遠(yuǎn)的一個開放式公園里見了一次面,我還記得,那天月光把公園里的樹影投在我們散步的小路上,我能看清他臉上發(fā)亮的淚光。我們只是走啊走,慢慢地走著,走了幾個小時,后來我們都累了,我們就坐在了草坪上,草坪上有些露水,我們也顧不得衣服是否被濡濕了,四周靜悄悄的,來公園散步的人都已經(jīng)回家了,只剩下我們兩個呆呆地坐著,什么也不說,說了又有什么用,我們是父母的孩子還是學(xué)生,我們不會有自己的選擇,只能聽從父母的安排,何況我們都不具備叛逆的性格。其實我想,如果他愿意,我是愿意跟他離家出走的,但是他根本就沒有那樣的想法,他喜歡我,我也喜歡她,可是我們面對分離卻真的無能為力,只好接受現(xiàn)實的安排,他給了一張寫著他家地址的字條還有座機號碼,說有空常聯(lián)系。我們就分手了,其實我多么希望他能夠好好地抱我一下,可能他怕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決絕地走了。
初三畢業(yè)那年,我去南京找了他,可是他家沒人,電話也打不通,我在南京的大橋上徘徊了很久,以至于旁邊的好心人以為我要尋短見,忙上來勸慰我,我笑了笑,沒事,我看看風(fēng)景的。從那以后我們彼此就沒了消息,你現(xiàn)在知道了,為什么這么多年來我一直拒絕談戀愛了,我對愛情失望了,我不再相信愛情了,愛情說走就走了,對我來說沒意思了。
可是,就在前幾天,就在你出去同學(xué)聚會的前幾天,我因為我爸公司的事去了一趟美國。有一天下午,我在紐約的唐人街上逛街,下午三點多鐘,街上人不是很多,但中國人很多,突然我看到一張熟悉的中國人的面孔,我想不起來他是誰,只是感覺到非常熟悉,就像一個很熟的人就在你面前,你卻一下子記不起他的名字。我回過頭再看了一下,他坐在一張輪椅上,他也正盯著我看,我一下子呆住了,雖然隔了好多年,但他那雙眼睛沒有變,他眉毛上的那顆黑痣還在。更令我吃驚的是他很快喊出了我的名字,你知道在紐約街頭我突然聽到自己的名字連我自己也感到陌生,但切切實實是我的名字,我在他的身邊愣住了,半天才回過神來,確實是他,是我牽掛很久卻又讓我傷心欲絕的當(dāng)年的那個男孩。他伸出手拉住我的時候,我感到做夢一般,可下午的太陽明亮地照在我們倆的身上,我積蓄了多年的淚水潰堤般洶涌而出……張秋菊接過李夏荷遞過的面紙,頓了頓,繼續(xù)她的訴說。
原來他是去美國治病的,他得了一種肌肉萎縮方面的很奇怪的病,已經(jīng)有好幾年了,國內(nèi)無法治療,他父母賣了南京的房子帶他到美國進(jìn)行治療,據(jù)說有了一些效果,有站起來的希望。你說我該怎么辦,緣分讓我們神奇相遇,可是我父母堅決不同意我去陪他更不用說將來嫁給他了。當(dāng)時,我從他興奮的勁兒和熱切的目光里讀到了一種久違的期盼和柔情,他是愛我的,和當(dāng)初一樣,只是他現(xiàn)在生病了,他怕拖累我,所以和我斷了音訊,但這次的偶然重逢又點燃了他心中的愛火,他需要我的陪伴,也許我是他重新站立起來的最好的動力和良藥,他現(xiàn)在是最需要我的,我知道。張秋菊深深地把頭埋進(jìn)了自己的臂彎里。
聽了張秋菊一番冗長的訴說,李夏荷的心里也充滿了酸楚,生活就是這樣,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快樂和痛苦,盡管每個人快樂和痛苦的理由千千萬萬,但痛苦的狀態(tài)幾乎都是一樣的。她也找不出合適的話來給張秋菊一絲安慰,因為張秋菊拋給她的是一個矛盾而痛苦的問題,她不能替她選擇,也無法替她痛苦,只能保持最大的沉默。大學(xué)時代,要求完美,丟了一場無法回頭的愛情。每一次丟失,心里都會隱隱的痛,但每個人都是在丟失之后才一天天長大,慢慢知道愛,知道珍惜的。她喝著快要見底的茶,一朵雛菊落在杯底,它不再是在水中盛開的姿態(tài),似乎在嘆息著最后的凋零。
一個星期后,李夏荷收到張秋菊的一條微信,小荷,我已順利到達(dá)紐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