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慌不擇路(9)
作者:郗德文      更新:2021-05-04 10:34      字數(shù):2082
    西堂里,丁漢臣捧著一個節(jié)略道:“前此接內(nèi)務府來文,說有一部分變色之紗要查辦。可經(jīng)過我等核對賬目后,這變色之紗乃是五年前就收儲進廣儲司的,是庫吏收藏不善,與我等無關……”丁漢臣停頓了一下,又道,“倒是有幾匹紗跟我等是有關系的……”曹頫立即抬起頭來道:“怎么,也是變色的嗎?”丁漢臣點頭道:“是變色!”曹頫放了茶道:“變色不要緊,可要緊的是查找到這變色的原因,如今是內(nèi)務府主動查出來了,倘若以后再出現(xiàn)這種情勢怎么辦?”

    丁漢臣微微蹙了眉道:“其實不光我們衙門里,蘇州和杭州也查出了一匹變色之紗。至于這原因嘛……”丁漢臣撓著頭,“最主要的是踹匠們碾壓地不結(jié)實!”曹頫點頭:“那還有呢?”“還有?自然就是這紗線的成色不好。老爺知道,咱們衙門里所用絲線都是各家庭作坊做出來的,由官府買斷,再在官家的織機上織成絲布。可時價波動,這絲線的成色自然也不一樣!”曹頫再次點點頭道:“這些年我不大管理機房的事務,不知道如今每盎司絲線多少錢了?”“回老爺?shù)脑,如今上好的絲線是八分九厘。次一等的絲線是六分三厘!”“那么咱們衙門里用的絲線是多少銀子的?”丁漢臣笑起來:“我們用得是中等絲線,每盎司七分九厘!”曹頫嘆息一聲道:“如今絲線的成色既然比不上從前,況且咱們用的又是中等絲線,也就難怪會變色了!如今內(nèi)務府要求我等重新織造,豈不是又要浪費一層錢糧了?”丁漢臣道:“是這樣!”曹頫再次端起茶來喝一口:“以后記住我的話,所用絲線都用最好的,寧可多花些銀子!”

    丁漢臣答應一聲,又道:“不過老爺,最近也有好消息!

    曹頫道:“什么好消息?”

    丁漢臣高興地道:“內(nèi)務府來文稱,如今武備院已經(jīng)奏咨,原先咱們織造衙門鑄造的馬鞍、撒袋、銅刀等飾件,因為路途遙遠,往來運送難免滋生弊端,所以已經(jīng)奏請皇上,不必咱們鑄造了!

    曹頫一聽更為高興,忙道:“果真?”

    “這還有假?如今改為廣儲司鑄造了!”

    曹頫長松一口氣道:“不由我等鑄造,實在是一件可喜可賀之事!你們知道,這些年光鑄造這些賞給阿哥、公主以及蒙古人的飾物就花費了咱們不少銀子!如今咱們每年都為銀子發(fā)愁之時,這卻是為咱們解了一大難題!”

    眾人都點頭。

    曹頫放了茶,看眾人一眼道:“如今衙門里諸項事務都定下來了,后面的就是爾等各自管好各自的差事,該用心織造的用心織造,該辦好外面差事的辦好外面差事,唯有大家齊心,才能把衙門的事務辦好,到時候我等臉面上也都有光!”

    眾人點頭。

    “你們下去吧!對了,把吳老漢叫來!

    ……

    很快吳老漢進來。

    曹頫端著蓋碗茶,輕輕撇著茶葉道:“老漢,我記得康熙六十年的時候,你與黑子等人從內(nèi)務府拉回了一批人參,要我等三織造處售賣。當時京城三爺家里留下了一部分人參,說好等售賣完畢后就把銀子給我等,可這幾年你連次三番進京去,有沒有到三爺府上去取銀子?”

    吳老漢一聽心里“嘭嘭”亂跳起來。說實話這件事讓他后悔不已。要不是當初頭腦發(fā)熱答應了那曹桑額,如今怎么會有這么一檔子事兒?可那畢竟是自家老爺親哥哥,哥哥哪有坑騙弟弟銀子的道理?可吳老漢幾次進京到曹桑額家里討銀子,不是被曹桑額三言兩語打發(fā)出來,就是躲著不見人,這眼看著已經(jīng)過去三年,吳老漢手里一分銀子也沒要到,心里更是急得不行!這可不是一筆小數(shù),而是整整三千多兩銀子!就算把他拆骨變賣也賣不出三千兩銀子來。

    吳老漢恨不得狠狠扇自己兩巴掌:

    “回老爺?shù)脑,奴才幾次進京都和黑子到三爺府上去,有幾次三爺不在家。有幾次倒碰上了。可三爺說,那賣人參的銀子請老爺放心,必會一分也不少給老爺?shù)。只是目下還有些賬債沒收回來,所以三爺讓老爺?shù)鹊,等銀子會齊了就一塊送來!三爺是這么說的,因此奴才不敢隱瞞!”吳老漢恨得牙根兒癢癢,“老爺,這件事是奴才該死,當時要不是奴才自作主張給三爺留下了人參,自然也就不會受這個煎熬了?晌业仁亲雠诺,他是爺,誰能想到……”

    曹頫有些惱怒,可事已至此也無可奈何,便說:“此事當然不能全怪你?稍蹅冄瞄T還虧欠好些銀子,必得設法賠補。如今家道艱難,自然外面的欠賬該收回來的得抓緊收回來才行!”

    吳老漢忙躬身道:“奴才曉得了。請老爺放心,待下次進京時一定把這銀子給討回來!要是三爺不給,奴才就日夜坐在三爺家里,直到討到銀子為止!”

    曹頫看低頭躬身的吳老漢和黑子一眼。這些年兩人在京師和江寧兩地奔走呈送奏折,從無怨言,便說:“三爺是什么人我豈有不清楚的?你也不要過于自責了。今年我進京時三爺也說過給銀子的話,想來他也不會賴賬。不過這也算個教訓,以后沒有我的指令不可擅自主張!

    “是!

    “你們下去吧!”

    兩人退著出去。

    曹頫靜靜看著門關上。

    他再次從書櫥里拿出竹筒,取出早已看了多遍的奏折:

    江寧織造奴才曹頫跪奏:

    江南因去年冬雪少,今年閏四月間,蝗蝻生發(fā),幸在二麥登收之時,不能為害。今自五月初一日至初五日,連得大雨,淋漓霑沛,蝗蝻僵滅大半,百姓俱現(xiàn)在插苗,及時播種,人心慰悅,太平無事。

    目下米價:上米每石一兩二錢五分,次米一兩一錢六分。

    謹將閏四月份晴雨錄,恭呈御覽,伏乞圣鑒。

    他看著御批:

    蝗蝻聞得還有,地方官為什么不下力撲滅?二麥雖收,秋禾更要緊。據(jù)實奏,凡事有一點欺隱作用,是你自己尋罪,不與朕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