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再起波折(6)
作者:
郗德文 更新:2021-05-04 10:45 字數(shù):2492
“開工!”
洗衣房里頓時又忙碌起來,輕車熟路的女奴們用鐵勺“嘭”一聲敲開水缸里的冰,冰渣和水“嘩嘩”地倒進木盆里。
巴米伸手試了一下水,就覺寒冷刺骨。
大兒可憐地望著巴米道:“太太,這……”
巴米苦笑一下,道:“要死就死吧,怕什么?”她忽然朝大兒詭秘地笑起來,“大兒,這幾日我琢磨了一個訣竅……”
“什么訣竅?”
“兩手先伸進水里試一下,待覺得差不多了,便一刻也不停地搓洗下去,慢慢你的手就暖和了,也就覺不出水是冰的了!
大兒欣喜地地點頭道:“我明白了太太……”
巴米朝大兒“噓”了一聲:“大兒,以后千萬記住,不要叫我太太,在這個地方,是沒有什么太太奶奶的……”
大兒點頭。
巴米扯開分給她的那一堆衣物,就見每條布單上都沾滿了血跡。甚至有兩條被單上的血跡都結了痂!巴米叫苦不止,心想這樣的衣物可怎么洗得干凈?
一片陰影籠罩了她。
巴米抬起頭,就見賀僉書站在面前。
賀僉書手里端著一杯熱茶,喝一口道:“怎么了姓班的,這一攤衣物有什么不對的地方嗎?”
巴米苦笑道:“回大人的話,沒有什么不對的地方,就是覺得洗這血跡太費功夫,倘若遲了些交衣物,還望大人原諒……”
賀僉書詭秘地笑道:“姓班的,知道上面是什么血嗎?”
巴米搖頭:“不知道!”
賀僉書淡淡道:“那我就告訴你,這血跡就是女人的經血,這一堆布單上的血跡全都是女人的經血,太太,想必以前沒洗過這樣的東西吧?”
巴米頓時臉色通紅,她看著那一攤沾滿女人經血的布料,不由一陣陣惡心涌上心頭!
眾女奴都愣愣看著賀僉書和巴米。
賀僉書忽然站起來道:“還愣著干什么,快給我干活!要是洗不完這些衣物,明天就罰你們三倍!”
眾女奴又洗起來。
巴米眼淚“啪嗒啪嗒”落下來,她拿起一塊血布狠狠摁進水里……
………………
李家無論主子還是奴才日子都不好過。被年羹堯選去的奴才們心里是“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都知道年羹堯不好伺候,可新奴才去了少不得要受老奴才欺壓。而那些押送崇文門售賣的奴才們更是茫然不知前路。于是就這山望著那山高,覺得還是去年羹堯家里好。唯有那些少數(shù)看得開的奴才們才明白事已至此已經無可挽回了,但此時也只能聽天由命而已!
崇文門位于京城東南部,是連接內城與外城的要道。也是京城九門之一。一條護城河從崇文門外流過,春夏時節(jié)綠柳紅荷,倒也有一番景致在這里。時不時地也有那些附庸風雅在人來這里游玩。更為主要的是花兒市就在離崇文門不遠的地方,因此每年早春或者夏秋時節(jié),這一帶市聲還是很熱鬧的。這還不算什么,京城九門里各設有一座稅關,而這崇文門乃是總稅關所在地,因此地理位置更為顯要。南來北往的客商都需要到崇文門稅關來納稅。久而久之難免有侵吞舞弊之情弊。而所征收的賦稅又重,甚至沒有貨物進城也要向人頭征稅。每每到了崇文門稅關一應客商便都排起了長隊。有些熟悉定例的人便把稅款插在帽子上,經過稅關時便由稅關取下來,這樣就能快速過關,而這種“稅款”便進了官差自己的腰包!至于那些酒販子既然拿不起繁重的酒稅,就只能在半夜里馱著酒攀爬城墻,可謂九死一生。因為如此,崇文門稅關被稱為“鬼門關”!也可以想象,李家的奴仆們被押送到這里是沒有什么好果子的!
舒氏來到崇文門已經一個月。一個月里周圍的伙伴有的被買走,有的也像她一樣被問問價格就沒了后文。她知道自己年齡不大,可也不是小姑娘,正是這個年紀不上不下地很尷尬。強壯的勞力還好,主家買回去就是為了使喚的,可她又是個女流。弟弟舒潔枚身子長得單柔,因此一直到現(xiàn)在也沒售賣出去。有時候舒氏也不免有些幻想,最好一家三口還是在一個地方,可事與愿違,兒子法郎還是離開了她。她當然舍不得,可又毫無辦法!有時候她想還是當初依靠李家的好,那時候郭茂雖然被李煦趕了出來,可終究沒有離開李家很遠,他們還是依靠李家的勢利吃飯的。李家再怎么說對待奴仆還是寬大,倘若不是郭茂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也許他們現(xiàn)在還是李家的一員?墒朗码y測,誰想她們被李家放出為民還是無法擺脫這樣的命運!
這天,舒氏正坐在監(jiān)房里百無聊賴,就聽柵欄門“吱嘎”一聲打開。舒氏朝那邊看去,就見一大一小兩個人快步走來。為首那個小的朝她喊起來:“娘,娘——”舒氏揉揉眼睛一看,卻見正是法郎。舒氏頓時欣喜萬分,法郎自從被一戶人家買去后就杳無音訊,誰想此時卻在監(jiān)房里看到了。舒氏忙爬過來抱住法郎道:“法郎,真的是你嗎?”法郎笑起來,道:“娘,是我,千真萬確!”舒氏抱住法郎的腦袋端詳著,說道:“沒錯,是我的法郎,是我的法郎……”法郎掙脫了舒氏的手,朝身后看一眼道:“娘,這就是我的新主人,曹大人!”舒氏忙朝那邊看去,卻見是一位穿著官服的人,舒氏不知道是什么官銜,但她明白下跪磕頭是沒錯的,這時候忙朝官員跪下道:“多謝這位好心的老爺,我兒子法郎就拜托您了!”說著就給官員磕了個頭。
曹頎扶起舒氏道:“不用客氣,法郎是個好孩子,盡管放心就行!”法郎忽然朝曹頎一笑道:“老爺,您瞧,這是我娘,這一位是……”他尋找著舒潔枚,“這位是我舅舅!”舒潔枚忙過來給曹頎磕頭。曹頎仔細端詳了舒氏和舒潔枚一陣,便默默點了點頭。如今聽法郎所稱,這曹老爺乃是江寧織造曹頫的家人,在京城寧壽宮任茶房總領,官品是二等侍衛(wèi)!舒氏知道曹家與李家一樣對待下人很寬大,此時見法郎賣到了這樣一戶好人家,不由心里又起了那個幻想。
舒氏朝曹頎磕頭道:“我家法郎年幼無知,還望大人多多調教,要打就打,要罵就罵!”她又看著法郎,“法郎過去后也要腿腳勤快點兒,該干什么就去干什么,聽從老爺吩咐!如今賣到這樣一個好人家是造化,倘若賣到別家去,朝打夕罵的又能怎的?”法郎點頭道:“曉得了!”
此時曹頎正百無聊賴,卻見柵欄門再次打開,一隊官差大搖大擺走了進來。為首的乃是雍正皇帝的侍衛(wèi)拉錫愛虜獲,后面跟著崇文門家督五十一。曹頎忙朝拉錫半跪道:“參加大人!”拉錫愛虜獲停住,笑道:“原來是曹頎啊,今兒個怎么有空到這個地方來?”“回大人的話,有些私事要辦!”拉錫愛虜獲朝舒氏看一眼,不由笑道:“曹頎,你的眼光不錯嘛!”曹頎忽然臉上有些燒紅,停頓了片刻后道:“大人公務忙碌,卑職告退!”說著就朝法郎招招手,法郎跪下給拉錫愛虜獲磕了個頭,隨即跟著曹頎走了。拉錫愣愣看著曹頎消失,這才轉過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