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家事再起(4)
作者:
郗德文 更新:2021-05-05 09:39 字?jǐn)?shù):2227
芹官玩了個盡興。酒席完畢后李夫人又去賞梅,那老尼姑慧慈又請李夫人去喝茶,少不得在慧慈那里耽擱半日。李夫人終究是上了年紀(jì)的人,雖說身子底下鋪著狼皮墊子,可終究身子也疲乏了,便囑咐芹官別在雪地里久了,便帶領(lǐng)紫萱等人回去了。芹官和蘭芳等人卻還在梅園里寫詩。從外面雪地里搬到了花廳里,就見外面疏影搖曳,落紅滿地,比那雪中更覺有趣。
芹官萬分遺憾,倘若石寶瓚和石寶綴兩位姊妹在這里就好了,不知道要做出何等好詩來。便催著魏嫲嫲到老太太那里去,說要把石家兩位姐姐請來,再做一回梅花詩會!從江寧到杭州上千里路,老夫人只得安慰芹官,待明年把石家姊妹接來的時候再作詩也不遲!芹官放下這樁事又想起那幢事。說此次做梅花詩缺了別人都可以,可少了這樣一個人真是一個大疏漏。梅姑娘便問是誰,芹官道:“那水月庵的許姑娘也應(yīng)該參加這詩會的,可惜了可惜了,我竟然沒有提前想到她!”李蘭芳也跺腳道:“真真這次詩會咱們是做得草率了些,竟然有好些詩仙詩魔都沒有請來,二哥哥,你不說倒罷了,這樣一說,簡直把我給悔死了!”芹官忽然道:“今日是來不及了,要不然這樣,待明日咱們再做一回詩,先把那許妙璇請來!崩钐m芳說:“好!”梅姑娘搖搖頭道:“罷了罷了,今日已經(jīng)做了梅花詩,倘若明日再做就沒意思了,俗話說得好,‘人無完人,事無完事’,就算有些遺憾又何妨?待以后有了日子再邀請那妙璇過來作詩也不遲的!”芹官一聽有理,便打消了這個念頭。紅日西沉,梅園籠罩在淡淡的霧靄里。
“小幺兒,把老太太的狼皮坐褥送過去,千萬小心!
小幺兒抱著一個包裹出去了。
梅園已經(jīng)收拾完畢,芹官剛要朝月亮門走去,就見曹霖帶領(lǐng)一隊仆役大步走進(jìn)來?匆娗酃俦阈Φ溃骸肮捕斄!鼻酃僖苫蟮氐溃骸昂蜗仓?”曹霖手里捻著佛珠,笑道:“今日我聽老爺說,二爺?shù)脑娮龅脤嵲诓毁,我一聽高興地不得了,就說,芹二爺雖頑皮,可絕地是個聰明孩子,這是萬萬錯不了的,他平時就是不作詩,一做出來就是行家。那句話是怎么說得呢?‘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芹官被曹霖奉承地有些臉紅,便擺擺手道:“二哥哥,你千萬別取笑我了!币蚩纯刺焐砹,便道,“這個時辰了,二哥哥要去哪里?”曹霖笑道:“聽說你們在這里舉辦梅花會,我特來入會,誰想竟然已經(jīng)完了,你們瞧瞧,真真氣死人了!
芹官笑道:“此次不過是辦的一個小型梅花會,我等已經(jīng)商議好了,待過幾日還要辦個大的,到時候邀請的人會很多,該請的都請過來,大家一起吃酒作詩,那才美呢!”曹霖忙道:“有我嗎?”芹官大笑道:“少了誰也不能少了哥哥,你是我第一個請的!”曹霖頓時更加高興,說道:“好,好,沒枉了我對你的好處。所以說,這個時辰老爺派我去辦差也是心甘情愿的。”
芹官疑惑地道:“哥哥去做什么?”曹霖忽然朝身后看一眼,小聲道:“二爺想必也有所耳聞,前些時日,老爺要給二爺和棠官找個教書師傅,可我前前后后跑了好些時日,也沒有好的。如今總算找到一個合適的……”芹官一聽頓時臉上姍姍的。曹霖知其意,便笑道:“不過你放心,這教書先生看來一時半會還來不了哩……”“怎么說?”曹霖一笑道:“如今快年下了,可人家還有事情,要到北邊走一趟去看親戚。所以你看,這一去一來,怎么著也得大半年時候,要正經(jīng)地教起書來,恐怕也得過了明年花朝節(jié)時候。”芹官一聽心里輕松下來,說道:“這是個什么人?是個老頭嗎?要是老頭的話我可不要!辈芰亍肮币恍Φ溃骸霸趺,教書先生就一定是老頭了?你放心,這個人比你大不了多少歲,你差不多還得叫人家哥哥哩!”芹官感興趣地道:“真的?他叫什么名字?”“這個人姓方,名觀承,乃是安徽桐城人氏!辈芰匾娨荒t光已經(jīng)照到花墻上,便說:“時辰不早了,我就先不給你說了,總之你留心一下功課,到明年就正經(jīng)上學(xué)去。我走了,老爺已經(jīng)給方先生下了定金,得趕緊給人家送去哩!”
芹官點(diǎn)點(diǎn)頭,目送曹霖出了梅園。
………………
曹霖給芹官請師傅是真的。這些年他除了去辦公務(wù)外,其實最喜歡做的還是家事。公務(wù)都是緊急的,可家事可以由著自己的空閑來,因此就像玩樂一樣。一如現(xiàn)在他去拜會方先生,既算一個不大不小的事也算一個借口。橫豎晚了他可以不用回去,紅豆軒自然有他留戀的窩兒。
曹霖出了萬壽庵便直奔西城。待登上清涼山朝下一望,就見萬家燈火已經(jīng)點(diǎn)亮,瑩瑩閃動著如螢火一般。至于在中華門邊的大報恩寺里,那座九層八面的琉璃寶塔愈發(fā)顯得雄偉壯觀。曹霖知道大報恩塔乃是明成祖為紀(jì)念朱元璋和馬皇后而建,歷時十九年才建成,通體用琉璃燒制,寶塔內(nèi)外置長明燈一百四十六盞。此時寶塔正散發(fā)出萬道光芒,直把中華門方圓幾里地照得明晃晃的。一陣風(fēng)忽然吹來,寶塔上的鈴鐺頓時“泠泠”響動起來,在冬日的夜色里顯得格外清脆。曹霖和大幺兒等人看了那寶塔很久才回過神來。大幺兒忽然打一個哆嗦道:“二爺,時辰不早了,咱們還是快去找那方先生!辈芰攸c(diǎn)點(diǎn)頭,便裹緊灰鼠披風(fēng)朝寺廟走去。
清涼寺比大報恩寺還要古老。寺廟建于南唐時候,據(jù)說是后主李煜的行宮。如今雖隔了很多朝代,清涼寺也幾經(jīng)興廢,但大體還保持了從前的模樣。曹霖知道清涼寺里還有李煜題寫的一個匾額:“德慶堂”,多年前曹霖曾來觀瞻過。不過曹霖更知道這樣一個典故:南唐時主持法眼曾問和尚們:“怎樣才能把系在老虎脖子上的鈴鐺解下來?”眾人議論紛紛,卻毫無辦法。這時候法燈走過來道:“只有那個把鈴鐺系到老虎脖子上的人,才能把鈴鐺解下來!”這就是俗語“解鈴還須系鈴人”的來歷了。掃葉樓威嚴(yán)地聳立在山崗上,曹霖看了匾額一下,忽然微微一笑,抬腳進(jìn)了山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