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懵懂頑童(10)
作者:
郗德文 更新:2021-05-06 09:53 字?jǐn)?shù):2144
他心里悶悶的。
自從富拉尼兩手空空從江寧回來,李鼎心里就很不踏實。偷運到曹家的兩箱財寶至少值五千兩銀子,都說那是救急用的,可如今家里的日子已經(jīng)窘迫到火燒眉毛的程度,他手里有銀子卻愣是拿不回來,這種事情放到誰身上也得頭大!尤為主要的是父親年紀(jì)大了,自然不可能再出去當(dāng)差,姨太太們一個個病病歪歪,上三天工恨不得請兩天假,內(nèi)務(wù)府的官吏過來警告了好幾次才好些了。弟弟李鼐腿有殘疾,就是出去做工也沒人要,弟媳婦因為那年抄家死了孩子,結(jié)果想不開成了瘋子。說實話李鼎真不愿意回到這個家來,一看到一家老弱病殘,李鼎心里就像吞吃了一只蒼蠅一般地難受?商热羲掷镉辛算y子就不一樣了,說不定跟梅袞扎布一說,免了他的差事也說不定,他再想個法子賄賂賄賂內(nèi)務(wù)府那些老官兒,出來找個好差事也不是沒那個可能。人活在世上就得頭腦靈活才好。他其實最不缺的就是辦法?扇缃衲覠o一錢,就等于是鳳凰剪了翅膀,飛不起來?珊煤玫,難道桂鳳真會昧了他這些財寶不成?
李鼎在仔細考慮后得出否定的答案。桂鳳再怎么說也是他李家的親戚,何況那些年在南方相互來往相處地也不錯。雖說桂鳳眼里只有銀子,也斷然沒有不給他的道理!可如今要親自去南方走一趟,內(nèi)務(wù)府的那些老官兒難免會懷疑。
李鼎簡直愁到不行。
“老富,二奶奶是不是說要我親自去?”
“回爺?shù)脑挘怕犓脑捑褪沁@個意思。倘若爺不去,任憑誰去也是白搭!”
李鼎嘆息道:“真沒想道,桂鳳把我這財寶看得這么緊,比錢莊里規(guī)矩還大。倘若我知道是這個意思,就該寫一封書信你帶去了!
富拉尼道:“我的爺,除非您親自去,否則寫書信也不管用的!”
李鼎無奈地笑道:“我可真是選了一個好親家啊,要早知如此的話,就窩藏到郭蒼書家里去了,他雖年輕,可嘴巴是真嚴(yán)實!”
富拉尼嘆息一聲,如今說什么也晚了。
那天夜里李鼎沒有在黑芝麻胡同吃飯,給李煦和姨太太們留了半葫蘆酒就走了。
一時眾人吃過晚飯,李煦早已喝得半醉,跌跌撞撞回房去了。
李鼐和吳氏照例回自己房間。
正房里點著兩只燈燭。
范姨太和周姨太早就脫好了鞋襪,李蘭芳和玉嬌端了熱水去給姨太太們泡腳。
周姨太這些年性情大變,她不比韓太太和詹姨太,也比不上范姨太,韓太太雖死得早,可終究給李煦留下一個女兒,時不時地女兒和女婿也過來看望李煦,少不得帶些吃喝,再者說那女婿黃阿琳的家里還好,親家公佛保在營造司做事,管理京城各處的工程,那可是個肥差,一年能落下不少銀錢。李綺在沒抄家時就嫁到京城,那才是個享福的小人兒!詹姨太雖在那年冬里一病死了,可李以鼎和巴米還活得好好的,如今那陸伯赫老爺子一死,一大莊宅院巴米和李鼎住著,如今巴米的叔父齊格也死了,倘若他伯父巴爾賽不來搶奪房產(chǎn)的話,少不得巴米也落一座房產(chǎn)。至于范姨太雖說生了一個瘸腿兒子,可到底也是有后代的人。唯有她周姨太并未給李煦留下一男半女。當(dāng)初年紀(jì)輕輕就嫁給李煦,就是圖一個享樂,可誰想天有不測風(fēng)云,沒兩年李煦就抄了家,這可真真把周姨太給坑死了——李家竟然白撿了一個洗衣工!
周姨太越想越生氣,此時剛把一雙臭腳伸進木盆里去,忽然“哎喲”一聲踢翻了木盆:“蘭芳,你這個苦瓜妮子,安得什么心,想把老娘燙死啊!”
李蘭芳忙過去試了試剩水道:“四奶奶,不熱啊!”
“還不熱,你瞧,都快把我的腳燙禿嚕皮了!
范姨太氣不過道:“老四,你這是何苦?孩子在家也夠累了,你折磨她們做什么?”
周姨太冷笑一聲道:“這話我卻不服?什么在家里也累?我在她們這個年紀(jì)時,什么活兒沒做過?人家還有替長輩死的呢!”
“罷了罷了,累了一天,快洗刷干凈了歇著去吧!”
周姨太拍著膝蓋哭起來:“我的命苦啊,要是早知這樣的話,打死我也不會嫁給他了!苦啊,苦啊——”
“你就少說兩句吧!”
“我有什么罪?你卻害了我一輩子,如今你要銀子沒銀子,要東西沒東西!我如今連個兒女都沒有,以后我指靠誰去?可你這么大年紀(jì)了,為什么還要害人?你死了老娘再嫁一個!”
李蘭芳聽周姨太罵得不堪,干脆放下木盆出去了。
“我如今看透了,還不如全家都死了,眼不見心不煩!”
房門忽然推開,就見李鼐一瘸一拐走進來,舉起拐杖來要打。
周姨太頓時又硬掙起來,站直身子道:“好啊好啊,你翅膀硬了,敢打你四娘了,老娘讓你打,你打——”周姨太干脆撞進李鼐懷里。李蘭芳和玉嬌見益發(fā)鬧得不堪,忙走進來拉開李鼐。
周姨太披散著頭發(fā)坐在地上道:“如今你們合起伙來欺負我一個人,可是我告訴你們,老娘不欠你們的!
李煦掀開門簾走進來,呆看了周姨太一眼,卻搖搖頭出去了。
周姨太忽然一咕嚕爬起來道:“富拉尼,富拉尼,打燈籠,老娘不在這個家呆著了!”說著就走出去。
富拉尼勸道:“四太太,您就消消氣吧,天天夜里叫罵,讓人家左鄰右舍聽見了笑話。”
周姨太冷笑道:“笑話?如今老東西就是個笑話了!我怕什么?富拉尼,打燈籠——”
富拉尼不敢違拗,打著燈籠領(lǐng)周姨太出去了。
………………
此時在小花枝胡同。
一座民宅內(nèi)。
桌上的燈火發(fā)出瑩瑩的光芒。
周姨太狠狠撕下一塊雞肉道:“老二,怎么著你也得給我想想辦法!
蕭林給周姨太斟上酒道:“干媽,倘若是別的事兒,我還真能幫得上忙兒,您要銀子,我雖不寬裕,可二三十兩也拿得出手;您要做什么活路,我雖沒有多少力氣,可也能搭一把手,可此事……”蕭林搖了搖頭。
周姨太停止了咀嚼道:“怎么,干媽遇到難處了,三更半夜求到你這里,這點小忙也不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