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桂殿蘭宮(2)
作者:郗德文      更新:2021-05-06 10:00      字?jǐn)?shù):2006
    石寶瓚忽然更惱怒,忙站起來把石太太推了出去,隨即插上房門。石太太在外面拍著門道:“丫頭,丫頭,你可千萬別想不開。今兒個(gè)我和你妹妹也到地安門外去看了,那些待選的秀女有好多都沒選上,這個(gè)又算得了什么?”房門忽然“吱嘎”一聲推開,石寶瓚指著石太太道:“你還說,你還說,你要是再說,我就干脆走出去!”說著就朝外走去。石太太忙攔住她:“好孩子,媽不說了,你回房休息,睡一覺就好了!睅康拈T又關(guān)上,石太太心事重重地回了上房。

    石寶瓚從沒想過自己會(huì)被“撂牌子”。這些年她所想的全是宮中之事。她作了女史,皇上很看重她寫的字和做得詩。她比別的女官都強(qiáng),因此皇上也格外寵愛她。于是沒過多久她就被提升一級(jí),慢慢地做到了妃嬪。在眾妃嬪里她也是格外出眾的,于是皇上又封她作了貴妃。做貴妃自然更要做好,方才不負(fù)皇上托付,把六宮粉黛管理地好好的。慢慢的,她又要加封了……可石寶瓚終究還是有自知之明,再往上就是皇貴妃,皇貴妃上面是皇后,皇后她是一點(diǎn)兒也不敢指望,倘若能做到皇貴妃也就到天了。那是沒錯(cuò)的,作為一個(gè)小小皇商的女兒,做了皇貴妃難道不是一種巨大榮耀嗎?倘若皇上準(zhǔn)允省親,你瞧瞧,一準(zhǔn)整個(gè)杭州城都轟動(dòng)了。她石家也會(huì)因此而光宗耀祖!她的姑媽——也就是石懷玉的親生女兒最高才做到妃嬪,她可比靜嬪容貌端莊美麗多了,才德也比靜嬪高了一大截去,按理說應(yīng)該比靜嬪更容易中選才是。

    名牌還放在書桌上,她忽然拿起來扔到地上。

    淑儀第一次就入選,此次復(fù)選一定也成功了,否則的話她還能坐上宮中的車子嗎?

    瞧淑儀看她的眼神,自己是多么地可憐!

    她干脆趴在桌上哭起來。

    ……

    夜幕四合。

    石家安靜下來。

    身后忽然有響動(dòng),石寶瓚迷迷糊糊地醒來,卻見妹妹石寶綴過來。

    她忙擦干淚坐起來。

    石寶綴把一碗燕窩湯放下道:“姐姐,時(shí)辰不早了,喝口燕窩湯,這是媽媽親手給你熬的。”

    石寶瓚擦擦眼道:“媽媽呢?”

    “媽媽去舅舅家了!

    “去舅舅家做什么?難道我被撂了牌子,媽媽就迫不及待地去告訴人家,讓人家看我的笑話么?”

    石寶綴“噗嗤”一笑道:“姐姐想哪里去了,幾位舅舅聽說姐姐待選,都打發(fā)了人過來詢問,媽媽過意不去,所以才親自過去的!

    石寶瓚嘆息道:“妹妹,我這輩子算是完了。”

    石寶綴坐下道:“姐姐千萬別這么說,世上的路多著哩,未必只能走這一條。”

    石寶瓚嘆道:“我的心思,你不明白……”

    石寶綴苦笑道:“咱倆從小一塊兒長大,你的心事我有什么不明白的?可既然老天不公,那我等又有何法呢?”

    石寶瓚心里漸漸安穩(wěn)下來,淡淡道:“有柳二郎的信息嗎?”

    石寶綴搖搖頭。

    石寶瓚再次嘆息道:“真沒有想到,咱倆的命會(huì)這樣苦。倘若我知道是這個(gè)樣子,說什么也不會(huì)來京城待選了!

    “可這也是我們說了不算的事!

    她看著石寶綴:“等再過兩年,妹妹也該待選了……”

    石寶綴忽然苦笑笑,搖了搖頭。

    石寶瓚疑惑地道:“妹妹緣何搖頭?”

    石寶綴看著寶瓚道:“姐姐難道是不明白我的心?”

    “可剛才你說了,這是沒法的事!”

    石寶綴淡淡道:“走一步說一步,我想到時(shí)候總有辦法的。再者說,旗人家的女孩子未必個(gè)個(gè)都要待選,朝廷里也有規(guī)例……”

    “可是那柳二郎究竟有什么好的?”石寶瓚忽然惱怒地道。

    石寶綴并沒有立即回答寶瓚的話,沉思了半晌道:“所以說,這就是一人一個(gè)活法,正如你把待選看得如此重一樣!

    石寶瓚忽然站起來,冷笑道:“看得重又怎樣,不還是被‘撂了牌子’!正如你如此看重柳二郎,還天天在佛前祈禱,可倘若那柳二郎有知感,就該快快到你的身邊來才是。可你又得到什么了?”

    “我想,也許是我誠心不夠罷了!”

    石寶瓚無奈地道:“笑話,簡直是笑話!”

    石寶綴看寶瓚一眼道:“可是姐姐,你難道就這么看重‘撂牌子’‘留牌子’?”

    石寶瓚忽然仰天大笑,道:“是的,‘撂牌子’,我的牌子已經(jīng)被人家撂了!”她忽然拿起名牌來,使勁朝外面扔去,“去你的——”

    ………………

    石寶瓚一夜無眠。興師動(dòng)眾的“大事”成了“笑話兒”。別看人家在前面安慰她,可誰知在后面怎么編排她哩?她并非不通世故情理之人,這所有的一切她都是看得明明白白的。今天可以過去,明天可以過去,但總有一天她會(huì)面對(duì)別人鄙夷的目光。尤其是回南后少不得又經(jīng)過金陵,到時(shí)候她怎么給李老太太交代呢?怎么給梅姑娘和芹官棠官們說呢,就說自己被“撂了牌子”?

    她忽然恨透發(fā)明這個(gè)詞的人。為什么不干脆用一個(gè)“扔”字?豈不更粗暴些?金陵的光陰又在腦中盤旋。她知道自己母親和太太那點(diǎn)小心思,那年桂鳳開玩笑說要給芹官娶親,要說最合適的莫過于眼前這一對(duì)。那時(shí)候梅姑娘還沒來金陵,寶瓚就知道桂鳳說得是她和芹官。從心底里說她也喜歡芹官,可唯一不滿意的是芹官不知上進(jìn),日日混在脂粉隊(duì)里,雖說他是自己表弟,難免會(huì)時(shí)時(shí)護(hù)短,可要輪到自己的終身她卻不想馬虎:一個(gè)嬌慣壞了的公子哥兒倘若再不會(huì)打理生計(jì),那以后可有得愁了!尤其是這幾年江南不安靜,曹家也未必能一輩子做織造去!寶瓚就漸漸冷淡了與芹官好的心思,每次去金陵也只是做泛泛之談,她的心思還是在“這邊”!

    可誰想事與愿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