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癡情紈绔(2)
作者:郗德文      更新:2021-05-06 10:48      字?jǐn)?shù):2444
    油紙傘“啪嗒”一聲掉在地上,二爺?shù)穆曇繇懫饋恚骸疤热裟艽婺闳ニ,我也是心甘情愿的!?br />
    “二爺!”

    芹官忽然抱住繡蓉大哭起來。

    繡蓉的心忽然一下安穩(wěn)了。

    “我不知道這究竟是為什么?一定是我上一輩子做了孽,所以上天才這樣罰我。金蟬死了,倘若你再有個(gè)三長兩短,我的罪孽可就大了。就算下了阿鼻地獄,閻王爺也不會饒恕我,將會受永恒火獄之苦!”

    繡蓉見芹官說得嚇人,忙捂住他的嘴道:“二爺,我其實(shí)誰都不怪。這全是命,我認(rèn)命就是了!”

    “可是你不應(yīng)該遭受這樣的對待!”

    “已經(jīng)如此了,又能怎樣?”

    繡蓉慢慢閉上了眼。

    芹官忙推著她:“繡蓉,繡蓉——”

    身后有人拉扯他的胳膊,他回過頭,卻見俏枝兒站在那里。

    俏枝兒推開芹官,走到炕邊試了試?yán)C蓉的鼻息,說道:“不妨事,她是累了。二爺且莫驚動她,要她好好歇息!”

    芹官只是坐在地上哭泣。

    俏枝兒見地上一派狼藉,打掃著道:“二爺,如今你就是哭死也治不了我家妹子的心病,眼下最要緊的就是想辦法,還是要我家妹子進(jìn)去服侍二爺才是!”

    “可事已至此,我還有何法可想?”

    俏枝兒幽怨地看了芹官一眼,說道:“解鈴還須系鈴人。如今我們都跟太太說不上話,況且太太也不聽我們的。只有二爺?shù)脑捥月犛?jì)從。只要二爺去跟太太一說,就說繡蓉是冤枉的,不該拿繡蓉祭了旗子,太太必會想明白的。倘若太太不聽,二爺就到老太太那里去哭訴,太太也是聽老太太的。到時(shí)候老太太下了指令,繡蓉不就起死回生了?二爺還猶豫什么呢?”

    芹官一聽連忙拿起傘道:“你說得對,我這就去求太太!”

    俏枝兒忙叫住他:“二爺!”

    芹官停住。

    “二爺,千萬要好好地說,別沖撞了太太!”

    芹官沒有回答,沖進(jìn)雨中去了!

    ………………

    木魚聲聲。

    芹官收了傘。

    銀蛾打起簾籠淡淡一笑。

    芹官輕聲道:“太太呢?”

    銀蛾朝內(nèi)房努努嘴。

    芹官輕手輕腳走進(jìn)去:“太太,太太……”

    馬夫人停止了敲木魚,說道:“誰。俊

    “太太,是芹官!

    “你來做什么?”

    芹官不由自主地跪下來:“太太……求太太可憐見,那血硯丟失之事跟繡蓉沒有半點(diǎn)干系,繡蓉不該被攆出去的。求太太恩典,過幾日還叫繡蓉上來,我必囑咐繡蓉要她好好地做事!”

    就聽“嘩啦”一響木魚摔在地上,芹官不由打個(gè)寒戰(zhàn)。

    馬夫人目光凌厲地道:“你不去讀書,整日竄到這里竄到那里做什么?倘若老爺問起你的書來,你如何回答?家里的丫頭們該如何處置,自然有長輩們定奪,這些閑事你應(yīng)該過問嗎?”

    芹官低頭道:“不敢……”

    馬夫人站起來道:“我萬萬沒有想到,辛辛苦苦十幾年,竟然生出了你這么個(gè)孽障!當(dāng)初你大哥在時(shí),事事都不要我操心,可是我有福無命,你大哥一病死了,本來指望你讀書上進(jìn),可你天天混在脂粉隊(duì)里,什么混賬事都能做得出來。那金蟬姑娘都因?yàn)槟闾懒,你以為我這做娘的心里不疼?我心里比誰都疼!只是不說出來罷了!可國有國法,家有家規(guī),誰壞了規(guī)矩誰就得承當(dāng)責(zé)任!如今走了一個(gè)繡蓉你就這樣,我問你,到底是繡蓉重要還是為娘重要?”

    “娘真是難為死兒子了……”

    “你說!”

    “娘,我錯(cuò)了……”芹官低頭哭泣。

    馬夫人心潮難平,恨恨地道:“芹官啊芹官,你不為別人想想,難道也不為娘考慮考慮?娘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容易嗎?可你如今為了一個(gè)外三路的女人就隨意下跪……跪天跪地跪祖宗,你的腿就這么不值錢嗎?”

    “娘,兒子不是這個(gè)意思……”

    “不是這個(gè)意思是哪個(gè)意思?你干脆把娘氣死算了!”馬夫人越說越委屈,干脆坐在桌邊哭起來。

    銀蛾遞過巾帕道:“太太……”

    馬夫人用巾帕捂著臉痛哭。

    良久,馬夫人道:“銀蛾,那天我跟鳳丫頭說你姐姐的事,想來你都聽到了?”

    銀蛾面容淡漠地點(diǎn)頭。

    馬夫人淚眼婆娑地道:“銀蛾,生在這樣家里我也是沒法……”

    “我都明白的,太太……”

    她看著銀蛾道:“你放心,我不會虧待你的……”

    銀蛾沒有答言。

    芹官還跪在地上道:“太太,我最后再斗膽問一句……”

    馬夫人忽然目露兇光,站起來道:“你為什么還在這里?出去!”

    “太太……”

    “出去!”

    芹官無法,只得垂頭喪氣地出來。

    ………………

    西園籠罩在雨水中。西池上煙雨迷蒙。芹官打著油紙傘漫無目的地走著。曾幾何時(shí)這園子里多么熱鬧:春天里梨花開了,他們在梨花樹下飲酒作詩;夏天里荷花開了,他們又劃著小船去采荷花,還用荷葉包了粽子來吃;秋天里菊花開了黃燦燦地一片,比那黃金更明亮;冬天里臘梅花開了,他們折了梅花來插瓶,香味能彌散到整座屋子。可現(xiàn)在,四處都是寒冷的雨。

    身后有腳步聲傳來:“二爺,二爺!彼剡^頭,就見柳蕙蘭打著雨傘過來:“二爺,找了你半天,原來在這里,雨這么大,還不快回家去?”芹官幽幽地道:“你回去吧。干脆讓雨淋死我算了!”說著忽然丟了雨傘,任憑雨水澆在頭上臉上。柳蕙蘭忙拾起雨傘道:“二爺,你這是干什么?淋病了如何是好?”“死了更好,所有人都會死的!”“二爺又說傻話了!绷ヌm給芹官撐著雨傘,可芹官一把奪過來又扔到地上。柳蕙蘭訝異地道:“二爺,你莫不是瘋了?”

    芹官凄然一笑道:“我不是瘋子。可有人真瘋了,卻說自己并不瘋!”柳蕙蘭見芹官說胡話,不由心中打鼓道:“外人都說二爺有些瘋傻,我平時(shí)與他朝夕相處,并沒有看出來,可世人的眼睛是雪亮的,如今看這個(gè)形影,是真有些瘋了!眳s不敢把話說狠了,還是賠笑道:“二爺,有什么話咱們回家說去,你瞧,雨下得更大了,倘若太太知道二爺在這里淋雨,豈不心疼死了?”

    芹官忽然冷笑道:“她才不心疼!”柳蕙蘭給芹官撐著傘道:“二爺,回去吧,我肚子快餓扁了。”芹官冷漠地看著蕙蘭道:“可是有人真要死了,死,人家都不怕,你卻怕餓肚子。”柳蕙蘭忽然生了氣,一下把雨傘扔了道:“好,二爺不怕死,我也不怕死!我橫豎是要被雨淋死的,誰也別來管我!”說著就直勾勾抬頭看著天,“使勁下吧,雨,最好再打上幾場閃電,劈死了也是我的命!”

    仿佛應(yīng)和柳蕙蘭似得,天上果然打了幾道閃電。

    芹官趕緊拾起雨傘道:“我不過說了幾句玩笑話,你就這樣,何苦來著?”柳蕙蘭還淋著雨道:“二爺別管我,橫豎是我自找的,要是淋出病來太太要我搬出去,那才好!”芹官晃著蕙蘭的胳膊道:“我錯(cuò)了,不該在外面淋雨,快走吧,我肚子也餓了。”柳蕙蘭不再堅(jiān)持,拉著芹官朝家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