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桃源別墅(5)
作者:郗德文      更新:2021-05-06 13:47      字數:2152
    張汝謙沒有死。那年在瓜州渡口他挨了方三一悶棍,自知必死無疑,可誰想半夜里又醒來,身子底下飄蕩蕩的,俯身一看才知道自己浮在水上。舉頭一輪圓月升起,四周一派清寒。張汝謙忙從蘆葦蕩里爬起,跌跌撞撞朝岸上跑去。那天夜里他敲開一戶漁人的草房,這才撿回一條命。回到昌邑后張汝謙閉不出戶,思謀著怎樣報這個仇才好。李煦雖說不行了,可他那些“枝節(jié)”還在,韓夢魁少不得這里請托那里請托,取了他性命也就一了百了,這是用屁股也能想出來的。

    李煦原籍的堂兄弟姜煌在徐州任知府,與李煦往來密切。按理說張汝謙和韓夢魁甚至與李煦都有些拐彎子親戚關系。姜煌的堂姐嫁給了原昌邑縣刑部侍郎張志棟,張志棟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叫張勿遷,一個叫張勿我。張勿遷的大兒子叫張汝黙。后來因張勿我沒有后代,便入嗣為張勿我為子。這張汝謙與張汝黙乃是平輩人,同屬于昌邑縣張氏家族!而照如此說來的話,這張汝謙還算李煦一個“干”外甥哩!可誰想即便如此,為了一個戲子竟招惹出一樁糾紛!

    韓夢魁如今與蕙官琴瑟和諧。時不時兩人就到田莊里去游逛。春天里漫山遍野都是桃花,夏天里則是雪白的梨花。張汝謙悄悄去看過蕙官幾次——雖然是隔著土墻遠遠地看一眼,可關于蕙官和韓夢魁的行蹤他走清楚。雖說“強扭的瓜不甜”,可一看到“心上人”被另一個男的牽著手走,心里就很不是滋味兒!他知道自己與韓夢魁相比沒有任何優(yōu)勢,原昌邑縣令王翼已被革職,聽說多次去省城跑官都不得志,后來便隨他一個老上司去了湘西,如今連一點音信也不通。于是便自作聰明到省城告發(fā)韓夢魁窩藏旗人婦女一事,可誰想陳世琯竟然與韓夢魁是一伙兒的,張汝謙這才明白李煦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他的故舊門生還在,要想一下扳倒談何容易?本想再行一個計策來打倒韓夢魁,誰想姓韓的卻先下了毒手!張汝謙回去后老實了幾年,俗話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此次他之所以又跳出來,是因為聽說原山東巡撫陳世琯被革職了。張汝謙心里的高興就別提了,這真是蒼天有眼,俗話說不是不報,時候未到!他已打聽到那三個旗人婦女如今還隱藏在江南,因此便來江南告發(fā)在巡撫陳時夏這里。

    對于這些,馬桂鳳心里都清楚。

    可張汝謙哪是桂鳳的對手。

    曹雰拿了銀子先是去拜訪了河道監(jiān)督陳世琯,隨后又在陳世琯帶領下拜會了巡撫陳時夏。陳時夏知道曹雰乃是從江寧織府而來,頓時心里便有了七分敬畏,這江寧織造雖不是個“正經”官僚,可終究是欽差,有密折奏事之權,就是陳時夏有什么事情要奏聞皇帝,也要借手于曹頫。因此在聽曹雰一番說辭后,便把“無賴流徒”張汝謙的狀子留中不發(fā),張汝謙去衙門找了幾次,并沒有見到陳時夏。此事于是就無聲無息地放到了一邊。張汝謙知道曹家又使了銀子毛,不由一笑,心里倒沒有像往日那般焦躁。這些年東奔西跑他已經明白了一個道理,凡事不能著急,越著急就可能越達不成目的,相反你要是平下心來了,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有一個機會!

    這些年他往來江南留心各種事情,手里已經抓住了不少把柄,到時候少不得都要使用出來,看看到底誰治得過誰?張汝謙從那后就沒有出現在巡撫衙門。陳時夏以為這“流徒”已回原籍,自然也不在意。倒是桂鳳和曹雰十分高興,心想這些年家里安靜,手中的權多時已經不用,如今小試牛刀,竟然還是如往常一樣爽利!因把這件事告訴了太太和李夫人,說俱已經完成了。李夫人見此次桃源別墅打平安醮來人不少,熱鬧非凡,心中自是歡喜,也覺得此次曹頫再邀寵顧,如今又得各路神仙襄助,自是前程無量了。自然也不把此等細事放在眼里。

    馬夫人冷笑道:“他不過是窮光蛋,出來像猴子一樣上躥下跳,就是圖幾兩銀子花費。以后倘若再遇見這等事,寧可給他幾兩銀子打發(fā)走算了。倘若他不識趣兒,再給他個厲害的嘗嘗!”

    桂鳳點頭道:“是!”

    ………………

    桃源別墅的平安醮打了五天。未免弄得人人疲憊。李夫人又是小心謹慎之人,不免囑咐婆子們仔細看管燈火。那等婆子有沒規(guī)矩的,便在暗地里說老太太被火嚇怕了,恨不得一個婆子看管一盞油燈,唯恐那火苗撲棱出來。每日每夜香火和念經之聲不絕于耳。桃園別墅人來人往。

    按規(guī)矩平安醮要打七天。第六天的時候慧慈說要回去把平安符取來,待神位前加持了就可以拿回府里去保佑平安。其實慧慈拿符是假,回去偷懶是真?擅铊Φ溃@符不用別人去拿,她自回水月庵取來。慧慈便道:“好好好,妙師傅自己取來倒省得老身親自跑一趟了,不過就算如此老身也不領你的情。你哪里是怕老身走路,不過是怕我進了你那水月庵,踩臟了你的地,把你腌臜罷了!”妙璇被慧慈說到痛處,不由臉一紅道:“老師傅想多了,實在這平安符乃是師祖留下來的,十分珍貴,所以我特意放在一個匣子里,我的服侍之人未必知曉的!被鄞壤湫Φ溃骸吧弦淮文懔钛绢^送去的符,妙師傅不是不在庵中,那小丫頭是如何找到的?”

    妙璇不想與她爭執(zhí),便兀自帶了小丫頭出來。芹官見妙璇要回去,忙跟出來道:“既如此,我隨師傅回去拿符。”妙璇愣了一下道:“好幾里里路,你能走得了嗎?”芹官道:“何必走路,我有馬車,是老太太賞我的,平時我很少出門,因此不大用,這幾日因天天來桃源別墅看打平安醮,所以才開始坐這馬車。”妙璇愣愣看了一陣芹官的馬車,忽然兀自朝前走去,芹官便苦笑道:“既如此,那我就陪妙師傅走一趟!闭f著便帶了小幺兒和幾個婆子,跟隨妙璇朝城中走來。土路蜿蜒伸向遠方。路上的積雪早就化掉,唯有田野里還呈現出一片白一片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