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姑娘，到曹府了！”

    跟隨的婆子忙朝秋娘輕聲道。

    秋娘忙答應一聲，擦干了淚水。

    “新人到了，新郎官來接新人！”司儀高聲喊道。

    原來曹霖早就提前回來了，專門恭候迎接新人。

    很快司儀取來響箭。曹霖彎弓搭箭，朝天射了一箭，隨即司儀喊道：“一射天狼！”曹霖又朝地射了一箭，司儀又喊道：“二射地妖！”曹霖又朝轎子射了一箭，司儀喊道：“三射紅煞！”三箭已畢，司儀接過弓箭。很快就有送親嫲嫲辦過一個馬兀子（凳子）來，攙扶著秋娘下了轎。此時秋娘胸前已經(jīng)掛了銅鏡，懷里抱著錫壺。過道上早就鋪設了紅地毯，紅毯上安放了火盆，司儀高喊道：“紅紅火火跨火盆——”送親嫲嫲攙扶著秋娘跨過了火盆。隨后新郎新娘來到天地桌前，祭拜天地，俗稱為“拜北斗�！卑萃瓯倍肪褪欠Q之為“撇盞”的祭神儀式。

    就見一個身穿祭服的薩滿手里拿著銅鼓銅鈴，一邊搖晃一邊吟唱起《阿什兀密》古歌（合婚之禮）：

    選擇吉日良辰，

    迎來新婚賀禮。

    宰殺肥豬，

    擺下宴席，

    供奉在天神靈。

    在天諸神保佑，

    夫妻幸福長存。

    六十無疾，

    七十見老，

    八十子孫好，

    九十須發(fā)白，

    百歲無憂。

    子孫盡孝，

    兄弟施仁。

    父寬宏，

    子善良。

    日后高升，

    夫妻二人享榮華……

    此時婚禮達到高潮，穿戴一新的丫鬟們頓時朝兩人頭上撒起花來。

    司儀高道來：“請新郎新娘入洞房！”

    曹霖牽起紅綢子，領著新娘朝洞房走去……

    ………………

    當曹霖和秋娘走進婚禮殿堂時。錦兒和柳蕙蘭等人還在傻傻等待。就聽外面的嗩吶聲一陣陣傳來，一會兒近了，一會兒又遠了。柳蕙蘭忽然恍然大悟道：“錦兒，你聽見了嗎？倘若按照咱們旗人的規(guī)矩，新娘子應該到外面去住館驛的，等著新郎官來接，接完了新娘子還要圍著大街小巷‘亮轎’呢�？赡惚旧砭驮谠蹅兏�中，所以霖二爺才先把轎子抬出去‘亮轎’的，錦兒，你看霖二爺想得多么周到？”霽霰坐立不安地道：“這嗩吶吹了好長時辰了，到現(xiàn)在也沒見個影子過來？吉時已經(jīng)過了呀！”柳蕙蘭也看時辰鐘一眼道：“俗話說好飯不怕晚，錦兒不急，你倒先急上了，這真是皇帝不急太監(jiān)急了！”說著竟掩嘴笑起來。錦兒忽然心慌地厲害。

    霽霰走到門口道：“小幺兒，快到前面看看，倘若看見霖二爺就趕緊告訴他，吉時已過了，怎么能這樣糊涂？”小幺兒答應一聲忙朝前面跑去。剛跑到月亮門前就與人撞了個滿懷，抬頭一看卻是曹霑。芹官抬腿踢了小幺兒一腳道：“冒冒失失的，做什么呢？”小幺兒揉著屁股道：“芹二爺，錦兒姐姐打發(fā)我去請霖二爺，說吉時已到，霖二爺怎么還不來？”芹官忽然跺腳道：“哎呀，壞事壞事了，這個曹霖，做得是什么天打雷劈的事？”小幺兒疑惑地道：“怎么了？”芹官一拍大腿道：“人家曹霖早就跟紅豆軒那個什么歌舞妓入洞房了！”“什么？”

    錦兒忽然一下明白了。這是曹霖把她給耍了！可他明明說要把她扶正，代替馬桂鳳做新二奶奶的。如今闔府上下哪個不知，哪個不曉？可誰想曹霖竟耍了這么個詭計，把她像王八一樣合在缸里�？墒呛煤玫�，曹霖為何這樣對待她？此時柳蕙蘭和霽霰也傻了，頓時六神無主起來。

    錦兒氣得渾身亂戰(zhàn)。她忽然一把抓起簸籮里的剪刀朝心口刺去。說時遲那時快，芹官一把抓住了剪刀。柳蕙蘭和霽霰見狀也趕緊過去幫忙。錦兒大哭起來：“讓我去死，讓我去死！”“錦兒，你好糊涂�。　鼻酃賷Z下剪刀一下扔在地上。錦兒就覺渾身發(fā)軟，像爛泥一樣癱在地上。

    柳蕙蘭大叫起來：“錦兒，錦兒——”

    燈，兀自紅紅地亮著……

    ………………

    旗人的規(guī)矩大。

    這婚禮要連辦三天。

    第一天是“響棚”。

    第二天是“亮轎”。

    第三天才是“成親”。

    每日自然是大開筵席，管弦笙歌，戲班里從早到晚唱著熱鬧戲。孫保和文元等人天天來看戲，不免混個肚兒圓。更有那般好吃酒賭錢的青年子弟，也趁著年下各衙門里放松管禁，在曹霖院中大賭起來。孫保和文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馬夫人自然早就知道曹霖娶親之事，但為了桂鳳她并沒有過來，只是暗暗派人送來了一份禮。至于老太太那邊，馬夫人自然替曹霖說過，但李夫人也沒說出個一二三來，曹霖自然不敢去邀請。唯有到了那天夜里，彩萱和茵兒等幾個丫頭過來坐了一坐，湊份子送來一份禮。隨后幾人便到錦兒那里探望。都知道曹霖耍弄的錦兒好苦，自然都派曹霖的不是。但在暗地里，未免對錦兒遭了這樣的作弄感到暢快。

    但想起自己的終身，也都變得謹慎了。

    這日黃昏，隱隱的樂聲又傳來。李夫人在花廳后面的小園里剪梅花，聽到聲音便問道：“這是誰家娶媳婦？我耳朵雖聾，可也聽到兩三天了，好一派熱鬧的�！辈瘦嬷斏鞯乜匆饍阂谎鄣溃骸袄咸�太當真不知道是誰在娶親么？”李夫人搖頭道：“不知道�！辈瘦娉了计�刻道：“實話告訴您，是霖二哥在娶新二奶奶哩！”李夫人頓時停了剪花，疑惑地道：“霖二哥在娶新二奶奶，我怎么不知道？”彩萱道：“那是老太太忘記了，前些時大太太過來給老太太說過的�！崩罘蛉擞牣惖氐溃骸笆墙o我說過，可我并不想管他們的事，如今是年下，他這么等不急嗎？”彩萱道：“大茶是早就放了的，所以霖二哥的手腳才這般快！”李夫人道：“孽障，孽障，他把鳳丫頭給休了，原來就等著這一天吶！可是我聽說，錦兒姑娘又尋死覓活的，這是怎么回事？”彩萱道：“這真是一家歡喜一家愁，原來霖二哥給錦兒說過，要把她扶正，與桂鳳調個過子，可誰想他把錦兒手里的銀子都哄騙去，就把錦兒當做馬棚風一樣丟在腦后，所以一直到結婚都瞞著錦兒，錦兒可不是又羞又惱，所以要尋死，到如今也茶飯不思哩！”李夫人跺腳道：“作孽啊，作孽！你騙了銀子不要緊，可這么哄騙人家姑娘做什么？可憐見的，快扶我瞧瞧錦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