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奪愛(七)
作者:
一個懶人 更新:2021-09-29 11:00 字數:6055
12
臨近傍晚,邢天將家里的一切安排妥當之后準備去趟超市買些簡單的食材和調料,對季節(jié)這個任性的弟弟他仍是保持一貫的遷就,但這次說到底也是自己的不對,明明答應過季節(jié)陪他出去散心卻愣是給忘得一干二凈。
到了地下車庫剛跳上車邢天兜里的手機就響了起來,他想當然地以為是季節(jié)打來的,接起來后便直接開口道:“我剛準備去超市,你稍微晚點到吧!
電話那頭短暫地沉默了片刻,用低沉且沙啞的嗓音說道:“小天,是我。”
“海叔?”邢天略微一驚,這副熟悉老煙槍的嗓子他一聽便知,確定是季達海無疑。只是以季達海的性格如果沒什么要緊的事一般不會主動聯系他,難道是美國那邊出什么事嗎?
“我剛到江源,你派人來機場接我吧。”季達海不緊不慢地說道。
邢天一愣,季達海來江源做什么?怎么連一點風聲都沒聽到?此時他的腦中突然閃過嚴洛一的身影,心里頓時大感不妙,該不會是……?
“喂,你聽到我說話了嗎?”
邢天驀地回過神,“哦,抱歉,地下室信號不好。呃……這樣,我現在正好有空,還是我開車過來吧。”
“好!
掛了電話之后邢天立刻驅車向機場出發(fā),想來與其派別人去倒不如自己去更為妥當,至少等他接到了季達海后心里還能有個底,前提是無論如何都必須保障嚴洛一的安全,其他的事情都是其次。
路上,他趁著紅燈的間歇發(fā)了條短信給季節(jié),也沒多解釋什么,只簡單地打了一句:你爸來了,我現在去機場接他。
對于季節(jié)和季達海之間的父子邢天可以用水火不容四個字來形容,長久以來季節(jié)對他這個父親一直表現地極為排斥,甚至可以說已經到了憎恨的地步。為此他還曾經私下詢問過金啟泰關于他們父子之間的事,從而了解到季節(jié)性格上的轉變是從他母親俞婉婷死后才開始的,但金啟泰對俞婉婷的死因卻是三緘其口,只囑咐他要多照顧季節(jié),要把他當成自己的親弟弟看待。至于俞婉婷自殺的原因他也是之后從老管家口中聽說的,她是服用過量安眠藥自殺身亡,而第一個發(fā)現尸體的人就是季節(jié),那時的他只有六歲。
邢天可以理解季節(jié)為什么這么多年都怨恨著季達海,只是他的這種怨恨似乎過于偏執(zhí),以至于隨著時間的推移不但沒有緩解這種負面情緒,反而使得他們父子倆之間的隔閡越來越深。
雖然邢天能猜到俞婉婷的死或多或少和季達海有關,但畢竟作為一個外人他不方便多摻和,況且他并沒有告訴過季節(jié)他所打聽到的這些事情,所以,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只有盡量避免讓兩個人發(fā)生不必要的矛盾。
于是一分鐘后他收到了季節(jié)的回復:知道了。
其實乍一看到邢天的消息時季節(jié)也同樣吃了一驚,但是對于自己這個父親的行事作風他自然是再清楚不過的,如果沒有特別的原因他是不可能從美國大老遠跑來的,而且還有一點可以肯定,季達海此次來江源的目的絕不是沖著他,否則他第一時間來找的人應該是自己,而不是邢天。
經過一番推敲后季節(jié)稍稍松了口氣,如非必要他根本不想看見這個人,而所謂的父子之情在他看來也都是給外人演的一場戲罷了,一場令他憎惡至極的戲。有時他不禁會想,若季達海知道這世上最希望他死的人竟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不知到那時他的臉上會是什么樣的表情。
季節(jié)嘴角邊勾勒出一絲詭異的笑容,他知道這一天很快就會到來的,很快。
……
對于陳浩單獨請他吃飯這件事情嚴洛一原本是打從心底里抗拒的,可誰知他剛一走到火鍋店門口就跟貓聞見魚腥似的,差點連哈喇子都流下來了。
嚴洛一萬萬沒想到自己的心理防線竟然被肚子里的一條饞蟲給徹底擊垮,管他去臥底也好沖鋒陷陣也罷,現在只要能讓他吃上頓火鍋啥活兒都能接。
“給,想吃什么自己點吧!标惡茖Ⅻc餐單遞給了嚴洛一。
“呃……我隨便,還是你點吧!边@表面上的客氣還是得裝一下,誰叫自己吃人家的呢。
陳浩眉梢一挑,殊不知他最煩別人跟他來假客氣那一套,他倒要看看這小饞貓有多能裝。
“隨便?……行,那就菜單上所有的菜全部來一遍唄,服務員!”陳浩朝一旁的服務員喝了一聲。
“別—!”嚴洛一大驚之下趕緊把陳浩攔住,真要把菜單上的全來點一遍是什么概念,這鬼見愁怕是腦子進水了吧?!
“讓我先想想成不?”他趕緊拿起一旁的鉛筆低頭勾了幾道自己平時愛吃的菜,然后把點餐單遞回給陳浩,“我點好了,你要吃什么自己再看看吧!
陳浩咧嘴一笑,滿意的點了點頭,“以后別跟我這么見外,想吃啥就明說,又不是大姑娘,害什么臊啊。”
嚴洛一撇了撇嘴懶得和他一般見識,想著既然菜點完了那也該說點正事,便問道:“對了,袁樂那封信你不拆開看看嗎?”
“嘖,你急什么,難不成你覺得毒|販之間會用書信溝通嗎?我看啊,八成是些無關緊要的東西,咱先吃飽了再說吧。”
嚴洛一沒有反駁,想來皇帝不急他一太監(jiān)急個什么勁兒,還不如先把自己的肚子給填飽,等吃飽了撐的再急也不遲。
這些年為了省錢嚴洛一很少在外頭吃飯,記得上一次吃火鍋還是派出所的同事們給他開送別會的那天,算算日子也過了快有三四個月,不知道那幫家伙們現在怎么樣了。
見嚴洛一正吃得高興,陳浩笑瞇瞇地說道:“欸,跟你說個事兒唄。”
嚴洛一心頭一沉:得,該來終于還是來了。
于是他默默放下手中的筷子,擺著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回應道:“說吧,這次又是什么任務?”
“任務?呃……勉強也算是吧!标惡埔笄诘貜幕疱伬飱A出一塊毛肚放進了嚴洛一碗里,沒想這一舉動反倒是把嚴洛一嚇得不輕,怎么看都像是一頓“最后的晚餐”。
“你……這是打算送我去祭天嗎?”他弱弱地問道。
“嗐,我就想讓你幫我個小忙,你慌什么!
“什么忙?”
嚴洛一打死都不相信陳浩口中的“小忙”是小忙,感覺就跟“先賺它一個億”是一個意思。
“是這樣啊,你也知道我媽老逼著我結婚,整天給我瞎搞些相親局什么的,實在是煩得很。前幾天我好不容易搞砸了一次相親,可誰知道那女的昨晚竟跑我家來了,說是她同意了這門親事,還打算搬來和我一起住!
“哦?這不是好事嗎?”
“好什么呀,你是沒看見相親那天她那副兇神惡煞的模樣,恨不得當場活剮了我,現在一眨眼的功夫又要嫁給我?呵,我猜啊,這女的不是腦子有病就是想暗害我。于是乎,昨晚我就想出了個一勞永逸的好辦法,不僅可以讓我媽斷了讓我結婚的念頭,也可以讓那些歪瓜裂棗的離我遠點!
“什么辦法?”
陳浩將目光定在了嚴洛一的臉上,微微一笑,笑得嚴洛一渾身發(fā)毛,“你該不會是想……自宮吧?”
“靠!你這招兒也忒狠了點吧!”
“……”
“嗐,其實我這個辦法很簡單,找個男朋友不就行了唄!
“什……什么?!”嚴洛一瞠目結舌。
就在兩人直直地對視了三秒鐘之后,嚴洛一終于想明白陳浩所謂的“小忙”是指什么了。
趁著嚴洛一還沒有拒絕陳浩便接著說道:“你看,我都無條件地幫你查你父母的事兒了,那你是不是也得回報一下。俊
嚴洛一此時不知該哭還是該笑,也不知自己上輩子是造了什么孽才會遇見陳浩這么奇葩的男人,向天悲愴之余只能扶額苦笑。
陳浩從嚴洛一的表情上看不出個所以然,于是憋不住問道:“我說你笑什么,行不行您老倒是吱個聲?”
嚴洛一嘆了口氣,扶額道:“好,但我有個條件!
陳浩兩眼一亮,沒想到這家伙答應地還挺爽快的,“說吧,什么條件我都答應!
“如果一旦找到新的線索你必須向總局申請翻案調查,并找出真正的兇手,絕不反悔!
陳浩點了點頭,“職責所在,義不容辭。”
其實就算嚴洛一不提他也會這么做的,但畢竟案子過去了太久他并沒有十足的把握能找到新線索,正所謂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有時候定心丸吃的太早也不見得是好事情。
“那你打算什么時候查我父母的案子?”嚴洛一忍不住問道。
“等過完春節(jié)吧,你也別太心急,我們現在只能寄希望于新的目擊證人,現在又是大過年的紅葉山上哪兒還有人啊!
嚴洛一想想也是,在他父母的事情上他確實是心急了點,既然都等了這么多年又何必在乎多等這幾天,“那袁樂那兒?”
“這幾天我會讓小吳盯著監(jiān)控的,不過……估計希望不大!
說起袁樂嚴洛一又突然想起了那封信,“欸,能把信拿給我看看嗎?”
陳浩被他盯得煩,搞不懂就一封破信能有啥好看的,于是便從口袋里掏出那封信遞給了他,“拿去,您老慢慢看。”
嚴洛一接過信封后小心翼翼地朝光源處照了照,確定不會撕壞里面的信紙之后才拆開來。信封里除了一張照片外還有兩頁信紙,嚴洛一先看了一眼照片,照片上是一群笑容燦爛的孩子,在他們身后的建筑物像是所學校,只是看著有些破舊,而從這些孩子的穿著打扮上判斷,這張照片應該是在較為偏遠的地區(qū)拍的。
看完照片后他打開了信紙,整整兩頁的信紙上密密麻麻寫滿了字,寫信的人字跡端正且工整,多半是受過良好教育的人。
陳浩原本對這封信的興趣并不大,但見嚴洛一在看信時神色有異,便隨口問道:“怎么?這信里該不會還真藏著什么寶貝吧?”
嚴洛一抬起頭望向陳浩,點頭嗯了一聲。
“哦?什么寶貝?”
“錢!
……
13
兩人回到警局后立即對信的來源做了調查,通過信封上的郵戳、寄信人的署名,包括照片上的一些景物特征,在各部門的幫助下陳浩很快就基本確定了寄信人的詳細身份,以及照片上那所學校的地址。
寄信人名叫董愛玲,女,48歲,是袁樂老家清安縣一所希望小學的校長,照片上的孩子應該就是這所希望小學里的學生。由于眼下正值春期間節(jié),學校也沒有開門,那里又屬于貧困山區(qū)窮得連部電話都沒有,所以陳浩目前暫時聯系不到這個董愛玲。但從這封信里寫的內容大致上可以推斷出,袁樂極有可能把她非法得來的贓款匯給了這所希望小學,信上并寫明感謝她贈予的30萬捐款。30萬,對于一個普通人來說并不是一個小數目,僅憑她做護士的那點工資根本不可攢得出來,更何況她在醫(yī)院也才工作了一年而已,因此陳浩猜測這筆錢八成就是他一直找不到去向的贓款。
通過這件事情陳浩似乎對袁樂有了新的改觀,且不論她把錢都捐出去的目的何在,但顯然并沒有把這些錢花在自己身上,這可不像是一個貪慕虛榮的女人會做出來的事情,若放在古代甚至還有那么點“劫富濟貧”的意思。陳浩當了這么多年警察,見過或抓過的毒|販不在少數,要么就是謀財害命要么就是見利忘義,而像袁樂作風這么另類的他還真是頭一回見。
等解決了這封價值30萬的信后嚴洛一著實累得夠嗆,算是徹底體會了一把身體被掏空的滋味。春節(jié)期間警隊里人手本就不夠使,為了查資料他只能一個人從各部門來來回回不停地跑,中間還得聯系清安縣派出所做訊息核實,反正這一輪忙活下來已經把肚子里的那頓火鍋大餐消化得無影無蹤。
陳浩見天色已晚便讓嚴洛一上了自己的車送他回家,說是怕他一個人走夜路不安全,若是換做平時嚴洛一多半不會領情,一方面覺得沒這必要,另一方面他也不想欠陳浩的人情?扇说亩栊砸簧蟻砟倪顧得了這些,就現在這種累成狗的狀態(tài)別說是蹬自行車,就是讓他多走兩步路感覺都像難如登天。
這不,當陳浩剛一開口的下一秒他就直接跳上了副駕駛座,動作可以說是一氣呵成,不帶絲毫猶豫。
嚴洛一疲憊地倚靠在座椅上耷拉著眼皮,待陳浩把車開出去后他張嘴問道:“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下一步當然是先得把贓款追回來!
聽了陳浩的回答嚴洛一當下沒有應聲,從客觀的角度說能找回贓款固然是件好事情,但他的主觀意識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這種感覺就好像要他去窮人嘴里去搶糧食一樣,心里有種說不出的堵。
陳浩見嚴洛一莫不吭聲的模樣多少也能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但法律就是法律,容不得半點情面可講。
“嗐,我說你也別愁眉苦臉的,這錢不管給了誰一樣都是贓款,你說那個董校長要是知道自己拿的是不義之財她會用得心安理得嗎?”
其實就算陳浩不這么說嚴洛一也明白這個道理,只是明白歸明白,心里的坎兒卻是另外一回事。坦白說,他甚至有些后悔自己發(fā)現了那封信,可誰想旁邊那位還來了個哪壺不開提哪壺。
“對了,這次能發(fā)現贓款的去向屬你的功勞最大,改明兒我一定好好在路局面前表揚表揚你,其實啊,我早就看出來你小子有天分……”
嚴洛一默默地合上雙眼任憑陳浩一個人在那兒吧啦吧啦說個不停,然后……秒睡。
……
萊頓花園酒店,中餐廳。
“小節(jié)最近沒給你惹什么麻煩吧?”季達海抿了一口杯子里的白酒,面無表情地問道。
邢天自然不會把季節(jié)做的那些荒唐事告訴季達海,況且他也已經懸崖勒馬,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隨即笑了笑說道:“怎么會呢,他除了經營自己的酒莊之外就是幫我打理公司的事情!
“嗯,那就好!奔具_海頗感欣慰地點了點頭,然而事實上他對季節(jié)的所作所為早已了然于胸,“小天,季節(jié)能有你這樣一個哥哥是他的福氣!
邢天微微一笑,他并沒有聽出季達海的言外之意,只希望他們兩父子之間不要在舊恨的基礎上再添點新仇。
“海叔,我爸怎么突然想回國內養(yǎng)老了?”邢天夾了一口菜看似隨意地問道,但其實在從機場回酒店的路上邢天已經向季達海打探了情況,得知他此次來江源的主要目的是為了替自己父親找一家合適的療養(yǎng)院。不過他聽季達海話里的口氣似乎對父親的這個決定也頗感無奈,照這么看來這件事多半是他父親自己的主張。
季達海垂眼凝視著杯中的白酒沉默了片刻,隨后言簡意賅道:“他說,落葉歸根!
“落葉歸根……”邢天細細咀嚼著這四個字的意義,或許這個想法在他父親的內心深處已經醞釀了很久,只不過從未向任何人訴說過而已,可又是什么契機讓他選擇在這個時候回來呢?想必這個答案等他日后親自問金啟泰本人才能知道。
“對了,之前聽你說這次來江源主要是為了我父親的事情,那……次要的事情是?”邢天沒忘多留個心眼,為了以防萬一。
季達海神情一頓,沉聲問道:“怎么?怕我去找小節(jié)麻煩嗎?”
邢天心頭一凜,想不到季達海的洞察力竟如此敏銳,他只是隨口的一問反倒險些露了馬腳,果然姜還是老的辣。
“放心,我要找的另有其人!
“噢?是誰?”邢天故作鎮(zhèn)定道。
季達海緩緩放下手中的筷子,原本他想先辦完療養(yǎng)院的事情再找邢天談這件事,但既然邢天有興趣知道他早一步說也無妨。
“高成東的弟弟,傅以明!
一提高成東邢天的眉頭不禁一蹙,此人不僅是前三海社元老級的人物,也是現任山海集團的股東之一,可對邢天來說他的存在更像是顆毒瘤,一顆隨時會將山海集團重新帶上不歸路的毒瘤。
傅以明……邢天在腦海中搜索著這三個字,當初他曾讓Lucas暗地里調查過高成東的背景資料,這個傅以明應該是他舅舅家的孩子,早年前自己投資開了家化工廠,或許是經營不善的原因,至今一直處于勉強維持的尷尬境地。
“怎么?你覺得這個人有問題?”
“有沒有問題現在還說不準,但據我收到的消息,高成東前陣子匯了一大筆錢給傅以明。”
“哦?是傅以明的化工廠出問題了嗎?”
季達海微微瞇起眼睛,看著邢天哼笑道:“不愧是金啟泰的兒子,看來你之前已經做過功課了。不過有件事你可能還不知道,傅以明并不是高成東的表弟,而是他的親弟弟!
“什么?!”邢天一臉詫異。
“千真萬確,他們倆是同母異父的親兄弟。傅以明是傅春梅當年紅杏出墻懷上的,因為怕家丑外揚,所以就過繼給了自己的弟弟傅海,要不然你以為傅以明會對一個表弟出手那么大方嗎?”
的確,表兄弟和親兄弟之間雖然只差一個字卻有著本質性的差別,如果季達海所言屬實,那這個傅以明確實有必要密切留意。
“需要我派Lucas幫你嗎?”
“不用,我來找你其實是有另外一件事想請你幫忙!
看著季達海黯然的眼神邢天已經猜到了大概,能讓這個縱橫殺場數十年的老將一籌莫展的人這世上就只有一個。
季達海單手按在邢天的肩膀上神情略顯凝重,而他接下的這句話也同樣令邢天的神情凝重起來。
“看著季節(jié),別讓他和傅以明走得太近,小心玩火自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