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鋮真是造孽，怎敢驚擾二位長輩？”得知太皇太后和太后來到議事大殿，趙頊連忙出門，熱情迎接。

    蔡、呂知趣，二人分別給一旁的皇帝使了個(gè)眼色之后，便輕手輕腳地偷偷溜出議事大殿。

    曹氏看了看甥女滔滔，隨后便不緊不慢地緩緩說道：“議事大殿是大臣們商討國事、大事的地方，而本宮、太后屬皇親國戚，跟皇上談?wù)摰闹皇羌沂�、小事，豈敢在此高談闊論？”

    “小姨說得在理，晚輩一定照辦�！甭犘∫淘捓镉性�，高滔滔連忙代表兒子，向太皇太后表示同意。

    到了福寧殿，高氏先讓兒子面見太皇太后。

    趙頊親自泡了一杯茶，恭恭敬敬地遞給曹氏，而后故作調(diào)皮地逗笑道：“祖母定然是要責(zé)備孫兒，說吧！仲鋮的心里早有準(zhǔn)備�！�

    “皇孫哪！本宮都是個(gè)將要入土的老人了，理當(dāng)不該多管閑事，讓人膩煩，遭人厭惡，可是不說又不行，這心口總是堵得慌，怕是百年之后，見了你祖父，祖父不會原諒本宮�！�

    “祖母一定是為了身在遼國的表弟上官均！”

    曹氏毫不隱諱，她長長地吸了口氣，而后又深深地嘆言：“在本宮的心里難受，老是覺得對不起上官凝，要不是本宮為了約束外戚，尤其是為了管束一心想當(dāng)京官且要出人頭地的胞弟曹佾，上官凝也不至于…… ”

    見祖母接連咳嗽，幾度哽咽，趙頊慌忙說道：“上官凝不但是曹氏男丁的學(xué)習(xí)楷模，也成為同屬外戚的高氏榜樣。既然姨夫操勞早逝，孫兒就在他的兒子身上給予補(bǔ)償，祖母覺得是否妥當(dāng)？”

    “還是仲鋮聰明，本宮就是這個(gè)意思�！辈苁细吲d得像個(gè)孩子，她似乎忘記了自己身邊的孫兒是當(dāng)今皇上，竟然抱著趙頊親了又親。

    趙頊拿出袖子里的帕巾，幫著祖母輕輕地擦去留在她口角上的唾液，隨后又輕聲嘆言：“其實(shí)祖母對待外戚也沒有必要太過苛刻，就拿仲鋮的舅老爺曹佾來說，祖父仁宗為皇時(shí)，祖母不讓舅老爺京城為官，怕外戚過分干政，恐對大宋法度不利；到了英宗為皇時(shí)，父親有意讓舅老爺京城為官，可祖母又以各種理由拒絕；到了孫兒為皇時(shí)，祖母還是不給舅老爺當(dāng)官的機(jī)會，致使他一氣之下跳河自盡�！�

    “孫兒還別說，你舅老爺這么一跳，完全改變了他的人生觀念，才會喜歡修行，過著樂善好施、清欲寡歡的道人生活。”

    趙頊微微笑道：“這樣好，人一輩子，各有活法，只要心情舒暢，日子如意，便不枉世間走了一回。”

    “本宮前年回了趟靈壽（屬河北�。�，皇上猜猜，鄉(xiāng)親都說了你舅老爺什么？”

    趙頊想了一番，茫無頭緒。

    “大家都說他是因?yàn)槭芰藚味促e的點(diǎn)化后才性情大變，得道成仙的。 ”

    “祖母的笑話說大了，那呂道仙只是個(gè)民間傳說，不足為信，又哪能點(diǎn)化舅老爺？”

    曹氏滿臉嚴(yán)肅，認(rèn)真說道：“起初本宮也不相信，可曹家人把你的舅老爺講得越來越傳神，說他跳河，不但滴水未沾，反而飄然成仙，還說此后的他仗義疏財(cái)，善濟(jì)窮人，大家都尊他一聲曹國舅。”

    “若有此事，舅老爺還真是神了。”趙頊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

    “還要告訴皇上，本宮不是邀你母后一起來的，而是走在半路上巧遇到的。待會兒不管太后說些什么，皇上都不要和她爭執(zhí)，以免傷了母子感情。鄧琳公公死了之后，你母后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奴才。頤養(yǎng)宮里有個(gè)太監(jiān)，名喚應(yīng)保，此人精明能干，口齒伶俐，頗有鄧琳公公的生前風(fēng)范�！�

    “不行！頤養(yǎng)宮里的奴才本來就少，若是走了太監(jiān)應(yīng)保，祖母的生活難以料理。”

    曹氏看了看皇上，輕聲說道：“去了個(gè)能干的應(yīng)保，頤養(yǎng)宮不是還有幾個(gè)太監(jiān)和丫鬟，與黎民百姓相比，本宮的日子算是奢侈。再說，留給本宮的日子不多了，在祖母閉眼之前，不想看見你們母子因?yàn)樾曼h、舊黨針鋒相對，為了新法、舊法唇槍舌劍，給太后找個(gè)理想的太監(jiān)，也能緩和你們母子的緊張關(guān)系�！�

    趙頊被太皇太后的這番肺言腑語，感動(dòng)得熱淚盈眶。他向著祖母畢恭畢敬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趙頊送走了祖母后又開始面見自己的母親。他謹(jǐn)遵祖母的諄諄教誨，悉聽母親的循循訓(xùn)導(dǎo)，而當(dāng)談及上官均使遼接受遼職以及遼皇欲招表弟為駙馬時(shí)，高太后怫然不悅：“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上官均身為宋廷委派的使者，怎能接受遼帝的委任，做遼廷的官員？倘若遼案審理終結(jié)，還不見上官均有返宋跡象，那么，他必定是滿足了遼皇的需求，成了遼帝的乘龍快婿。”

    “仲鋮的看法和母親不同，他上官均雖是大宋派出的使臣，但遼帝是以上官均接受遼職，以助遼廷審案為前提，才答應(yīng)拒絕西夏的請求一起伐宋�！�

    “皇兒啊！皇兒，你是一國之君，凡事須從大局考慮。上官均是母親推薦的，母親也不希望他滯留遼國，做遼帝的駙馬，可萬一上官均留戀異國不思返鄉(xiāng)，叫大宋的臉面往哪兒擱放？”

    “母親也考慮得太多了，表弟不是那種人，正如蔡確宰相所言：‘上官均不是楊延輝， 哪怕是遼人給他再好的條件，上官均也絕不會動(dòng)容，而是毅然決然地返回大宋’。”

    趙頊不說蔡確還好，一說蔡確，太后氣得面部紫青、暴跳如雷。

    “蔡確是個(gè)什么東西？皇兒以為他是要幫上官均？其實(shí)不然，他是在幫自己的主子耶律洪基�！�

    “母親，這樣的話可不能亂說！自變法以來，蔡確為了大宋的‘富國強(qiáng)兵’，哪天不是勤勤懇懇、任勞任怨？”

    “皇兒是被蔡確的表象給蒙蔽了。蔡確府里的契丹女人是怎么回事？王安石的千金北上遼國是誰暗中幫忙？致使王安石犯下欺君大罪而被迫離開京城的最大受益人是誰？是誰向皇兒力薦蔡確主持變法？” 趙頊沒有正面回答，而是默默分析母親提出的諸多問題。

    蔡確府里的契丹女人，說的是遼后蕭喚云和遼使蕭德明的小妹——蕭喚彩，身份如此高貴的蕭喚彩，她不在遼地圖樂享福，卻心甘情愿地跑到宋域當(dāng)蔡確的情婦，其做法令人費(fèi)解，叫人困惑，王芳不是回老家臨川，而是隨蔡京北上遼國，蔡確是否事先得知？又是否故意隱瞞，王安石因欺君罔上被迫罷相，遼使蕭德明為何要在朕的面前極力推薦蔡確帶領(lǐng)新黨繼續(xù)變法？

    “皇上因何事沉默，難道是嫌本宮啰唆不成？”

    見母親直眉怒目，趙頊連忙跪地，道歉賠禮。

    “別價(jià)！您是高高在上的大宋皇帝，我不能接受皇上的跪拜大禮。”

    神宗無法，只好屈服。讓他萬萬想不到的是，母親并沒有推薦舊黨領(lǐng)袖司馬光，反而讓新黨的骨干呂惠卿與和他同黨的蔡確大人平起平坐，這讓趙頊松了口氣。

    高太后此番是有備而來。當(dāng)她得知皇上在議事大殿與臣工討論上官均使遼言行的是與非時(shí)，便讓下人抬著鳳輿從長壽宮朝著議事大殿匆匆奔來，卻沒想在半路中撞上太皇太后。

    曹氏年歲已高，總想彌補(bǔ)以往的過失，免得死后丈夫怪罪，閻王責(zé)罰。昔日是自己愧對上官凝，于是，便想讓皇孫趙頊補(bǔ)償在上官凝的次子上官均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