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香河守望者——孫生民
作者:admin      更新:2024-08-11 10:36      字數(shù):6194
    一個好的作家都有自己的精神故鄉(xiāng),一個讓他夢繞神牽的地方,這個地方,可能與他的童年、少年生活息息相關。弗洛伊德曾說:“童年或少年時代的閱歷構成了一個人生命情結的本源,構成了一個核心意象,此后一生中,這個人的精神永遠在追尋童年種下的夢幻,或者在尋找童年丟下的東西!睂τ趧⑷是皝碚f,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的“香河”就是他的精神原鄉(xiāng),那正是他一生中成長的關鍵時期。作為里下河文學流派代表作家劉仁前,縱觀其三十多年的創(chuàng)作,從短篇小說集《香河風情》、長篇小說“香河三部曲”,到新近出版的這部系列短篇小說集《香河紀事》,他幾乎從來沒有離開過“香河”,這個讓他徘徊難舍的地方,他反復申說,要用“手中的筆,告訴世人家鄉(xiāng)的一切”,要“為我的故鄉(xiāng),為故鄉(xiāng)死去和活著的鄉(xiāng)親們”書寫故鄉(xiāng),書寫“香河”,正如他在小說集《香河紀事》題記中所說:“向生我養(yǎng)我的故鄉(xiāng)奉上痛徹心扉的愛!闭菐е@樣復雜的深情愛意,劉仁前以搖曳多姿的創(chuàng)作建構起供奉人性的“香河”,勾勒出“里下河風情的全息圖”,成了香河世界忠實的守望者。

    《香河紀事》由15篇短篇小說組成,它們彼此獨立又相互關聯(lián),呈現(xiàn)出香河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那段歷史和生活在這段歷史中的人。它不同于長篇小說“香河三部曲”,不是全景式表現(xiàn)香河四十多年來的歷史變遷以及人物跌宕起伏命運,而是選取農耕時代生活的橫切面,著力點不在故事本身,它留心的是香河的風土人情、微不足道的農事經驗,那些生活中看似平凡甚至卑微視角下的人性瞬間。這些小說里既有對香河觀察和雕刻,同時借助詩意的想象,表達了香河人對未來的期盼?梢哉f,《香河紀事》是對長篇小說《香河》的重寫和超越。

    從《香河紀事》里每篇小說命名和內容來看,我們可以大致分為三類:一是主要反映香河人日常農事活動,在四季農事耕作中表現(xiàn)香河人原生態(tài)生活和波瀾起伏的命運,比如《拔菜籽》《開秧門》《栽棉花》《開夜工》《看場》《罱河泥》;二是主要反映香河基層政治運作模式,比如《喊工》《上“大型”》《繳公糧》《大隊部》《文娛宣傳隊》《村小》,由此展現(xiàn)國家政治治理與鄉(xiāng)土道德規(guī)范之間微妙張力,凸現(xiàn)民間傳統(tǒng)倫理的力量;三是支撐香河人日常生活的需求,展現(xiàn)鄉(xiāng)村賢人在香河人生活中的份量和地位,比如《大瓦屋》《代銷店》《豆腐坊》。從分類來看,劉仁前是想把香河這個地方作為鄉(xiāng)土中國的微觀縮影來寫,可見劉仁前的野心和用心。

    但小說究竟如何呈現(xiàn)那一段被許多人遺忘的生活與歷史?恐怕不是以上小說分類所能規(guī)范了的。一個作家的藝術積累與生活積累背后,內心潛伏的對文學的認知、立場、情感以及最終抵達的地方。劉仁前與香河這片地、這些人是血肉相關的,對香河充滿了感情,寄托了自己的哀戚、悲憫和希望。他進入生活的肌理深處,以方言、散文體推進小說,以地方和語言作為本體和方法,極其耐心地敘述香河的風土人情,人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歸的農耕生活方式以及婚喪嫁娶的儀式,彌漫日常生活的勞作號子、小淮調、秧歌調以及男男女女的嬉笑怒罵,感情深沉而真摯。小說《拔菜籽》一開始就以照顧人心的方式介紹了香河這地方的與眾不同,許多小說里兒女悲歡只有在這樣的背景上才得以展開:

    姑娘家的肚子被搞大,自家的媳婦被別個男人睡了,這樣的事情,一如夏日的麥田、菜籽地,不斷發(fā)生著,上演著。有人說,香河這一帶有點兒亂。香河的村民們不覺得。亂?有不亂的地方么?

    費孝通先生在《鄉(xiāng)土中國》中說,“鄉(xiāng)土社會中個人的欲望常是合于人類生存條件的。兩者所以合,那是因為欲望并非生物事實,而是文化事實!边@就是劉仁前看待香河的視角,或者說劉仁前認識世界人生的一種價值取向,也是香河兒女生存的輿論空間。從人性層面、倫理層面來考量,劉仁前似乎更傾向于前者。這一視點,顯然與里下河文學旗手汪曾祺的《大淖記事》里關于“大淖”的敘述構成了對話關系。劉仁前從人道立場出發(fā),認為一切同人類生活相聯(lián)結時的美惡,都不是道德君子的感情所能左右,健康的人性是不帶任何功利束縛,應該自然而然的發(fā)生,自然而然地結束。在表現(xiàn)道德之美上,當代其他作家也許更有立場,更有道德色彩,但他們沒有顯示出比劉仁前更多的美和更多的說服力。桑塔格對此說道 :“藝術中的道德美——如人的身體美——是極其容易消失的”!暗赖旅酪子谘杆偎。D眼就化作了警句格言或不合時宜之物”,這種衰敗,有的作家健在時就趕上了他。其實,無論時代怎么變,小人物的喜怒哀樂似乎是恒定不變的。劉仁前在《香河紀事》里所展現(xiàn)的人性美、人情美是會長久流傳下去的,美的東西都會永遠流傳下去。

    在《喊工》中,“芝麻粉”小隊長每天清晨的喊工聲,自然體現(xiàn)鮮明的鄉(xiāng)村治理權力,但真正主宰鄉(xiāng)村人物命運的,確是那些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民間倫理力量。即便貴為一隊之長的祥大少,因啞巴婆娘不能生子,在人面前也抬不起頭來。后來因借腹生子不成,啞巴婆娘不堪虐待吊死了,祥大少家“走水”了,人們滿村也找不到祥大少,只發(fā)現(xiàn)了一只空酒瓶和他命根子似的半導體。半導體開著,是秦香蓮的聲音——

    把你比作父,不認二嬌生。

    把你比作子,不孝二雙親。

    把你比作禽。無翅又無翎。

    這淮調準確傳達出的就是香河人賴以生存的日常倫理準則,現(xiàn)代文明也許無法理解香河人,香河人依靠自己的生活習俗和生存方式建立了自己的基本道德秩序,這些道德監(jiān)控更多的來自民間文化傳統(tǒng)的力量,它們承擔著本土化的道德功課。

    在《開秧門》中,外面再怎么“轟轟烈烈”,帶有封建迷信色彩的傳統(tǒng)開秧門儀式仍然在香河村保留下來,儀式主要參與者是村上輩分最高者柳安然、村上女性輩分最高者三奶奶,以及香河村最高統(tǒng)治者大隊支書張香元。香河村人沒有覺得什么不妥,他們自然而和諧地組合在一起,神圣莊嚴美妙,真實揭示出鄉(xiāng)村治理力量微妙的耦合和平衡。儀式過后,插秧號子就在田間響起:

    田頭哥哥秧擔兒悠,

    田中妹妹把眼瞅。

    藍花白花玉蘭花兒開呀,

    嗯呀哦吱呻,呻呀,呻兒,多風流。

    我的情哥哥,

    嗯呀喲,呀得兒喂。

    青年男女的愛情在繁忙的農事勞作中隨著插秧號子的對唱自然產生,沒有任何功利算計色彩,香河人質樸自然的民歌,給日常勞作人生增加了詩意美和人情美。這樣的鄉(xiāng)村儀式,這樣的小淮調和勞動號子,這樣的勞作背景,才與香河人詩意生活相匹配,這才是他們的生存基調。從這里,可以看出劉仁前對于隱于民間,滲透在生活中的善與美的發(fā)現(xiàn)、再現(xiàn)與禮贊。

    有時作為敘事人的劉仁前,會情不自禁地以類似宋元話本里說話人的口吻,不厭其煩地介紹鄉(xiāng)村隨季節(jié)變化的農事常識、生存技藝和文娛宣傳活動,譬如拔菜籽、開秧門、栽棉花、罱河泥、開夜工;譬如快板書、崴花船、滾蓮湘、舞龍;譬如代銷店各種買賣方式、豆腐坊各種操作等等。有些讀者或許覺得敘述者在這里介紹地方性知識有點冗長,打斷了故事敘述節(jié)奏,有礙故事敘述的流暢和凝練,影響讀者閱讀的效果,其實,這確確是劉仁前一以貫之堅持的地方。因為,這些看似地方性知識是建立在關于世界的認知層面的,經過小說家藝術的穿透和燭照,變換了表達的說來話長和旨歸,借助于類似考古學的“發(fā)掘”或“發(fā)現(xiàn)”,與小說里描寫的人與生活發(fā)酵,并發(fā)生化合作用,與小說的文體融為一體,成為小說血肉相連的一部分,亦已成為小說里人物生存的背景和看取世界與人生的一種方式。當然,我們也不要忽視作者在這里是弘揚故鄉(xiāng)“泰州學派”“百姓日用是道”的主張,也是向“揚州學派”考據(jù)主張致敬的生動實踐,更是一種自覺的被生活和文學驗證的美學追求。

    人永遠是生活的主角。小說自然重點關心的是人,人的變化,人的前途。《香河紀事》以暗含柳家兩代人命運為主要結構故事的線索,描寫了生活在香河一隅的兒女們,他們的喜怒哀樂,他們的悲歡離合,他們的掙扎彷徨。小說詳實描寫了柳安然、柳春雨、柳春耕、祥大少、阿根伙、陸根水、王先生、二侉子、張香元、譚寬厚、柳翠云、琴丫頭、楊雪花、三奶奶、香玉、來娣子、鴨子等眾多香河兒女形象,為香河兒女們樹立了精神雕像,也形塑了一個時代。在香河世界里,沒有所謂的絕對好人,也沒有所謂的絕對壞人。即使是香元支書,憑借權力,可以讓柳春雨做或不做小學代課教師,也可以隨意睡香河村的女人,但他并不胡作非為,與被睡的女人之間,也不是沒有點兒情感,甚至在宅基地規(guī)劃分配上,與公社領導發(fā)生沖突,從實際出發(fā),堅持為老百姓說話。即使青春勃發(fā)的柳春雨,面對琴丫頭、楊雪花愛情時,也會被世俗所主宰,也有為家庭考慮的猶豫與彷徨。在刻畫這些人物形象時浸透了作者的人格和感情,其中女性形象刻畫更為出彩。有為家庭忍辱負重的香玉、來娣子,有主動追求愛情,不懼風言風語的美麗善良、堅忍勤勞的琴丫頭、楊雪花,有沖破世俗、為愛主動做單身媽媽的水妹,這些女性人物就像緩緩流淌的香河流水一樣,曲折自然、淳樸美麗、溫柔寧靜。

    不僅如此,小說在刻畫人物形象同時,重點探討了性愛和死亡兩個關乎生存的重要話題。小說里關于男女性愛有不同的形式,呈現(xiàn)出豐富多彩的意蘊,甚至充滿了不確定性的曖昧,但無一不充分展示了香河兒女的人性美、人情美。香元支書與香玉、來娣子體現(xiàn)更多是鄉(xiāng)村權力對女性的征服,當然,也有女性為改變自身與家庭命運的主動臣服;柳春雨、柳春耕、楊雪花,因相親烏龍導致柳春耕離家出走,客觀使柳春耕成了離開香河的第一人,也為他日后返鄉(xiāng)造橋埋下了伏筆。柳春雨、陸根水、楊雪花、琴丫頭是小說里最為濃墨重彩描寫的四角或者應加上柳春耕為五角連環(huán)愛情糾葛,盡管柳春雨與琴丫頭相愛,但陸根水以強暴的手段得到了琴丫頭,柳春雨也就順勢娶了楊雪花,這里有命運捉弄的成分,也與香河人對待愛情婚姻處理的傳統(tǒng)方式有關。水妹與進修同學不顧一切的愛,為了心愛的人今后的發(fā)展,主動離開,未婚生下所愛人的孩子。鴨子因丈夫二侉子不能生育,向小叔子阿根伙借種,從而借出感情,引發(fā)二侉子離家出走東北;祥大少因啞巴婆娘不能生育,想向香玉借腹生子,因香元支書的插入而失敗,最后夫婦雙雙上吊自殺;這兩起都是因為在“不孝有三,無后為大”傳統(tǒng)道德倫理下演繹的荒唐悲劇,幾乎在三十多年前的里下河村村上演。當然也有三奶奶與王先生的愛,穿越時空,經受生活風霜雪雨,仍然不變的一往情深。這些不同形式的愛,展示了普通生命里所蘊藏的豐潤與疏朗,它有理性的、道德的質詢,又有血緣的、命運的喟嘆。  

    當然,在具體描寫這些性愛時,更多采取的是象征和意會的描繪。凡是表現(xiàn)美好的性愛,比如柳春雨與琴丫頭的性愛,都是在美好的開放的風景里展開,在這里自然風景也成了人的感情的一部分,人與自然融為一體了。且看《開秧門》中的具體描寫:

    小小的船艙里。似從蕩子里躍入了兩條大魚,離了水之后,翻騰不息,撲通作響。

    葦叢間,隱約之中,似可見那只小船,在烏巾蕩上,時而劇烈地抖動,里面舒緩地蕩漾。

    時不時有幾只飛鳥,嘰嘰喳喳地叫著,從小船上空飛過,叫聲依舊悅耳,動聽。

    這種隱喻性的描寫,容易勾起不同人對性愛饒有意味的懷想。

    死亡永遠是一個沉重的話題。從開篇《喊工》里祥大少死開始,《大瓦屋》三奶奶與王先生的死,到尾篇《豆腐坊》里主人柳安然的死。死亡在小說里成為香河生存選擇的一個說明、注腳,其實,死亡的負擔更多放在活著的人們身上。不妨來看小說的具體描寫香河一代鄉(xiāng)賢柳安然的死,頗具隱喻意味:

    香河的南岸,亦有眾多村民為柳老先生送行。村民們望著送葬船上高高的白幛,在寒風中飄拂,耳中不時傳來嗚咽的器樂聲,哀婉,憂傷。他們一直瞻望著,目送柳老先生離開村莊,離開香河。

    香河潺潺流淌,水面上不時有幾只無名小鳥飛過,一支吹奏著哀樂的送葬船隊,緩緩地沿香河向垛田駛去……

    這是否昭示著農耕時代的結束,預示著一個新時代就要來臨?

    一般來說,長篇小說以情節(jié)來推動敘事,短篇小說以細節(jié)來推動敘事!断愫蛹o事》正是靠著細節(jié)來推動故事的發(fā)展。小說通過精確的細節(jié)敘述,來表現(xiàn)人的生活或人性不確定的狀態(tài),作為一種美學追求,《香河紀事》某些篇目在內在意蘊上的不確定性,很多時候體現(xiàn)在作家對人的可能性生存狀態(tài)的探討之中。在具體敘述時從第三人稱全知的限制視角,又轉為小說里人物視角,同時也用上了作者的眼睛和語言。人是常人,事是常事,在常人常事因細節(jié)和敘述方式轉換演繹出不同的人生況味。詹姆斯·伍德在《小說機抒》里說“只要關于某個角色的故事,敘述就似乎想要把自己圍繞那個角色折起來,想要融入那個角色,想要呈現(xiàn)出他或她思考和言談方式。一個小說家的全知很快就成了一種秘密的分享,這就叫‘自由間接體’,小說家們還經它起了許多渾名,什么‘緊密第三人稱’,什么‘進到角色生活’”。其實,還是沈從文先生說得好,就是“貼著人物寫”!逗肮ぁ分邢榇笊購牟浑x身的“半導體”,一方面表現(xiàn)出他的興趣愛好,另一方面也表現(xiàn)他浸淫傳統(tǒng)文化之深。因此,才有他虐待不能生育的啞巴婆娘,導致最后雙雙自殺的悲劇,在敘述轉換輪回中反映鄉(xiāng)村倫理對人性的戕害!洞笸呶荨方琛皟蓧K銅板”就交代了三奶奶執(zhí)著又悲劇的一生。十四歲時做童養(yǎng)媳,因聽戲文開了心竅,沒等圓房就成了一個婦人:

    婆婆在剝三丫頭衣服時,并沒有什么異常發(fā)現(xiàn)。只有兩塊銅板,從三丫頭衣袋里抖落出來,隨著當啷當啷兩聲,蹦在石磙上,響聲刺耳,如鋼針穿心。三丫頭,心在滴血。

    但三丫頭沒受到其他特殊處罰,在香河人看來,事情過去就過去了,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以后,三丫頭經過漫長一生,圓房,生兒育女,丈夫去世,變成了三奶奶,兒女婚姻風波,導致最后撒手人寰:

    王先生在幫忙將三奶奶遺體移離病床時,從她手里掉下兩塊銅板來,當啷——當啷——在地面上轉動著,雪亮雪亮的,極刺眼。王先生立馬彎下頗為沉重的身體,盡力想撿起,結果一個失重,整個人栽倒在三奶奶床下,再也沒能醒來。

    小說沒有議論和抒情,文字簡省凝練,敘述視角自然轉換,但三奶奶與王先生一世情緣躍然紙上。這里沒有過激的舉動,也沒有兇殘的人物,但悲劇卻無法阻止地發(fā)生了。是物質生活的匱乏,還是人物自身的倫理責任,我們也說不清楚,說不明白。但是王先生與三奶奶的愛情是美的,在香河會一代代傳頌的。作者正是用一顆藹然仁者之心敘述這里發(fā)生的一切。

    對于劉仁前來說,《香河紀事》不僅是一段歷史的復活,更是一塊富有想象力的畫布,他可以在上面探索人性,探索時代與人的關系,探索鄉(xiāng)土中國獨特的前景。他也許想的更多是這塊土地,這個民族的過去和未來。然而我們需要說明的是,劉仁前為何著意在當下反復言說那段時期故鄉(xiāng)的歷史與人,恐怕不僅僅與他的故鄉(xiāng)情結有關。在當下流動的現(xiàn)代社會里,時代變遷的節(jié)奏加快,價值取向和思維方式急速變化,人們對現(xiàn)代化普遍充滿渴望,但又恐懼傳統(tǒng)文化與身份的丟失,這是當下人們一種現(xiàn)實情緒的真實投射。阿蘭·巴迪歐在《存在與事件》中說:“我們生活在一個復雜,甚至有些混亂的時代中,彼此交織在一起的斷裂和連續(xù)不能僅僅用一個詞來理解!痹S多凝聚美好文化傳統(tǒng)的人事物景快速消逝了,劉仁前從故鄉(xiāng)歷史和人物身上發(fā)現(xiàn)許多當下日益消失的珍貴品格和傳統(tǒng),立意借“過去”與“當前”對照,重新審視和發(fā)現(xiàn)民間倫理的價值,探索個體在大時代的命運,進而尋找到自己精神和文化上的根,來解決當代人虛幻浮躁的精神癥候和道德困境,撫慰人心,重建我們的民族文化和品格,重塑我們現(xiàn)代中國人。正是從這層意義上來說,劉仁前的小說提供了我們這個時代的精神“鏡像”,延續(xù)了以魯迅、沈從文、汪曾祺等人為代表的偉大現(xiàn)代文學傳統(tǒng),在不斷書寫故鄉(xiāng)中,發(fā)現(xiàn)故鄉(xiāng),進而發(fā)現(xiàn)詩意澎湃的鄉(xiāng)土中國。

    2020年2月22日于盂城

    附注:劉仁前短篇小說集《香河紀事》,2019年10月,作家出版社出版